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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寵婢 相吾 4293 字 6個月前

”皇帝的聲音帶著譏諷,他鬆開了手,時塵安幾乎是瞬間軟倒在了地上,與此同時,最後一個人頭落地,一盆水潑過地麵,衝開鮮豔的血色,衝出淺淺肮臟月色。

這世界哪有那麼多道義與公正,眼前生者與亡者身份的顛倒,罪犯與掌權者之間的過渡,全都賴於這位性子陰晴不定的皇帝。

他的聲音聽上去那樣的年輕,卻因為掌握著生殺奪取的權力,而顯得格外的冷酷,讓人連直視他的真容的勇氣都沒有。

權力,這就是權力。

現在,皇帝從他龐大的權力之中,分出不值一提的一小部分來贈予了她,而僅僅是那樣微小的一部分,就能讓曾經如高山一樣碾壓著她的人,變得如螻蟻般微小,讓她輕易報仇。

權力嗬。

皇帝道:“想要嗎?”

冷水潑了一盆又一盆,清水衝刷的聲音依然在繼續,皇帝的聲音響在其中,如金如石,泛著冷意。

原來一切還沒有塵埃落地。

時塵安的手觸及到了地麵,破碎的肌膚下是□□的白肉,她冷得一激靈。

“陛下想給奴婢怎樣的權力?”

她嘗試著和皇帝正常的對話,隻是依然沒有改變鄉野的天真直率,說得再不客氣點,就是蠢。

沒有一個人會這樣和皇帝說話,那些大臣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藏進地心裡,說話總能繞出十八彎山路來,他們才不會直接問出這樣的問題。

皇帝又一次笑了,隻是那淺淺的笑意總進不了眼底。

“朕把整個豹房給你,如何?”

時塵安沒有立刻答應,她從皇帝的語氣裡聽出了些玩味,以她的心智尚且不能理解這份促狹,她隻能以小鹿的直覺警惕地意識到或許前方是一個大大的陷阱。

但她不舍得不往前進。

就算明知蜂蜜之下裹著刀片又如何,這是危險,也是際遇,若她再不把刀片握在手裡,或許她當真就要悄無聲息地死在後宮裡了。

不是嗎?

就連後宮之主的皇帝都不在乎宮規,玩弄人命如同兒戲,上梁不正下梁歪,再來一個新的掌事太監,沒人能保證那不是又一個小要。

時塵安道:“我要。”

她微仰的臉上有著清淡的淚痕,尚且能看出恐懼的痕跡,但也難掩帶著天真的認真:“承蒙陛下厚愛,隻是奴婢不識字,年紀尚輕,經驗極淺,臉又薄,難以服眾,陛下若當真把豹房給了奴婢,奴婢隻怕會叫陛下失望。”

大仇得報的餘韻尚未散去,就是剛打出的鐵上的熱度也能輕易燙傷人,小宮女頭腦裡的熱卻已經迅速冷卻了,這不得不讓皇帝感到了些許意外。

“你想好好管豹房?”

時塵安困惑中帶著試探,道:“陛下既把豹房給我奴婢,奴婢難道不該好好地管著豹房嗎?”

皇帝眼角輕挑,一頓,方道:“你說得對,確實該居其位,謀其政。劉福全。”

劉福全早被一串又一串的變故驚得下巴要落地了,皇帝一喚,忙屏住呼吸,靜待吩咐。

“你去交接事務。”

“喏。”

“讓小鄭每晚過來教她念書。”

“喏。”

劉福全答著,心卻如鼓點般狂跳著,他沒忍住,頭回細細打量著時塵安。

這個挑釁了皇帝後,不僅全身而退,還官升數等,直接少奮鬥二十幾年的小宮女。

她身量尚小,且看不出什麼,唯有麵容白淨,一雙小鹿眼幼圓至極,純淨又天真,若一把白色野百合,嬌嬌嫩嫩地開在這片濁土之上。

她好像不如那些名門貴女,又好像要勝她們一千倍,一萬倍。

劉福全看她,隻覺雲遮霧繞,看不真切。

*

皇上離開,時塵安帶著滿身的汗癱軟在地,直到桃月滿臉驚喜地將她攙扶起來,她才約略回過神來。

隻是麵對桃月激動的神色,時塵安仍舊沒有任何的實感。

桃月握住她的手,喜極而泣:“塵安,我們終於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不是嗎?

欺負她們的人已經死去,她們也如願以償握住了權力,沒有人會因為看不起她們而儘情地欺負她們了,她們終於可以拾得那麼點尊嚴。

但時塵安依舊難以與桃月一樣興奮,皇帝戲謔的腔調仍舊橫貫在她的腦海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過是從一張織起的網爬向了另一張網。

她確實擁有了權力,可這份權力還不足以能保護她,她還得加倍努力,好讓皇帝認可她,真正地把這份權力贈給她,而不是隻是單純地視為一種玩弄。

時塵安固然還沒有認識到皇帝究竟是怎樣的人,但她有著野獸般的直覺,正是這份直覺讓她意識到這份贈與或許是個陷阱,但等冷靜下來,她再回顧這份直覺,就謹慎地把‘陷阱’換做了‘玩弄’二字。

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皇帝沒必要,也沒有興趣對她設下陷阱,她還不配,因此隻能說玩弄。

就像桃月,她不過是僥幸得來一條命,得到權力的明明是時塵安,她卻依仗著與時塵安關係親密,開始自顧自地往下暢想著以後的美妙生活,好像這份權力是給了她似的。

桃月還尚且不夠了解一宮主事能有多大的權力,但比著小要,也足夠她照葫蘆畫瓢,時塵安聽著聽著,驀地回想起皇帝的話來。

“朕在後宮長大,朕遠比你了解,朕的這個家究竟是什麼樣子。”

原來一個小要死了,還有無數個小要站起來,一切不過是重蹈覆轍罷了。

皇帝不說話,他隻讓時塵安去經曆誘惑,然後用事實去狠狠打她的臉。

他並不相信有人在麵對權力時保持本心,尤其是像時塵安這種從底層爬起,曾經受過屈辱,卻把自尊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人。

這也是為什麼他一定要時塵安自己開口下令殺了那些太監,那是他放下的魚鉤,也是剖開時塵安欲念的一把利器。

他親手拉著時塵安,在等她墜入泥潭,沉下地獄。

直到此時,時塵安才終於明白了皇帝所有的意味深長。

第06章

時塵安拒絕了桃月的陪同,她獨自前往宮庭苑,請汪姑姑幫忙挑幾個老實能乾的粗使宮女。

分彆不過半個月,曾經的小宮女卻一躍成為了一宮掌事,時塵安還在琢磨該如何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理清楚,又不將桃月暴露出來,汪姑姑卻一聲都沒有多

問,吩咐下去了。

豹房劇變的消息早就無聲無息地傳遍了整個皇宮,聰明的人都不會多問。

汪姑姑斟了茶,請時塵安上座說話。

時塵安經此一事或許不再如之前般誠惶誠恐,卻難免有些不適應。半個月前,汪姑姑還拿著戒尺嚴肅地教導她們該怎樣做好一隻狗,半個月後,她卻端著茶盞和一條狗共品香茗。

奇怪,又不奇怪。

時塵安努力讓自己習慣六安茶的口味,這盞沏得濃濃的青綠茶水,鮮醇回甘,就如她現在的生活。

她吃了兩口,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蒸騰的霧氣潤亮了她的眼眸,她微抬起臉,對汪姑姑道:“我年紀尚淺,許多事不懂,還請姑姑教我。”◎思◎兔◎網◎

那雙做慣苦活的手提過一個食盒放在桌上,輕巧地將盒蓋掀開,露出一碟桂花蒸糖糕。

汪姑姑不是沒被人求過,也不是沒收到過禮物,但收到這樣簡素的禮還是頭一回。

她看著眼前畢恭畢敬站在一旁,等待聽教的時塵安,驀然想起劉福全來找她時與她說話:“白紙一樣的人,沒準當真還能亂拳打死老師傅,把陛下吃得死死的。”

對於劉福全的判斷,汪姑姑仍舊持保留意見,但這不代表她不願提攜時塵安一把,畢竟皇帝繼任大統之後,這後宮一直如同烏雲壓境,讓人難以透氣,她也是要仰仗皇帝陛下鼻息的人,自然也希望皇帝能有個明快的好心情。

汪姑姑揀起筷子,咬了口糖糕,算是受了時塵安的禮,也當要還情。

她道:“先前隻當你們隻是宮女,那些禦下的訣竅一樣都不曾教你,也罷,如今補上也是一樣的。”

這一教,便是一天。

時塵安極有眼色,手腳又勤快,汪姑姑說得渴了,一盞晾溫的茶水總能適時遞上,汪姑姑吃一口潤個嗓子,剝開的沙糖桔就臥在了手心裡。

就這樣一直講到了天黑,汪姑姑甚至都沒有感到疲憊,反而有些意猶未儘,她先是不解,後又憶起時塵安那求知若渴的模樣,確實極大的滿足了她為人師的成就感,也就想明白了,因此她對時塵安的印象便變好了許多。

她喝下最後一口茶水,卻遲遲沒有將茶盞放下,反而捏在手心裡,徐徐問道:“塵安,你知道這皇宮矗立多久了嗎?”

時塵安搖搖頭,道:“我不知具體多久,隻感覺好久好久了。”

“確實很久了,舊朝時宮牆便斑駁了,自新朝開立傳到陛下手裡,也有兩百多年了。”汪姑姑眯著眼,道,“這裡的人一代一代的換,宮規卻不曾變過,那些潛規則更是根深蒂固紮在了瓦簷磚牆之中,一年年雨打風吹起,它們都變老了,而陛下卻還那樣的年輕。”

“陛下?”時塵安微微一愣,她原本以為汪姑姑說這話是來訓誡自己不要做個愣頭青,處事要學會圓滑,她都已經預備了話準備回複汪姑姑不是所有的事都

可以圓滑,卻不想汪姑姑說了‘陛下’。

汪姑姑隻覺好笑:“你以為呢?”

時塵安確實不懂:“陛下是天地之主,他也要學會圓滑嗎?”

“陛下是天地之主,可他也是人,也是要與人打交道,既然要與人打交道,那就沒有人可以稱心順遂。”汪姑姑冷靜地看著時塵安,“陛下不高興時總愛去豹房逛逛,你最要緊的工作就是順著陛下的心意,哄他開心。這些日子前朝發生了許多事,陛下不高興得很,行事總難免乖張一些。”

時塵安聽清了汪姑姑的話,卻陷入了長久的茫然之中。

她難以想象原來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也有不能如意的時候,甚至還需要她這個小小宮女去體諒,去哄。

時塵安沒有吭聲,垂著眼瞼注視著蜷縮在茶盞之中,色澤翠綠,形如瓜子的茶葉。

汪姑姑並未再多說什麼,隻是溫和地提點她:“既然食君俸祿,自然要忠君之事,對嗎?”

這話時塵安倒是明白,她起身與汪姑姑道謝。

*

豹房劇變後,倒是沒有人敢頂風打小算盤,在劉福全的監督下,挑選過來的都是老實勤快的宮女太監。

時塵安比著汪姑姑的教誨,製定了一套規矩,在他們進了宮門時便耳提麵命過了。

她年紀小,麵也善,卻沒人敢不服她,時塵安微微鬆了口氣。

這口氣還沒有鬆到底,就聽未央宮的小鄭來傳話,陛下這幾日心情不佳,隨時都可能要來豹房,因此要餓著那些豹子,每三日才給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