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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294 字 6個月前

流水聲,巨浪瞬間湧入帳車內,不過眨眼間,已淹沒帳車底部的地板,水位迅速不斷上漲。

大軍駐紮的地方,分明是一片前後皆無水流的開闊空地,西域本就少雨,這樣洶湧的大水,究竟是從何而來?

蘭佩在不絕於耳的慘叫聲中將歡兒舉過頭頂,艱難地蹚水向帳車門邊走去,恰在此時,帳車門被水衝開,她這才發現,無數士卒組成的人牆正護衛著帳車,企圖將金帳托舉過頭頂,而他們的四周,早已是一片汪洋大澤。

眼看著駐紮營地中的無數氈帳,馬匹,人牆外圍的士卒被奔湧的洪水裹挾而走,水勢還在不斷漲,她已顧不上去想這滔天洪水從何而來,自己又會被水衝向何處,腦中隻有一個異常堅定的念頭:“歡兒不能有事,歡兒不能有事!”

水流上漲速度極快,在這片開闊地上根本無任何可攀附之物,伴隨著又一波猛烈的大浪襲來,帳車終於被徹底肢解為一塊塊漂浮的木板,原本護衛帳車的士卒此刻也被衝散開,奮力在水中攀附大塊的木板,企圖再次組成人牆,護住大閼氏。

蘭佩的衣服早已濕透,全身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她再次感受到幼時在白鷺澤溺水時的無助一幕,一直被她高舉的歡兒此刻也哇哇大哭出來,讓人心中更覺絕望。

漸漸地,她感覺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用儘全身力氣將歡兒交到身旁一個士卒的手裡,那士卒正攀著一塊木板,想用身體去阻擋仍在不斷上漲的洪水,蘭佩隻來得及對他大呼一聲:“保護好小王子!”

便被腳下一陣湍流卷入水中,隨著漂在水中的浮木,一起消失在遠方。

第106章

西域。

北有阿爾泰山,中有天山,南有昆侖山。

在高山與盆地間的廣袤流沙大漠中,依托大小不等的水係河流,散落點點綠洲如璀璨寶石,聚集人類在此繁衍生息,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城邦。

這些城邦,大部分種植五穀,土地草木,畜產作兵,皆與中原相近。也有盛產無論在中原或在匈奴看來,都十分珍稀的物產,如於闐的羊脂玉石,大宛的汗血寶馬,罽賓的珠璣珊瑚,姑墨的銅鐵雌黃,莎車的鐵山青玉......

因交通不便,西域城邦之間相對閉塞,完全不具備統一的信息傳遞能力。且這些小國將寡兵微,很難形成有效戰鬥力,從月氏僅靠殘兵就將西域強國烏孫打得慘敗,便可窺見一斑。

雖然這些小國即便聯合起來,也未必是匈奴的對手,為謹慎起見,冒頓還是采取了各個擊破,分而治之的戰略。

他將兩萬多騎兵分為四隊,同時向北邊的大宛,南邊的樓蘭,西邊的康居和正前方的呼揭發動進攻,並提前頒下軍令,若有開城投降者,不可傷其一兵一卒,不可入城燒殺搶掠,以示匈奴友好和誠意,若有負隅頑抗者,強攻到底,殺無赦,以示匈奴軍力之強及征服西域之決心。

故而,雲尕向呼揭王所獻計策之中,由呼揭向鄰國發出聯軍抗敵檄文,共同抵禦外敵,保衛西域這一條,已被冒頓提前防範並先發製人,沒能派上用場。

然而雲尕和呼揭王也知,這個計劃花時費力還未必能達到預期,靠人不如靠己,匈奴大軍既已駐紮在呼揭城外,最快的滅敵之計,便是直搗他的駐紮大營。

冒頓手中,那幅從月氏王庭搜出的西域輿圖上,並未標記大軍所駐紮的位置,曾是計式水*的河床,幾年前因羅布泊大旱,流入羅布泊的計式水被迫改了河道,漸漸%e8%a3%b8露出河底,與周邊戈壁融為一體。

然而雲尕知道,當日向父王敬獻輿圖的西域商賈曾說過,這些在輿圖中並未標注出的%e8%a3%b8露河床,極有可能在某個大水之年滿溢,致河流再次改道,羅布泊水深澤廣,周邊%e8%a3%b8露河床能避則避。

她告訴呼揭王,冒頓此次悍然發兵西域,全仗手中那副輿圖,可他不知,那輿圖竟也暗藏危險,眼看著他將大營安紮在了地勢低窪的原計式水河床之上,又逢去冬今春西域暴雪,上遊漲水,若是人為將羅布泊中的大水重新引回昔日河道,匈奴大營頃刻間將化為一片汪澤。

同時雲尕又告訴呼揭王,冒頓此次發兵,專門造了一輛金頂帳車,帶了他最寵愛的大閼氏和匈奴國唯一的小王子隨行,若是當他在前線作戰時得知大營被水衝毀,他的大閼氏和小王子皆被水淹生死不明,定會撤軍回救,屆時,呼揭軍隊自後追擊,匈奴騎兵將潰不成軍。

呼揭自建國以來世代生活於此,呼揭王曾親曆數年前羅布泊大旱和計式水改道,因而對雲尕獻計十分心動,當夜便組織軍隊奔赴羅布泊,在近呼揭國這一側掘口引流,將羅布泊大水重新灌入計式水乾枯河床,並在計式水上遊用沙袋堵住水流,減緩水速,直到上遊蓄水量接近極限,幾百軍人飛快撤出沙袋,使上遊來水奔騰而下,不足兩個時辰便衝毀了匈奴大營。

隻是他們千算萬算,沒能算到匈奴王冒頓根本未將呼揭放入眼裡,而是率軍北上,直奔大宛而去,留下進攻呼揭的,是蘭儋率領的四千騎兵。

這支騎兵在圍城強攻的同時,派幾十名精銳潛入流沙之中,口含鷹骨露出沙地呼吸,直接從地下潛入呼揭城內,在守門士卒還在應對城外攻擊,毫無防備之時,已將城門大開,放同袍飛騎入城。

呼揭王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精心部署的計劃完全沒能打亂敵軍陣腳,匈奴騎兵僅用了短短一個時辰便破城而入。

他一怒之下派人將雲尕綁了帶入王帳,欲先殺了她,卻見雲尕異常淡定,緩步而入,唇角揚笑道:“羅布泊大水既已衝了匈奴大營,冒頓的大閼氏和小王子定已命喪黃泉,冒頓得知後將生不如死,我亦死而無憾!”

說罷,不等呼揭王動刀,雲尕竟一頭撞上帳內玉石案角,“咚”得一聲悶響,頭破倒地,殷殷鮮血自額頭流入衾毯,臉色迅速轉為灰白。

呼揭王盯著地上已然奄奄一息的女人,至此才幡然醒悟——

原來雲尕不過利用呼揭助她報私仇,且在此之前,無論成與不成,她都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

如今城門被破,他又放水淹死了冒頓妻兒,冒頓得知後,定先一刀殺了他,再將呼揭滅國,為他死去的妻兒祭天。

思及此,他在萬般悔恨和絕望之中,抽出腰間佩刀,幾乎毫不猶豫地,猛地刺入自己的%e8%83%b8膛。

......

蘭儋率大軍攻破呼揭王城,遠遠便見城內主道上,滿國文官武將圍著呼揭國王的屍首跪倒一地,為首一名長者手捧純金王仗,以示投誠。

他正待策馬向前,身後,一名斥候突然自城外飛奔而至,口中高喊“緊急軍報!”,直至看到蘭儋,急停在他身前,下馬叩首道:“大人!羅布泊昨夜漲水,水流今早自舊河道湧入駐紮軍營,短短兩個時辰已將軍營衝毀,大營如今已是一片汪澤......”

蘭儋聽完,大叫一聲:“你說什麼?”瞪目急問:“可有大閼氏和小王子的消息?”

斥候道:“守營士卒來報時隻道大營被毀,其他的,並未多言。”

蘭儋憂心留在駐地的蘭佩和歡兒,心急如焚,即命千騎長綦毋勇留下接管呼揭事務,自己領兩千騎,掉頭就要回大營去。

“末將識水性,願隨左穀蠡王同去!”

綦毋勇因在北海圍困時捕魚有功,回到單於庭後便被大單於擢升為千騎長,蘭儋對此亦有所耳聞,聽他如此說,當即便準了,換了另一名千騎長留下,臨走前,他忽然停馬,拎起那個手舉王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大臣,咬牙道:“你與我們同去!”

那位名叫庫班的大臣低垂著不知還能在脖頸上停留多久的人頭,慘白著一張老臉,被刀戟押在馬上,跟隨蘭儋和綦毋勇,一齊往匈奴大軍的營地奔去。◢思◢兔◢網◢

......

被冒頓兵分三路欲各個擊破的大宛,樓蘭和康居三國,乍聞匈奴大軍逼近,無不驚慌失措,樓蘭和康居因對自身實力有著異常清醒的認識,並未如呼揭那般徒勞掙紮,皆十分痛快地打開城門,將匈奴將領迎入城中,殷勤酒肉管帶,匈奴鐵騎幾乎未費一兵一卒,便接連拿下西域兩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的小國。

隻有冒頓領兵攻打的大宛,組織了有力的防守和反擊。

大宛地處西域西北,除了盛產汗血寶馬,還馴養了一支由上百隻成年公象組成的象軍。

冒頓率大軍千裡奔襲,本欲以快取勝,結果不等在大宛城下擺出攻城陣勢,忽見西麵山坡衝下上千鐵騎,均身騎汗血馬,這些馬匹身型高大雄壯,前%e8%83%b8凸起,%e8%87%80部滾圓,四肢修長有力,暴烈地斜目長嘶,長鬃怒豎,比匈奴騎兵的戰馬高過一頭,速度也更快,如一陣疾風閃電,迅速衝散匈奴軍陣,驅趕著匈奴騎兵向南潰散而去。

冒頓騎在馬上,正待鳴金重整軍陣,隻聽南邊林中發出一陣地動山搖的轟鳴,腳下大地為之震顫,匈奴騎兵身下的戰馬察覺異響,紛紛緊張地縮回前蹄,發出驚恐的嘶鳴。

緊接著,便見上百隻大象自林中衝出,大象的巨牙上佩戴尖銳的金屬套,身上均披掛重甲,搭建小型木質塔樓,塔樓裡有三名士兵,一人駕象,兩人手舉長|槍和弓箭,居高臨下,向匈奴騎兵發起攻擊。

這些大象皮糙肉厚,一般弓箭刀戟根本無法形成有效攻擊,匈奴騎兵毫無防備,被大象踩踏、被象背上弓箭手射死者不計其數,冒頓雖身經百戰,卻是第一次遭遇象軍,眼看身邊士兵不斷倒下,為減少傷亡,他當機立斷發出號令,迅速組織後撤,鳴金收兵。

大宛士兵見匈奴撤兵,因天熱象群身負重甲,長時間作戰極其易怒,恐再追下去象群不受控,因而並未窮追猛趕。

匈奴軍隊逃了一陣,回首見敵軍未再追來,尋了一處隱蔽的山坳安營紮寨,救治傷員,不多時,軍中千騎長報大單於,清點兵馬畢,死傷人數近千。

軍營內,點點篝火升起,一彎新月高懸,冒頓坐在軍帳外的篝火旁,仰頭遙望北辰,身影猶如石化。

今日與大宛初次交鋒,便折損了近四分之一的兵力,可以預料,如果找不到破象陣的有效辦法,兩軍再次交鋒,匈奴軍隊仍將損失慘重。

那些大象足有三丈來高,象牙尖利,皮極厚,幾乎刀槍不入,大宛軍隊在大象身上又有塔樓保護,根本無法近身,匈奴騎兵在這象陣麵前猶如螻蟻,被象牙輕輕一挑,拋出丈遠,再被其它大象一腳踩死,其狀慘不忍睹......

“大王,用膳了。”

千騎長瑪卡給冒頓送來炙烤的羊肉,打斷他的思緒,他抬眸,示意瑪卡將東西放下,忽然,他猛地從岩石上站起,激動地圍著篝火來回踱起步來。

他想到了!

從前曾聽蘭佩說過,中原在西周和春秋時皆有象攻的軍事記載,其中春秋時期楚國的火象陣讓吳國吃足了苦頭。他當時問蘭佩,中原兵書上可有破象陣的記載,蘭佩說,大象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