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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00 字 6個月前

火,若是火攻,大象絕不敢上前,還有,大象雖體型龐大,但行動遲緩,自身太重,無法跳躍,因而一定要避免在開闊空地遭遇象陣,可將它們引入溝渠或者陡峭之地,它們無法在短時間內上坡,或者下坡。

冒頓很快便定下了破大宛象陣的計策,顧不上用膳,他速招軍中千騎長入帳,詳細部署明日對戰計劃,千騎長們今日手下都折了不少弟兄,正憋著氣要為死去的同胞報仇,隻是苦於一時想不出攻破象陣的辦法。聽大單於說罷,莫不心悅誠服,諾諾應聲,領命而出。

冒頓這才重又走出軍帳,望著那輪新月,眼前浮現出蘭佩的笑靨,心尖霎時一軟,方知自己甚是想她。

不知她此時身在金頂帳車中是否已經歇下,如他明日能順利攻破敵軍象陣,拿下大宛,距離回去見到她的日子,應是不遠了......

第107章

悠悠駝鈴,穿流沙大漠,過綠洲河灘,一路叮叮噹噹,帶著亙古不變的節拍,遠遠而來。

蘭佩循著這駝鈴聲幽幽轉醒,發現那鈴聲並非來自夢中的召喚,而就在她耳邊,清脆悅耳,回響在寂靜的曠野。

正午的日頭晃得她微微眯眼,迎著刺目的光,前方是一條蜿蜒不見首的駝隊,而她,正趴在這駝隊其中一匹高大的雙鋒駝上,一條寬大的皮繩自她的身上綁至駝腹,將她牢栓在駝背上。

她的意識一瞬倒回,倏然記起自己昏迷前的一幕。

她是被滔天的洪水卷走的。

在那翻滾的巨浪中,她被強烈的求生欲驅使,艱難地攀住了一塊浮木,將頭浮出水麵,順水而下,直到水流減緩,雙臂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沒入水中。

那之後,她便失去了意識。

她在駝背上掙紮兩下,想要伸手解去皮帶的束縛,後方駝隊裡的人發現她的動靜,急搖了幾下駝鈴,整個駝隊聽見鈴聲,立時停了下來。

她一時動彈不得,用極怪異的視角看去,前方騎在駱駝身上或是牽駱駝前行的人,皆頭裹白色紗巾,身穿白色罩袍,駱駝身上馱著大大小小的包裹,皮箱,掛著風乾大魚。

如果她沒猜錯,這應是一支焉耆國的商隊。

她曾在介紹西域風俗的書中看過,焉耆國近海水,多魚,民皆頭纏白巾,著白袍。

緊接著,她便聽見前方有人嘰裡咕嚕說著西域語,騎著駱駝調頭朝她的方向而來。

為首一人約莫三十左右的年紀,濃眉大眼,茂盛的毛發卷曲,從鬢角一直延伸至下頜,左側臉頰橫著一道兩寸來長的刀疤,麵相猙獰。

他先是看了蘭佩一眼,之後微微側身,對身後一位隨從用西域語說:“問她是誰。”

不等那人開口,蘭佩下意識先看了眼自己的穿戴,織錦刺繡的外袍早被大水衝走,身上罩了件與焉耆人無異的白袍,長發披散,全身上下無一釵一飾。

她不知這支商隊的來曆,也不知他們救下自己的真正目的,自然不會說出真實身份,因而當那人用並不十分標準的匈奴語問她:“你,匈奴人?”時,她睜著無助的大眼,用匈奴語語無倫次道:“你們是誰?我現在很不舒服,你們能不能給我鬆綁?”

為首那人蹙起眉,絲毫沒有替她鬆綁的意思,身後隨從繼續問她:“你叫什麼?”

蘭佩想了想,隨即痛苦地連連搖頭,漲紅了臉激動抽泣道:“不記得,我都不記得了!我為何會在這裡?你們是誰?!”

那幾個人對視了兩眼,為首那人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揮舞兩下,會說匈奴語的隨從表情立時更嚴厲了些,斥道:“你最好放老實一點,快說,你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

蘭佩匍在駝背上,雙眸不動聲色地掃過這支商隊裡的焉耆人,從他們臉上如出一轍的肅殺神色,腰間統一的佩刀,以及這位首領對她的態度已基本可以斷定,這夥人救下她,並未安什麼好心。

而她現下的處境,絲毫不比那日被洪水卷走好上幾分,手腳全身皆被捆綁,身上沒有任何防身之物,這些人既可救她,一反手,也可輕而易舉地殺了她。

蘭佩死咬牙根,裝瘋嚎啕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是誰?你們又是誰?!”

落水空腹本就身體虛弱,如此乾嚎了兩聲之後,蘭佩便順勢佯裝暈厥了過去。

名叫卜杜拉的頭領微微蹙眉,已基本可以確認這個女人就是匈奴人,且,因溺水驚嚇過度,應是失憶了。

失憶了倒也好,卜杜拉想,畢竟他們這支商隊,除做不可為外人道的貨物買賣,也做人牙交易,當日救她就是看她姿色絕佳,如果賣給中原那些好豢養西域女的大戶人家做奴做婢,應能賣上個好價錢。

她如今記不起前事,倒能讓這筆交易省去不少麻煩。

他伸手在她鼻翼處探了探,見她尚有呼吸,不過是一時昏厥,也沒替她鬆綁,一揮手,示意駝隊繼續向前,自己也騎著駱駝,再次行到隊伍的最前方。

畢竟這條自西域通往中原的漫漫長路,他幾乎每半年就要走上一遭。放眼整個焉耆國,再沒有比他更熟悉這條交通的商賈了,且這一次,因交易的貨物極端重要,他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

蘭儋領著綦毋勇和手下幾千騎兵匆忙趕回大營,一路上雖心有準備,仍是為眼前所見驚到瞠目。

出發前齊整的軍營營帳如今一頂不剩,被拱衛在軍營正中的金頂帳車更是連塊木板都不見,幸存的士卒和馬匹散落在寬闊的大河兩岸,河水雖已漸趨平緩,水位也一點點降下去,單從河的寬度便可想見,當時從上遊猛衝而下的洪水有多湍急凶險。

蘭儋急急下馬,速招來士卒詢問大閼氏和小王子的情況,話音剛落,幸存士卒齊齊跪下,嗚嗚哭聲斷續傳來。

蘭儋一見這陣勢,心中登時涼下半截,大喝道:“哭什麼?快說!”

被問話的那名士卒道:“當時水流太急,小的們拚儘全力,隻護住了小王子,大閼氏,大閼氏她......”

蘭儋語氣幾近咆哮:“大閼氏怎麼了?”

那士卒哆嗦著顫聲道:“大閼氏被洪水卷走了......”

......

大宛。

五日前,匈奴騎兵被象陣打得慘敗,潰逃後一直未再組織進攻,大宛將領肸密昨夜撤下了守城的重甲防禦,命象軍做好隨時迎敵準備,又招呼軍中高級軍官痛快喝了頓花酒,一直喧鬨至天明。

“都說匈奴騎兵似洪水猛獸,地獄閻羅,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依我看,在我大宛象陣之前,不過也是女人的衣裳,一扯就破,哈哈哈哈......”

說話的,是肸密軍中的副將哈桑,另一名副將接過話來,奉承道:“肸密大將此次領軍擊退匈奴王,定將名震西域,取代冒頓,成為聲威遠播的鐵血戰神!”▂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將冒頓打得五天不敢露麵,肸密本就心中得意,聽手下如此阿諛逢迎,更是難掩忘形之色,哈哈大笑道:“那個冒頓,若不是怕尿了,怎會過了這些天都不敢再來一戰,堂堂匈奴王,在我大宛象軍麵前,不過就是個孬種罷了!”

眾人連連應和,肆意侮辱謾罵聲不絕於耳,並不知,他們口中的那個孬種,此刻正在默默鋪著將他們送入黃泉的路。

一隻匈奴騎兵玄衣玄甲,趁夜色潛伏至黃土夯砌的外城下,待到天色蒙蒙亮,突然架起雲梯開始攻城。

守城士卒一連幾日連個匈奴人影都沒見著,加之接到肸密卸掉重甲的軍命,徹底放鬆了戒備,此刻都還在睡夢中,忽聞有人大喊匈奴人打來了,起初並無人當回事,直到聽見鳴鏑聲呼嘯著自耳旁飛過,才猛然從睡夢中驚醒,連軟甲都來不及披掛,匆忙提著彎刀登上城樓迎敵。

肸密宿醉未醒,聽報匈奴突然攻城,一邊搖搖晃晃穿戴盔甲,一邊號令象軍自敵軍後方發起進攻,欲吸引匈奴兵力,前後夾擊。

很快,幾百隻公象再次邁著沉重的腳步,衝到匈奴攻城士卒背後,正當象背塔樓上的大宛士兵拉弓待射時,忽自象陣的西北和東北方又衝出兩支匈奴騎兵,手持長戟弓箭,遠攻大象雙目,且邊戰邊退,並不戀戰。

肸密見有幾隻大象被匈奴人射瞎雙眼,暴怒不已,命象陣調頭,追趕那兩隻突襲的騎兵,直追到一處坡地上,剛剛還在前奔逃的匈奴騎兵一瞬全沒了蹤影。

肸密暗道不好,剛要下令撤退,無數火杖突然從天而降,落入象陣中。大象突見明火,驚慌不已,有的搖著長鼻不敢挪動半步,有的抬起前蹄又重重落下,有的開始原地轉圈,企圖將身上用鐵鏈捆綁的沉重束縛搖落。

大宛士兵見身下大象不聽使喚,一時忙著穩住大象,以確保自己不會從塔樓上掉下摔死,匈奴騎兵則趁機展開反擊,濃烈刺鼻的血腥味很快在空氣中彌散開去,失去了馭者駕控的大象,在火中如無頭蠅一般四處亂撞,將昔日騎在它們身上作威作福的大宛士卒拋至腳下,跺足亂踩,無數屍首被踩陷入泥中,慘不忍睹。

恰在此時,一聲尖銳的鳴鏑聲自空中再次響起,匈奴王身騎雪花豹立於坡頂之上,手中鳴鏑對準慌亂不堪的肸密直射而去,不過一個彈指,這位昨夜還在嘲笑匈奴王孬種的大宛將領額間中箭,圓睜雙眼直挺挺向後栽去,重重摔倒在地,被他平日用鞭抽打,用象鉤紮刺的大象一腳踩上腹部,瞬間化作人泥,屍身斷成兩截。

肸密既死,象陣破攻,冒頓率領騎兵火速衝至城外,與今早攻城的那隊人馬彙合,大宛守城士卒根本無力抵抗匈奴瘋狂的攻擊,不出一個時辰便被攻破城門,眼睜睜看著匈奴王活似地獄閻羅般,領兵自城外衝殺而入,大宛城內迅速淪為屠宰場,黃土地上血流漂杵,大宛為它的固守付出了國都屠城的代價。

......

呼揭城外的匈奴大營,距離蘭佩失蹤已過去了十日。

這十日間,蘭儋領著士卒順流而下,一寸寸草皮搜尋過去,綦毋勇一次次跳入河水中,卻又一次次無功而返。

越來越多的匈奴士卒被水泡漲的屍首浮出水麵,被衝至河岸,然而卻始終不見大閼氏的蹤跡。

蘭儋不禁聯想起當年蘭佩為逃婚躲去焉支山,失足墜崖後父親說的那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睜著猩紅的雙眼,暗啞著腫脹的嗓子,咬牙道:“繼續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冒頓攻下大宛返程回到呼揭,見城外毫無駐軍痕跡,原先大營紮寨之處憑空多出一條大河,正納罕間,望樓上匈奴士卒遠眺大單於回,速通報千騎長丘林稽且,很快,呼揭城門大開,丘林稽且領兵出城列隊,迎大單於進城。

冒頓高騎馬上,見丘林稽且麵色沉重,手下將士個個死氣沉沉,毫無凱旋喜色,剛要開口問話,丘林稽且已“噗通”一聲跪倒,帶著身後上千騎兵在城門外烏壓壓跪下一片,冒頓心中一凜,蹙眉沉聲道:“出何事了?”

丘林稽且順利拿下樓蘭、康居,也是剛回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