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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

朱砂母親霍女士燉的排骨香酥軟爛,十分適合老人,朱昭平暫且忘了要同朱砂講的話,一心一意的吃起飯來。

朱砂坐在沙發上,看著祖父有些顫唞的手,以及他已經沒了頭發的腦門,心裡有酸楚不可抑製的蔓延。

十年前祖父確診患癌,那時她也不過是個高中生,生活還是無憂無慮,不懂得分離,不識生老病死,祖父的病加上父母兄姐背過人的憂愁,是她第一次嘗到愛彆離的慌亂與難受。

後來日子好似平靜了下來,祖父接受了放化療,即便不能徹底好起來,卻也爭取到了一線生機。

直到今年六月病情再次複發,全家人都知道這次恐怕難以闖過這道鬼門關了,連祖父自己都暗地裡做著準備。

隻是朱砂並不像十年前那樣惶惶了,到底是長大了,知道這世上沒有誰會一直陪著她,父母不能,兄弟姐妹不能,祖父就更不能。

在朱家人看來,老人如今過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憐憫和慈悲,他們能做的,不過是讓他吃好喝好,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見想見的人。

朱昭平慢悠悠的吃完飯,朱砂收拾了飯盒,坐在他床邊陪他說話。

老人近來很愛回憶從前,望著朱砂秀美的臉孔,想起關於她的舊事,“我聽說有女孩子臉上長了青春痘,耐不住用手摳的,你可不要學,小的時候你長水痘,你爸爸特地讓阿錚撿了藥,好讓你快點出痘快點好,結果到了結痂你又手多,就留了疤,不高興了許久,分明是你自己的錯。”

朱砂聽祖父提起自己的黑曆史,麵上訕訕的,“爺爺!你怎麼又提這些老黃曆……”

“什麼老黃曆,這是要吸取的教訓,你什麼時候要是有阿錚一半穩重,我就是走了也放心。”朱昭平歎口氣,望著孫女兒不以為然的模樣很是頭疼。

“你就隻會誇他,他就永遠比我好,到底是他是你孫子還是我是你孫女兒嘛。”朱砂不滿的嘟囔了一句。

像是被按下了什麼開關,她忽然想起昨天半夜蘇禮錚站在門外似笑非笑的問她是不是得罪過她的樣子來。

走廊上的燈光明亮得晃人,卻不及他麵上隱約的無奈刺眼,她記起自己像想要極力擺脫什麼似的讓他不要叫自己小師妹。

語氣忿忿,又欲蓋彌彰。

第一次生出了對蘇禮錚其人的些許好奇來,“哎,爺爺,蘇禮錚是怎麼到咱們家盛和堂來的?”

難得聽到她主動問起蘇禮錚,朱昭平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在看到她眼裡的好奇時忍不住笑開,“這個啊,說來就話長了……”

蘇禮錚的父親蘇照明是本市一所重點大學的文學院教授,那是個極富浪漫主義情懷的英俊男人,他瘋狂的愛上了自己的女學生,為了和她廝守終生而堅決與身為樂團大提琴手的妻子江寧真離婚,並於父親決裂。

蘇禮錚的母親江寧真是個頂要強的女人,她當然是花容月貌的美嬌娥,然而她的脾氣也與她的美貌成正比,在丈夫提出離婚時她曾經放下尊嚴鬨了一次,發現自己的行為已經無法觸動丈夫時,她果斷的收回了歇斯底裡,然後簽字離婚,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

她走時沒有帶走蘇照明送給她的任何一件首飾,也沒有帶走蘇照明留給她的曾被她當做此生最完美的作品的兒子。

那一年蘇禮錚還未過五歲生辰,他那年的生日過得極其冷清,此後的幾年間,每年生日都隻有祖父和幾道由請來照顧祖孫倆起居的阿姨做的菜。

直到十歲時蘇禮錚的祖父蘇國維決定將他送到同門師弟朱昭平的盛和堂習醫,他的生日才又恢複了兩分父母俱在時的溫暖,起碼師父朱南和師母霍女士會特地給他放假,給他煮長壽麵和雞蛋。

“爺爺,蘇禮錚的爺爺和你是同門?”朱砂聽到這裡,忍不住出聲詢問。

朱昭平微微笑了笑,仿佛想起了年輕時的時光,“我和你蘇爺爺都師從中醫名家鄧望春老先生,後來我身為長子回家繼承了家業,你蘇爺爺則繼承了先生衣缽。早年間日軍侵華,他避難於港島,和四個同學在文威東街南北藥材行會址合辦南國新中醫學院,還在九龍芝蘭堂藥店坐堂應診,後來港島也淪陷了,他就輾轉回到H市繼續行醫,解放後,他開始參與原H市中醫學院的組建工作,才華才得以施展……”

“那個時候要編教材,懂的人少,他還特地跑來和我討論,說起來,你爺爺我也算是幕後英雄咯。”老人得意洋洋的摸摸下巴,衝孫女兒炫耀。

朱砂聽得入神,追問道:“後來呢,後來蘇爺爺怎麼樣了?”

“後來十年動蕩,他也是備受衝擊,不過好在他沒有放棄,不過他早年女兒夭亡,直到那時才有了阿錚爸爸,也因為這樣,你蘇家奶奶由於生活不好,身子落下了病,在阿錚出生前就走了。”朱昭平又歎了口氣,“不過他在學術上倒是平順起來,專家教授,碩導博導,委員主席一路做了上去。”

朱砂聽了先是哇一聲表示感歎,隨即又疑惑的詢問道:“那為什麼蘇禮錚要來咱們家習醫,他爺爺那麼厲害,完全可以繼承家學嘛。”

說著她又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哦,他還是個西醫,而且是B大的!”

“哎,我說容容啊……”朱昭平這時疑惑的望向了她,目光裡露出了些許思索來,“你不是很不喜歡阿錚的嗎,連師兄都不肯叫,怎麼對人家讀什麼學校都知道?”

朱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哼聲道:“他那個大頭照就印在急診科的宣傳板上,走過路過都看得到,想不知道都難。”

“……是麼?”朱昭平皺起了眉,無論如何都想不起自己辦住院時看過老年病科的宣傳板上都有誰,不由得對朱砂的話產生了懷疑。

朱砂不欲與祖父繼續這個問題,催促道:“哎呀爺爺!我們不要要偏題嘛,你還沒說蘇禮錚為什麼來盛和堂呢!”

朱昭平被她拉回了話題,哦了聲繼續道:“阿錚十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他爺爺外出講學去了,家裡的阿姨請假回鄉祭祖,本來想請另一個阿姨來,但時間太緊,一時沒找到合適的,阿錚說他可以照顧自己,他爺爺想著他平時也很獨立了,就把生活費給了他,然後匆匆外出去了,哪裡想到……”

他說著又歎了口氣,苦笑了一下,“等我那粗心大意的師兄從外地回來,卻發現本來就瘦的大孫子變成了名副其實的瘦猴兒,還黑了一大圈,像個小要飯的!”

“發生了什麼事?”朱砂言語間好似關切,實則暗藏了看熱鬨的心思,暗道現在這個行走的衣架子怎麼都想不出瘦猴兒樣來嘛。

嗯,她承認蘇禮錚穿白大褂的樣子很好看,高挺俊朗,好似謙謙君子朗朗明月,她也承認自己不喜歡他,但這並不妨礙她欣賞美好事物。

“他追問了才知道阿錚帶著的錢被幾個高年級的小孩搶了,他又要吃飯,於是在路上撿了塑料瓶去賣廢品,這能賣多少錢,一天夠買兩個烤麵包就不錯了,可小孩子長身體肚子餓啊,吃不飽自然就瘦了。”朱昭平想起師兄在自己麵前哭著說自己不會養孩子時的場景,內心不無唏噓。

朱砂聽得驚呆了眼,“他家、家裡都沒零錢的嗎!”

再不行,也可以打個電話告知家人啊,蘇爺爺故舊那麼多,總有人可以照顧他幾日的。

朱昭平笑著搖搖頭,“這就是阿錚小時候的不足之處了,太過怕麻煩彆人,甚至是他的祖父。他怕在外的祖父擔心,寧願靠自己賣廢品吃飯,也不肯打電話向他求助,小小年紀,太過要強,又迫切的想獨立,卻不懂得過剛易折。”

大約也是意識到自己忙於學術工作無法更好照顧這個孩子,蘇國維在這件事後很快就帶著蘇禮錚上門拜訪,請求朱昭平時不時代為照顧他的起居。

起初的確也隻是將他當做故交之孫來照拂,卻發現蘇禮錚時常找借口不來吃飯,不是說已經吃過了,就是說要去同學家寫作業。

這時朱昭平才察覺蘇禮錚掩藏在小小軀體之下的敏[gǎn]的自尊心,於是隻好同長子朱南商量,讓他將蘇禮錚收為了徒弟,那麼上師父家門,就成了必須要做的事。

此後,朱昭平和朱南出於對蘇國維的感情,為了讓蘇禮錚能融入這個家,不顯得拘束,頗費了一番心思,令他雖少入朱家內宅,卻在盛和堂如魚得水,性子也柔軟了許多。

再後來,本來隻當這是權宜之計的朱南發覺蘇禮錚很能坐得住,又能沉得住氣,也肯學,於是將一身熬製膏方的本事悉數傳授給了他,倒真的成了名副其實的師徒。

“那他後來怎麼沒讀中醫?”朱砂托著腮發問。

“原H市中醫學院後來並入了H大,阿錚爸爸就是這個學校的,你說他怎麼肯去念這個學校,更何況,臨床醫學更好就業,本就是事實。”朱昭平細細的告知孫女兒緣由。〓思〓兔〓在〓線〓閱〓讀〓

又勸道:“凡是有因果,你以後就不要再欺負阿錚啦?”

朱砂一聽就不乾了,她什麼時候欺負過他了,頂多就是對他使點臉色,這個鍋她可不背。

而且就算以前小時候這麼小白菜,他現在也一副刀槍不入的模樣了,還跟她說輔助科室就該配合臨床科室呢!

她在心裡呸了一聲,覺得他想得可理所當然,可不要臉。

作者有話要說:

小師妹(可憐):我家師兄居然是個小可憐=_=

蘇師兄(訕笑):小師妹,有個病人要做檢查……

小師妹(冷漠):可憐個屁!能可憐得過我????

蘇師兄(懵懂):……emmmm發生了什麼她又不高興了(T_T)

第4章 第四章

朱砂在中醫院磨蹭了半天,半路去腦病科找了在H大念書時認識的同學。

從祖父那裡聽說了一堆老故事,朱砂心裡難得有種想八卦的欲望,但好在她腦子裡那根名為理智的弦還沒徹底斷掉,令她及時打消了念頭。

再對蘇禮錚如何不給好臉,他與父親的師徒關係總是無法改變的,霍女士又很喜歡他,說不定以後還會在朱家常見麵,不好到處說他八卦的。

但她又有點好奇,心道蘇禮錚說不得,難道還不興她八卦一下蘇禮錚的父親麼。

於是她佯作無意間的提起了學校裡的事,“我記得以前上公選課,有門課中國傳統文化概論的,你是不是也選了,好像老師挺帥的,叫什麼名字來著?蘇……蘇什麼?”

因為是下午,同學的工作並不很忙,有興趣一邊忙活一邊同她閒聊,聞言想了想,道:“好像是叫蘇照明。”

“對對對,就是他。”朱砂見同學開始搭話,立即就接了上去,“我聽說這個老師人氣很旺的哎,是不是真的?”

雖然兩個人都是讀醫的,平時除了上課還要做實驗忙得很,卻並不代表她們不知道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