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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禮錚覺得這樣的局麵已經很好,他沒有親近的兄弟姐妹,蘇明暖儘管是他血緣上的妹妹,但在他心裡,還真沒有朱砂的分量重。

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姑娘,他看著她從稚氣未脫到亭亭玉立,從青澀到成熟,從不諳世事到穩重有禮,分明已經有些世故,偏卻又在家人麵前一如從前,明%e5%aa%9a鮮妍得像早晨帶露的薔薇花。

他帶朱砂去小鎮有名的飯店吃飯,二樓臨河陽台的位置,可以看到下方小河上偶爾劃過來的小船,櫓聲打破了平靜水麵而來,又悠悠的遠去。

清蒸白水魚、椒鹽南瓜、響油鱔糊,還有醬爆螺絲,都是當地的菜色,料足味美,朱砂隻顧著埋頭苦吃,絲毫不管蘇禮錚。

蘇禮錚笑著給她夾菜,這也是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從前剛開始是她不要,後來是他不敢。

飯後喝了杯沏得極清淡的茶去油膩,朱砂半仰的靠在椅背上,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突然歎了口氣,“這日子過得太逍遙了,都不敢上秤,回去人家一看,哇放個假變得又胖又醜,笑死人咯。”

蘇禮錚抬眼看了眼她麵上似真似假的惆悵,放下筷子很認真的說了句,“你不醜,很漂亮。”

“……呃。”朱砂眨了眨眼,臉很快就變得粉紅,心裡暗道這人今天怎麼這麼會誇人,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可還沒等她想明白,就聽見他又道:“你忘了爺爺說過的話了?罔談彼短,靡恃己長,容止若思,言辭安定。”

朱砂愣了愣,猛地想起他講的是什麼事來。

此時他們被硬抓著與朱昭平一起練字,休息時朱砂翻起了少女們都很喜歡的時尚雜誌,然後指著其中一張照片道:“啊喲,這個人長得真醜!”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了朱昭平的批評,“胡說,現在的女孩子,個個都漂亮。”

朱砂那時是真小,才不過四五年級,連小學都還沒念完,倒是蘇禮錚已經懂事,他問道:“您是說會打扮?”

朱昭平搖了搖頭,“不是,你們不知道以前啊,生活條件苦,醫療技術也落後,戰亂、饑荒、疾病到處都是,很多女孩子因此落下殘疾,就說天花和麻風病罷,那什麼樣你們都知道的,再怎麼打扮都不會好看了,所以你們年輕人不要動不動就說自己醜,也彆說人家醜,生活在安穩的年月,誰都好看。”

蘇禮錚後來一直都記得他最後講的話,“誰要是說你醜,那是他一不懂曆史,二沒有教養,做人就要罔談彼短,靡恃己長,容止若思,言辭安定,你們倆給我記住嘍。”

這其中的意思,朱砂到了後來才明白,而類似的事不知凡幾,當得到彆人的誇讚時,她總忍不住想起祖父的教導。

太陽漸漸往西,他們走在回徐家的路上,夕陽斜照,有船娘哼著小調經過,朱砂忽然想起了剛來那天喝的黃酒。

酒香溫厚甘醇,像是積澱了歲月的餘香。

作者有話要說:

小師妹(開心):你誇我噠?

蘇師兄(矜持):沒有沒有。

小師妹(委屈):那就是你覺得我醜咯?

蘇師兄(頭大):杠精說的是你吧(¬_¬)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VIP]

休假的日子總是悠閒而自在, 朱砂雖然偶爾會掛念父母,卻更加貪戀此處的景致。

概因她深知假期有時儘,這裡的風光縱使再美妙, 也並不屬於她, 因此在能擁有的時候,格外珍惜和放縱。

廊棚蒼老, 弄堂幽深,西塘的精華似乎應是在一早一晚,她在臨水的房間裡,推開窗憑欄而眺,偶爾又懶散的躺在躺椅上, 沏杯茶放在旁邊,靜靜的開始玩手機。

下午時分,蘇禮錚從樓下上來, 抬手敲敲門,發現門並沒有關嚴,伸手輕輕一推,虛掩的門便開了一半。

他一眼就看見正躺在躺椅上翹著二郎腿吃吃的笑得正歡的朱砂,愣了愣, 腳步有些進退不得,隻好看著她不出聲。

朱砂往這邊望過來, 翻了個身, 翹著腳笑著問他:“蘇禮錚,你上來做什麼?”

蘇禮錚望著她臉上的笑, 忽然想起電影《洛麗塔》裡一個經典的鏡頭來。

少女光著腳撲倒在草地上,臉上帶著不經意的表情翻閱著書,光潔的小腿上下舞動著,少女起伏的曲線,無不讓人感受到一種矛盾的帶著少女氣息的清純的性感。

一種奇異的感覺突然襲擊了他,但隔了幾米的距離,朱砂並未能發現他忽然變得加速的心跳,也看不見他眼底驟然一縮的瞳孔。

蘇禮錚將這種感覺歸因於自己對電影的臆想,他甚至開始考慮,自己是否真的到了需要一個女友甚至是妻子的時候。

“阿薇叫我去拿去年托酒館釀的青梅酒,你去不去?”他力持鎮定,聲音平靜的問了一句。

朱砂翻了個身坐起來,伸手開始綁頭發,點頭道:“去的去的,你等我換個衣服。”

她坐起身,柔軟寬鬆的棉質睡衣垂下,領口有些卷,露出了頸下一小片雪白的肌膚,蘇禮錚一眼就看見正中那半顆黃豆大的粉色的疤。

那是朱砂十六歲時出水痘留下的痕跡。

他眸色一黯,想起自己開的那副半吊子方子,又想起她哭哭啼啼的扒著門口無論如何都不肯去上學的樣子,十六歲的女孩,早就知道愛美了。

那個疤讓她介意了很久,所幸當時是冬天,穿的都是高領的衣服,到入夏,她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倒也漸漸寬了心。

蘇禮錚卻覺得有些愧疚,那樣一個小小的疤落在她身上,仿佛是美玉微瑕,他想,若是當時再開些外洗的藥,她就不會癢得忍不住用手去撓了。

他帶上門轉身下樓,徐魏正在給客人辦入住手續,他看了一眼,越過櫃台就出了門,站在廊沿下仰頭看屋頂的瓦片。

過了一陣,他忘了已經數到第幾片瓦,聽見朱砂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嗯!我和蘇禮錚去幫薇姐拿酒回來,走啦!”

他回過身,看見穿了一身紅像隻小紅包的朱砂雀躍的從裡麵跑出來,“蘇禮錚,我們走!”

鬥誌昂揚得像隻出征的小公雞,蘇禮錚忍不住笑了起來,點點頭跟在她後頭往前走。

走了幾米,朱砂又突然停了下來,轉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望著他,“怎麼走,往哪邊?”

他這時再也忍不住,笑著拍拍她的肩膀,指揮道:“向左轉,直走。”

朱砂連連哦了兩聲,倒不再一個人衝在前頭,而是放慢了腳步,同蘇禮錚走在一起,不時問他這是哪裡那是做什麼的。

陽光溫暖得像有些甜,白天的酒吧街冷冷清清,有倏爾轉入的無人的小巷,小巷子牆麵上爬滿了青苔,石板路上坑坑窪窪,撐篙人從河中過,時光很慢也很溫柔。

可才走過了一條街,周圍的聲音頓時就喧囂起來,有人在大喊:“不行了不行了,她……哎哎哎……”

“這是要生了的,快,誰有傘,打起來擋一下!”又有女人的聲音焦急的傳來。

走近時,有人發現他們,仿佛就像見了救星,“蘇醫生來了,蘇醫生來了!讓讓!讓一下!”

圍觀的人群應聲讓出些空隙來,周圍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介紹著情況。

原來這是一對來西塘度假的外地夫妻,妻子剛才在路上溜達,不甚摔了一跤,覺得肚子疼得厲害,想起身時卻發現孩子要生了,而此時,距離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

周圍的居民見狀忙幫著打120,又打電話給她的丈夫,還有人跑去找鎮裡那位六十多歲了的接生婆,隻是這些人都還沒有趕到。

朱砂聞言下意識的望了眼蘇禮錚,見他已經一個箭步往那邊去了,便也憑借著本能跟著他往裡擠。▽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越是靠近,女人的呼痛聲便越清晰,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血腥氣。

“小師妹,打120。”蘇禮錚一麵講,一麵往地上跪,“不要怕,我們是醫生。”

朱砂愣了愣,連忙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來,打了急救電話,對方說已經派車了,她將電話一掛,也跟著跪到了地上。

紅色雨傘遮擋下是一個躺在地上的女人,她的身下鋪著一張遮陽布,大概是臨街店家拿來的。頭發散亂,麵色有些發白,額頭全是汗。

她的視線從她高挺的肚子上劃過,看見地上的血汙,聽見蘇禮錚焦慮的沉聲安撫著女人:“不要急,來,跟著我用力……吸氣……呼氣……吸氣……”

幾分鐘的時間漫長似幾個世紀,她緊緊握著拳頭,終於看見孩子要落地的跡象,正要鬆口氣,卻聽見蘇禮錚又道:“新生兒有點窒息,給她做%e8%83%b8外按壓。”

朱砂愣住,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甚至完全想不起新生兒的%e8%83%b8外按壓該如何進行。

“快!小師妹你醒醒,不要懵,你是醫生!你是在救人!”蘇禮錚的聲音陡然放大,凶狠嚴厲得像是在教訓她。

朱砂渾身抖了個激靈,猛地想起多年前那令她幾乎難以忍受的日子,而所有為數不多的兒科知識也隨之回籠。

她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將剛剪了臍帶的新生的孩子放在路人遞過來的舊棉襖上,心裡默念著步驟,一絲不苟的開始做心肺複蘇。

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待孩子恢複了呼吸,她的腿一軟,整個人就跪著癱坐在冰涼的地上,看著哇哇大哭的嬰兒不知所措。

產婦的丈夫和救護車一起趕到,眾人忙七手八腳的幫著轉運產婦,她聽到那位丈夫泣不成聲的道謝,有些茫然的看向了地上還有血汙的遮陽布。

人們慢慢散去,那把紅傘還在那裡,沒有人來拿走,朱砂也還是坐在地上,她沒有力氣起來了。

蘇禮錚洗了手將圍著自己的人驅散,回頭看見朱砂還在原地,愣了愣,心底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嚇住她了。

他走過去,彎腰將她扶起來,溫聲道歉:“對不住,剛才不是故意吼你的,隻是情況緊急……”

朱砂茫茫然的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又垂下了眼瞼,不肯去看他。

“我帶你洗手好不好?”蘇禮錚覺得她在生自己的氣,說起話來便格外小意。

朱砂沉默著,點點頭,卻還是沒有講話。

蘇禮錚將她拉到臨街一家水果店,對老板道:“勞煩您借點水,給我們洗洗手。”

“哎,好好好。”老板娘熱心回屋的接了盆水,過來道,“天冷,添點熱的,小姑娘不好這時候洗冷水的。”

蘇禮錚道了謝,轉頭問朱砂:“我給你洗罷?”

語氣裡不無討好,朱砂直到他給自己打了肥皂才回過神來,看著水盆裡被他握住的手,她忽然抬起頭來:“蘇、蘇禮錚,你……現在還罵你學生麼?”

蘇禮錚一怔,半天沒有想起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卻還是應道:“我幾時罵過學生,誰跟你造的謠。急診這麼忙,每個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