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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15 字 6個月前

軍,可他萬萬不曾想到,這一戰,竟會要了趙實的命。

“他走前可有話留與孤?”

韓王信搖頭:“沒有,趙將軍當場殞命,未留下隻字片語,不過本王在他身上發現了這件遺物......”

冒頓接過韓王信遞來已沾滿血跡的羊皮卷,緩緩打開,趙實熟悉的字跡躍然卷上。

冒頓匆匆掃過那寥寥數行詩句,不知趙實為何對一首詩會如此癡迷,被他燒了一卷,竟又刻了一卷,還一直帶在身上,直到戰死沙場,被%e8%83%b8`前的鮮血浸透。

他緊攥羊皮卷,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眼角餘光掃過正遠遠站在外側的蘭佩,直接將羊皮卷丟入了火撐。

無論如何,趙實都是為了匈奴戰死,忠心日月可鑒。

至於他究竟是癡迷一首詩,亦或是一個女人,斯人已逝,他如今已不願再去追究。

待到大單於出帳,蘭佩似若不經意地瞥了眼火撐中已經燒掉了大半的羊皮卷,幾個黑色小字在猩紅的火苗中異常刺眼——

正是當年她在銀帳中看得入迷,被冒頓發現後丟入火撐的那首《卷耳》:“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

漢軍進入太原郡後捷報頻傳。先是在銅鞮一戰大獲全勝,之後又在晉陽打敗了韓王信與匈奴聯軍,乘勝追至離石,再次擊敗韓王信的部隊,致韓軍遭到重創,丘林稽且奉冒頓之命在樓煩西北集結兵力禦敵,亦被漢軍擊潰。

劉邦高奏凱歌,一路追著韓軍和匈奴騎兵打,幾乎沒費什麼力氣,便從冒頓手中奪回晉陽,橫行在晉陽城中,大漢皇帝喜滋滋地開始部署下一步行動——兵分兩路,周勃、灌嬰一隊繼續向樓煩方向追擊匈奴逃敵,他則親自領兵北上,前往代穀與冒頓決一死戰。

一路上,漢軍數次遭遇匈奴騎兵,然匈奴軍隊一潰即走,四散奔逃,根本無法形成有效戰鬥力。劉邦急於解決掉冒頓回到他舒適溫暖的長樂宮中,對於匈奴的屢戰屢敗,隻道是漢軍武器精良,令行禁止,英勇無敵,心想號稱百蠻之王的冒頓也不過如此,被吹噓地神乎其神令人聞風喪膽的匈奴騎兵更是毫無排兵布陣的章法可言,在大漢的步兵麵前,如同一群散兵遊勇,簡直不堪一擊。

劉邦隻顧揮師直追,絲毫不曾察覺自己手下的幾十萬大軍,已一步步陷入冒頓精心布下的陷阱之中。

是夜。

匈奴大軍安紮在代穀,百夫長接到軍命,正在挑選軍中的老弱傷病之人,以及羸弱帶病的馬匹。

冒頓站在望樓上,眺望營區裡星星點點的火把,身形凝固如同一尊雕像。

凜凜寒風中,蘭佩策馬在一派忙碌的軍營中尋他不著,遠見望樓守衛森嚴,抬頭看去,果見那熟悉的身影立於樓上,高大威嚴尤如神祇一般。

她下馬疾步登上望樓,與他並肩站立,柔聲道:“我聽阿承說你一整日都未用膳,便給你帶了些炙肉和漿酪來,多少吃些罷,都還是熱的。”

冒頓低頭,見她手裡拎著食盒正要打開,一雙小手未戴手套,凍得通紅。他微微蹙眉,奪過她手裡的食盒擱在木欄上,寬大的手掌將她冰冷的小手完全包裹住,不忍道:“為何不戴手套?”

蘭佩不答反問:“為何一日都不用膳?”

冒頓輕輕揉搓著她的手背,手心,感受到她指尖的溫度一點點回升,幾不可聞地輕歎了聲:“不餓。”

蘭佩輕嘖了一聲,語調不覺揚起:“我知趙實走的突然,你心裡難受,覺得對他有愧,一心想要為他報仇。可你自己也不是鐵打的,這都多少日了,每日隻睡三四個時辰,今日乾脆連飯都不吃了,你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子,隻怕還沒等到大仇得報,身體就先扛不住了。”

冒頓情緒低落,淡淡敷衍了一句:“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數。”

連日來,匈奴和韓王聯軍與漢軍在戰場上屢戰屢敗,特彆是韓王的主力損失慘重,這裡固然有冒頓故意示弱,且戰且退,意欲誘敵深入的原因,但冒頓也知,漢軍的列陣確實強大,如正麵硬碰,死傷隻怕更甚。

他如今憋著一口氣,一日不能大敗漢軍,他這%e8%83%b8中惡氣便一日不得疏解,心中的憋悶便比前日更甚。

夜闌人靜之時,每當他想起趙實為了讓韓王信突圍給他送信,被弩/箭射死時的悲壯,心中便如壓著一塊巨石,難以喘熄。

今日,當匈奴境內的四十萬大軍終於在白登山集結完畢,他非但沒有一絲的如釋重負,相反,被那急切的勝負欲所驅使,他竟連一粒粟米都吃不下去。

此戰,是他勵精圖治了近七年的心中宏願,他不求如中原帝王那般,尚在人世便為自己著書頌德,供後人歌功敬仰,他隻求經此一戰,換取漢匈之間百年安寧,前提是,漢朝皇帝亦如西域諸國一般,對他俯首稱臣,頂禮膜拜。

蘭佩無奈,從他手中抽出自己已經被捂熱的雙手,打開食盒,夾了一箸炙肉到他嘴邊,語氣帶哄:“再不餓,看在我策馬為你送來這些的份上,你也吃一點,嗯?”

冒頓瞅著她眼中倒映的火杖明光,緊抿的唇角略有鬆動,終究還是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筷箸,悶悶道:“好。”

一陣刺骨的寒風襲來,蘭佩不動聲色地走到他身前,發絲兀自在風中淩亂,冒頓抬眸看她,有些好笑:“當我是歡兒,還要你盯著吃?”

蘭佩撥開臉頰上的發絲,緊了緊大氅:“替你擋著些風。”

男人的動作一滯,深棕的眼眸裡添一層如這黯夜般的墨色,連忙三口兩口將食盒裡的餐食用完,蓋上食盒,牽起她的手道:“我吃好了,走罷,我送你回去。”

蘭佩接過他手裡的食盒,唇角彎出好看的弧度:“不用,見你用完膳我就放心了,你忙,我自己回去。”

說著,她已轉身,嫋嫋身影即將消失在望樓轉角。

“蓁蓁!”

冒頓邁一大步追上,扽著她纖細的手臂將她拉轉入懷,緊緊箍住,下頜抵在她前額,就那麼靜靜抱著,一言不發。

蘭佩猝不及防,臉頰在他的鐵甲上磕撞地生疼,熟悉的皮革生鐵味充斥鼻腔,耳邊呼呼風聲中,隱約能聽見男人沉穩的心跳。

良久,男人抬起她的臉,以額相抵:“江山和汝,若定要孤選,孤此生有汝,足矣。”

第113章

漢軍自晉陽出發前,劉邦派出的斥候回報說:“匈奴大營不見哨崗,營房破舊不堪,軍中士卒和牲畜羸弱,總共不足五六千騎,且士卒多為老弱傷病之人,根本不堪一擊。”

劉邦聽聞,微蹙眉心:“哦?”

斥候繼續補充:“據小人這一路打探,有牧民說曾見過匈奴大軍向代穀撤離,概因多年前被蒙恬打得太慘,匈奴對來自中原秦地的漢軍心懷畏懼,撤離時狼狽不堪,隊伍裡老弱病殘的士卒馬匹根本顧及不上,才有小人所見。”

樊噲聽罷,當即上前一步道:“那還等什麼!讓末將直接去端了那蠻夷頭子的老巢!”

劉邦撚著長須,不置可否,瞥了眼站在一側若有所思的陳平,又看了眼站在陳平身側連連搖頭的劉敬,道:“奉春君想說什麼不妨直說,頭搖得朕眼暈!”

劉敬其人,本名婁敬。兩年前天下初定,劉邦欲定都洛陽,婁敬請同鄉人虞將軍引薦,麵見劉邦,陳述定都洛陽之弊以及遷都秦地之利,道“關中背靠秦嶺,麵向黃河,四座險關為塞,有金湯之固,乃天下少有膏腴之地,”然而這一主張卻遭到了朝內大部分大臣的反對,劉邦猶豫不定之際,張良力挺婁敬定都關中之說,劉邦當即便下令前往關中建都。﹌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事後劉邦賜婁敬劉姓,婁敬遂改名為劉敬。

見劉邦點到自己,劉敬連忙躬身上前,道:“陛下!為臣隻是覺得此事甚為蹊蹺,此次漢軍北上,兩軍對壘,匈奴未曾贏過一場,匈奴大軍展現出的實力與冒頓這些年厲兵秣馬,一統漠北的實力不符,臣懷疑斥候所見未必為實,為防匈奴有詐,望陛下準允臣前去打探虛實。”

劉邦心中其實也有些犯嘀咕,這一路打得太順了,以他多年的作戰經驗,有時過於順利未必是好事,他思忖片刻,點頭道:“那就辛苦奉春君再跑一趟罷。”

劉敬當即畢恭畢敬地應下了這份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然而劉敬前腳剛走,又有另一路斥候來報,說冒頓已經撤出代穀前往平城,平城往北是出塞之路,冒頓此舉怕是要撤回單於庭了。

漢軍關於立即出兵的呼聲登時不絕於耳。

畢竟此次自長安發兵,為的就是除韓王信,滅冒頓,如今雖打了幾場勝仗,卻連冒頓的影子都沒見到,所有正麵戰場,都是漢軍與韓軍的主力在對決廝殺,匈奴隻是策應,且戰鬥力薄弱。

以樊噲為首的武將開始每日追著劉邦進言,催促皇帝速速發兵,生怕再等下去,冒頓帶著那些不經打的匈奴兵就要滾回老家去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陛下!”

麵對一乾武將齊刷刷跪一地請求發兵,劉邦內心搖擺不定,看向陳平道:“戶牖候怎麼看?”

陳平知劉邦雖表現地頗為猶豫,實則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遂折中道:“陛下此時發兵,可在途中與劉敬探營回返相遇,屆時若有異常,也來得及處置,若無異常,大軍倒可以省下不少時日。”

陳平此話甚合劉邦心意,於是不等劉敬回報探營虛實,劉邦已拿定了主意:當即發兵!

時值隆冬,北地苦寒,大雪紛飛,一路向北的漢軍士兵忍受不住如此寒冷的天氣,加上衣服單薄,自大軍出了晉陽,短短兩日內,軍中凍掉手指之人十有二三。

七日後,大軍來到句注山下的廣武縣,如陳平所料,正遇上了探營回返的劉敬。

對於自己還未回到晉陽,大軍已經開拔之事,劉敬不敢有任何異議,且他此次前去探營,所見所聞,與之前斥候回報基本無二,匈奴防衛鬆懈,戰馬皆為老馬,士卒皆是老弱病殘,簡直窘迫孱弱至極。

劉邦聽聞後,更加堅定了一舉將匈奴王消滅的決心,劉敬卻是一臉憂心忡忡,冒死進諫道:“陛下!恕臣直言,兩國相擊,宜誇矜其所長。今臣前往徒見羸瘠老貧,此乃匈奴欲見短,伏奇兵以爭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啊!”

樊噲急道:“陛下,三十萬大軍已行至廣武,此時若要停止進軍,必定軍心大亂,且郎中劉敬此次並未發現什麼異常,單靠毫無佐證的猜測疑忌,便要停止三十萬大軍的作戰計劃,實在荒謬!陛下,再猶豫下去,恐放虎歸山,錯失良機,日後若再想殺了冒頓,可就難了!”

不等劉邦發話,劉敬道:“陛下,此役關係陛下安危,大漢社稷,請陛下務必聽臣一句勸,萬萬不可進軍!”

三十萬大軍已行至廣武,此時若是撤軍,便是承認自己草率行事,判斷有誤,且樊噲說得沒錯,劉敬此行並未帶回什麼異常情報,竟還在這裡一味說著喪氣話,思及此,劉邦大怒道:“狂妄之徒!爾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