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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48 字 6個月前

過區區一齊國囚犯,靠著一張伶牙俐口享我大漢高官厚祿,卻不思回報,以虛妄之言亂我軍心,違我軍令!來人!將這豎子拉出去斬了!”

誰知劉敬仍不死心地叫囂:“為臣死不足惜,發兵一事,還望陛下三思啊!”

陳平不忍,連忙跪倒懇求道:“陛下息怒!劉敬口出狂言,其罪當誅,然兩軍即將交鋒,斬殺軍中大臣實為不吉,恐對三軍不利,不如暫且留他一命,待到大軍凱旋,賞功罰過之時,再行處罰不遲!”

帳內眾人雖覺得劉敬過於固執狂妄,但也知他並無壞心,且冒死探營,本就衷心可鑒,遂齊齊跪倒一地,為他求情。

劉邦見狀,冷哼了一聲,道:“就依戶牖候所言,暫且留他一條狗命,來人,將劉敬鎖起來押收廣武監,待朕得勝,回來再做處置!”

......

經此風波,更加堅定了劉邦儘快進軍平城的決心,翌日一早,天色未明時分,劉邦便帶領一小部分士卒先行,粒粒白雪中,戰馬嘶鳴,戰旗翻卷,劉邦風馳電掣直撲平城,將大部隊遠遠甩在了身後。

大軍來到平城,見城牆毀壞,箭樓坍塌,城內空無一人,一派破敗蕭條景象,灌嬰請示劉邦是否進城,劉邦見天色已晚,軍中戰士都凍得夠嗆,遂下令進城中休整,明日一早再向白登山進發。

很快,漢軍大纛矗立在城牆之上,城內城外布滿漢軍士卒。軍中庖廚埋鍋造飯,嫋嫋白煙飄向這片靜謐肅殺的曠野上空。

於此同時,距離平城不過幾十裡外的丘林之中,匈奴的四十萬大軍已經集結完畢,正忍受著饑寒,無聲無息地埋伏在雪原四周。

“大單於,劉邦的軍隊已經抵達平城!”

丘林稽且回報探聽到的軍情,請示下一步行動。

“來了多少人?”

冒頓望著遠處升騰的白煙,問丘林。

“約有六萬。”

“怎麼這麼少?”

“劉邦率了一支精銳騎兵先行,漢軍的步兵還在後麵,保守估計,二十六萬步兵行至這裡至少還需八/九日。”

冒頓點了點頭,似自言自語道:“夠了。”

丘林稽且以為大單於不想再聽戰報,立時住了嘴,冒頓反應過來,臉色緩和道:“孤是說,拿下劉邦,時間夠了!”

北方冬日的曠野,時常晨霧彌漫,劉邦號令大軍繼續向白登山方向進發的這個清晨,霧鎖平城,四處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濃烈的大霧阻滯了大軍開拔的進程,待到漢軍集結完畢,衝破濃霧的封鎖挺進到白登山下時,一輪懨懨的鵝黃色太陽剛升至半空,四下闃靜地連一聲鴉噪也無,大霧尚未消散,劉邦在陣前一時辨不明方位,隻得號令大軍繼續向山丘上行進,試圖登高遠眺,觀察四處地勢軍情,然而當他真正登上了那座小土包,濃霧倏然間消散的一瞬,真正可怕的一幕出現了——多少年後,每當午夜夢回,都令劉邦驚出一身冷汗,自夢中猝然驚醒的一幕——

匈奴騎兵如來自地獄的幽冥一般,從東南西北四方突然現身,將白登山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且那些騎兵皆整齊有序,勇武高大,更讓劉邦驚詫的,是這些匈奴騎兵身下所騎的戰馬——西麵皆是清一色白色戰馬,擎白色戰旗,東麵皆騎青駹戰馬,擎青色戰旗,北麵是烏驪馬,擎黑色戰旗,南麵是赤色戰馬,擎紅色戰旗。

密密麻麻,在那慘白日光的照耀下,灼傷了他的老眼。

要知道在大漢,如今就連他這個皇帝老兒出行,都很難覓得四匹顏色完全一樣的高大戰馬,再看匈奴騎兵,不同顏色的戰馬竟能分列到各自軍陣之中,這天差地彆的懸殊,簡直讓他抬不起頭來!

他望著小小的白登山下,突然出現的成千上萬的敵軍,訥訥自語著:“這是有,多少匈奴騎兵?”

陳平人如其名,向來平靜似水的聲音竟也微微發顫:“東南西北,約各十萬,全部加起來,約有四十萬之眾......”

“哈哈,哈哈哈哈......”

出乎意料地,劉邦麵對此局勢,竟突然狂悖大笑出聲,良久,方才止住笑,仰天長嘯道:“這是天要亡我劉邦,天要亡我大漢啊!”

......

四十萬對六萬,本就是場不甚公平的對決。

冒頓牽馬立在一座小丘之上,如置身事外的天神,冷冷看著劉邦的六萬大軍陷入自己精心設計的包圍圈。

他如今若要殺他,將如捏死一隻螻蟻那般簡單。

然,他還沒想這麼快便要了他的命。

在那之前,他要好好陪這位來自大漢的皇帝欣賞一番白登山的冬日美景,讓他見識一下,何為匈奴的真正實力。

他輕呼出一團白氣,待要翻身上馬,忽見蘭佩呼哧帶喘地策馬登上小丘,一個急停下馬後,與他隔馬而立。

他的雪花豹過於高大,幾乎遮住了她的全部身子,他繞到馬腹的另一側,放開韁繩握著她的雙手道:“你怎麼出來了?這裡太過寒冷,你身子吃不消!”

自那日在望樓上受了風,蘭佩回來就一直有些發熱,熱度不高,時斷時續。喝了湯藥仍多日不見好,後來還是冒頓親自上陣,脫光衣服裹上層層被褥將她在懷中焐了整整一宿,將兩人全身焐得透濕,寒氣都發出來,第二日才退了熱。

這兩日剛退熱,冒頓知她體虛畏寒,不許她出帳,為免她操心,軍中事務都避著她,故而蘭佩今日才知,劉邦的大軍已經離開平城進入白登山,因放心不下,特意出來尋他。

“我已經好多了。”蘭佩偎在他身側,冒頓掀起玄色大氅,將她連同身上的銀狐大氅一起,緊裹在懷中,自她頭頂吐出兩個字表示不滿:“胡鬨!”

這樣冷的天,宿在簡易軍帳中,即便燃著熊熊炭火,依舊寒意鑽心,然每晚隻要被他抱進懷裡,便似有火爐貼身烘烤,源源不斷的暖流襲來,便是再冷也不覺了。

“如今劉邦被圍白登山,你下一步作何打算?”

這幾日蘭佩燒得昏昏沉沉,對於冒頓起早貪黑部署什麼一概不知,如今看著遠處山坳下匈奴四色騎兵整齊列陣,她不免有些好奇,匈奴王對漢王這一仗,究竟準備如何打。

“你不聽話,我不告訴你。”

蘭佩:“......”

抿了抿唇,自他懷中揚起無害的臉,被凍紅的小鼻尖微微一皺:“你告訴我,我便聽話。”

冒頓單眉一挑:“你就是如此吃定我,拿你毫無辦法?”

蘭佩還以甜甜一笑,頭點的用力:“嗯!”

冒頓唇線一彎,怕她站在雪地裡再著涼,乾脆將她抱上雪花豹,自後將她環在腰間,寵溺道:“我的大閼氏,還真是有自知之明呢。”

蘭佩舒服地靠在他寬闊的前%e8%83%b8,被他的大氅護著,耳邊呼嘯的風聲漸弱,他低下高昂的頭顱,架在她肩上,緩緩道:“劉邦過於輕敵,竟獨自率六萬大軍先行,將步兵都留在了後方,天寒地凍,冰雪難行,我估摸著,沒有個八/九日那些步兵到不了,且即便到了,也有近一半會在路上凍死,不過我不會等到那時,我打算趁劉邦剛被圍困,驚惶未定之際,先給他來個下馬威,讓他見識見識匈奴騎兵的厲害,之後再圍他個三五日,待到他糧草用儘,隻剩凍死或餓死兩條路可選時,我再給他送去第三條路。”

“什麼?”

冒頓瞥了眼她晶亮的雙眸,伸手輕輕刮過她通紅的鼻尖:“你不是知道,還來問我!”

蘭佩莞爾:“你是要他向你俯首稱臣,承認匈奴帝國的絕對王權,如同羈縻西域那般羈縻大漢,每年讓劉邦向你賦稅納貢,並保證大漢絕不會主動出擊匈奴,是不是?”

冒頓頓時哈哈大笑出聲,不答反問:“我的這個大單於之位,讓你來坐,可好?”

什麼讓她來坐,明明就是他自己想偷懶。

蘭佩白他一眼:“想得美!”

冒頓臉上寵溺的笑意收不住,與她同騎疾馳下山,帶起身後一道雪色煙塵,天地遼闊,黑白一色。 思 兔 網 文 檔 共 享 與 在 線 閱 讀

......

當日晌午,匈奴騎兵向被圍困在白登山的漢軍發起第一次進攻,對比身著皮革軟甲,策馬拉弓的匈奴騎兵,那些衣著單薄,凍掉了手指,連長戟都提不起的漢軍,在這孤立無援的山包上,簡直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隻得被匈奴軍隊碾壓著廝殺。

為了保護大漢皇帝,無數漢軍用血肉之軀築起人牆防線,倒下一排,再立起兩排,直殺到天黑時分,匈奴騎兵的包圍圈縮小了近一半,腳下的皚皚白雪,翻飛著泥濘與血肉殘肢,凜凜寒風中,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飄向劉邦的軍帳,不可一世的漢王此刻雙目混沌,欲哭,無淚。

如今再要後悔當初未聽劉敬的勸告堅持發兵,後悔將二十萬大軍留在後方自己先行,後悔過分輕敵低估了匈奴王的實力,皆為時晚矣!

眼看著被匈奴四十萬大軍困在這土山堆上,便是想要命人突圍給晉陽城送信都是癡心妄想,今日一戰已是一敗塗地,若是匈奴如此強攻三日,恐漢軍將全軍覆沒,他的老命亦不能保......

然而往後接連三日,劉邦預想中匈奴騎兵繼續強攻的場麵卻並未發生。

匈奴騎兵隻是將漢軍密匝匝地圍在白登山上,圍,而不攻,冷眼看他們如何做困獸鬥。

軍中的糧草即將告罄,這兩日已經有漢軍開始吃戰死的馬匹,保不齊再被圍困下去,會不會有士卒吃自己戰死或凍死的同袍屍體。

劉邦已經接連兩個晚上不曾闔眼了。

每當月升日落,看著遠處匈奴大營中的火杖如天空繁星般亮起,白登山上卻是一片黢黑死寂,他的心便被無限絕望的情緒所蔓延。

這種絕望,即便是在當年彭城之戰潰逃,被項羽追殺時都不曾有過。

他知此時軍中的絕望隻會比他的更甚,生平第一次,他亦體會到了項羽被圍垓下時的心境。

陳平見皇帝似是完全呆滯住了,試探著喚他道:“陛下......”

一連喚了幾聲,方才叫回劉邦的魂來:“嗯,何事?”

“臣有一計,或許可助漢軍解圍。”

劉邦急道:“快講!”

陳平快不了,說得不徐不疾:“臣聽聞,此次匈奴大軍出征,冒頓帶著他的大閼氏同行,匈奴王與大閼氏伉儷情深,在漠北河西乃至整個西域傳為佳話,據說那位大閼氏的母族乃中原人氏......”

劉邦此時根本無心聽陳平八卦匈奴王情史,匆匆打斷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陳平稍頓,重新整理了一下被劉邦打斷的思路,道:“為臣是想,派人去求這位大閼氏,看在她亦有中原血統的份上,請她對冒頓吹吹枕邊風,或許冒頓聽了大閼氏的話,放漢軍一條生路,也並非全無可能。”

劉邦還當陳平有何妙計,原來是此等不著調的計策,靠一個或許根本就靠不住的女人,能成什麼大事!

他不禁眯了眯眼,不屑道:“就這?”

陳平明知皇帝看不上他的計策,仍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