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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49 字 6個月前

帳內,火光簇簇,金帳名副其實,於熠熠燈光下金光燦燦灼人眼。空蕩的大帳內,冒頓正束手立在那塊太陽神金飾牌前,聽見帳門打開,未曾回頭,隻是長歎一聲,徐徐道:“左大將不會也是來讓孤納娶閼氏的吧。”

他將她當作了拓陀,蘭佩帶風的腳步驀地頓住,遠遠停在王座之下,未再向前。

冒頓兀自沉%e5%90%9f道:“孤不過要立自己的長子為太子,立他的母閼氏為國母大閼氏。你們倒好,一個個聽了風聲排著隊來進諫,逼著孤納閼氏,難道孤不依,這個匈奴太子便立不成麼!好,好!孤如今妥協了,你們便都滿意了?!”

冒頓說到後來,無奈已成憤懣,咬著牙一字一句,怒意燃熾。

蘭佩望著那道頎長挺闊的背影,被帳中燈光勾出一道金邊,嵌在太陽神飾牌上,逼人的王者之威,竟難掩高處不勝寒的寂寥落寞。

她這才明白,原來昨日他的盛怒,並不完全因她的那席話,且這兩日來,他所受乾擾和阻力之大,絕非她能想象。

是她拘於自己那一小方天地,將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

眾人得知他有意立太子,齊刷刷將矛頭指向他子嗣單薄,而能在短時間內繁衍子嗣的最好辦法,便是多多納娶閼氏。

匈奴王後帳女人一多,孩子自然也多起來。

匈奴王庭不同於中原帝王家,從沒有嫡長子繼承製一說,孩子多了,可選擇的餘地自然變大,大單於也不會因沒得可選,而早早立下太子。

說到底,眾人是不願將自己與子孫的命運係在一個不滿周歲的小兒身上。

蘭佩能理解。

若換做她是王公大臣,估計第一反應也是力勸大王再多納幾個閼氏,多生幾個孩子,若有孩子不幸夭折,也不至於斷了孿鞮氏的王室血脈。

可她不是王公大臣,她是他的大閼氏。

他若再納彆的女人,便意味著日後她都要與彆的女人侍奉和共享同一個男人。

一個異常清醒的聲音告訴她,匈奴王絕不可能隻有她一個女人,王帳內三妻四妾是早晚的事,身為大閼氏,她沒什麼可不甘與糾結的,而另一個遵循內心真實所想的聲音卻高喊著,不可,萬萬不可!

冒頓說完,等了一陣,見身後人始終不發一言,不免狐疑轉身,竟見蘭佩立於帳內,正呆滯地望著他,小手攥拳,雙?唇緊閉,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慌忙繞過王座向她走去,道:“你怎麼來了?”

蘭佩仍是立在原地,待他走到近前,小聲囁嚅了句:“我的確不該來......”

這話,她是對自己說的。

她若是不來,便不會知道這兩日金帳之中發生的事。

不知道,便不會庸人自擾之。

冒頓聯想起方才將她當作拓陀說得那番話,會錯了意,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昨日自銀帳中撂下那句話兀自離開,不多時他便後悔了。

細想想蘭佩說得話,字字句句都是為他和歡兒考慮,若換做彆的女人,得知自己即將成為國母大閼氏,早就歡喜地巴日子算吉時了,也隻有她,全然將自己拋在一邊,一心隻為著自己最愛的人打算。

偏他腦子進了渾水,不僅沒將她的一番肺腑之言聽進去,還將在金帳之中受的氣遷怒於她,對她大發脾氣,事後想起,隻覺悔斷肝腸,實在無顏麵再見她。

昨夜他一人在金帳中喝悶酒至夜半,回寢帳倒下後,本以為她會不理不睬,之後她所做種種,更讓他覺得自己無恥,枉自辜負了她的一片真心,隻得閉目裝醉,直到她先睡去。

他一宿幾未合眼,今日一早便來到金帳,對於立歡兒為太子的事,聽了她的那番話,已打算從長計議,誰知丘林貝邇不依不饒,又召集了單於庭的大都尉、大當戶們前來規勸他娶閼氏,其中一個名叫托雷的大當戶,按照丘林貝邇的吩咐,竟連夜趕製了一張羊皮卷,上麵列著所有世襲貴族家適齡未嫁居次的姓名,出生年月,容貌特征,供他挑選。

冒頓臉氣得鐵青,咬著牙根道:“孤打算將立太子的事暫且先放一放,納娶閼氏的事,諸位也休要再提!”

眾人看出大單於動了真怒,興衝衝地來,又都灰溜溜地散了,待眾人走後,冒頓獨自一人在帳中,對著送入的晚膳,顆粒未進,聽見帳門打開,以為是拓陀得到消息過來找他,不想將那一席話全說給了蘭佩,心中一時猶如打翻了提水吊桶,七上八下,生怕她誤會。

蘭佩瞥見他烏青的黑眼圈,心口微微一抽,語氣不覺軟糯:“因為我,又讓你為難了......”

他剛剛所說的妥協,蘭佩篤定知道,那是他為了護她,再一次站到了眾人的對立麵,做出了匈奴王身不由已的選擇。

冒頓不曾想她是這般態度,不禁心生疑竇,竟有些語塞:“你,你沒在與我置氣?”

蘭佩走上前,小手勾住他的幾根手指,唇角漾一抹無奈的苦笑,坦白道:“剛來時,是在與你置氣,結果聽你把我當作拓陀說那一番話,心中便是再有氣,也都煙消雲散了。你若是肯早些與我說,我又哪來的立場與你置氣......”

冒頓的大掌反覆住她的雙手,不可置信地望著她,一雙眼在她臉上來回逡巡,越看越是憐愛,忍不住手臂發力,驀地將她帶入懷中,緊緊抱住。

他將鼻尖埋在她肩頸,貪婪地嗅著她的幽幽香氣,雙臂如箍,似是要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才罷,一個長久無言而又熱烈的擁抱,此刻足以抵上萬語千言。

蘭佩覺出他動情難抑,雖被他勒得幾欲喘不上氣,仍是靜靜地由著他,將雙臂緩緩抬起,輕環在他腰間。

良久,他戀戀不舍地鬆開她,又與她對望了一陣,方悠悠道:“你可知,在樸須部養傷的那些時日,我自覺自己身為匈奴王,為國殫精竭慮,出生入死,可身為你的夫君和歡兒的父王,卻欠你們太多。我本欲彌補對你們母子的虧欠,怎知事情竟不遂我願到這般田地。蓁蓁,我絕不會再納閼氏,且你昨日對我所說,我事後想來,句句在理,立歡兒為太子的事,我已決定待歡兒長大些再議,隻是委屈了你,如今隻能繼續做我匈奴王的大閼氏。”

蘭佩搖了搖頭,柔聲道:“自古帝王,家國事兩難。你身為匈奴大單於,為了護我,已做到極致,我又豈會有半點委屈。此生,我蘭佩身為你的大閼氏,足矣。”

她說這話,%e8%83%b8腔一陣發熱,頭腦卻異常清明,父親臨終前說的那些話,她猶記於心,深感知足,至於那隻一步之遙的國母大閼氏之位,如今對她而言,倒不再那麼重要了。

隻要身旁有他在,歡兒能平安健康長大,其他的,不過萬事浮雲過眼空。

冒頓何時聽過她對自己說出這般發自肺腑的鏗鏘誓言,一時鼻翼微酸,眼眶泛紅,心中似有千軍萬馬呼嘯奔騰,禁不住將她摁入懷中,徑自%e5%90%bb住了她的唇。

蘭佩招架不住,被他縱情%e5%90%bb得腿腳發軟,頭暈目眩,連帶整個人都軟塌在他懷裡,沒二兩力氣,若不是他的雙臂緊緊鉗住,隻怕早已癱倒在地。

兩人緊緊貼合的身子中,橫亙出彼此心知肚明的變化,冒頓粗重的呼吸噴湧,見懷中小人雙眼迷離帶露,臉頰染緋似霞,一雙紅唇嬌滴如花吐蕊,他眸色不覺加深,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疾步往後帳走去。

巫山雲雨間,蘭佩手臂勾住他頭,唇瓣銜住他耳珠低%e5%90%9f:“妾想,再為大王生個孩子......”

冒頓動作急停,雙眼凝著她的嬌靨,黯啞著嗓音道:“不可。”

蘭佩黛眉一擰:“為何?”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網②提②供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冒頓兀自攫住她的唇瓣:“我舍不得......”

蘭佩不知哪來的氣力,翻身將他推到,長發如瀑垂在%e8%83%b8`前,盯著他一字一句道:“由、不、得、你。”

嫌他子嗣單薄?

那也並非隻有逼他納妾一條路。

她替他生便是。

端看男人躺那醉眼迷蒙,根本無力招架的模樣,要與不要,還不都由她說了算。

冒頓被她突如其來的大膽奔放徹底衝昏了頭,後麵發生的事已完全不受他掌控,待到她心滿意足地沉沉睡去,他兀自平複著呼吸,癡望著她如凝脂般溫潤光潔的脊背,不知眼前這個女人究竟還有多少麵,是他從未見過的。

令他心猿意馬,卻又驚喜連連。

......

歡兒將滿周歲,單於庭早早向各部落發出宴貼,邀各貴族首領屆時前來單於庭為小王子慶生。

蘭佩原本不想如此大張旗鼓,興師動眾,怎奈冒頓鐵了心要為兒子的周歲宴大辦特辦,單於庭內以丘林貝邇為首的王公大臣們,因先前力阻大單於立歡兒為太子,也都想借此機會緩和與大單於的君臣關係,故而不等大單於開口,皆賣力張羅起來,極儘討好之能事,隻怕排場不夠大,顯得心意不誠。

冒頓深知這些老滑頭的心思,乾脆睜隻眼閉隻眼,由著他們折騰。很快,單於庭內矗立起一座足有三丈高的巨型冰雕,是一匹憨態可掬的小馬駒形象,冰塊取自白鷺澤,由上百工人鑿取雕製,晶瑩剔透的整冰在日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奪目耀眼的銀光,一時間,成為單於庭內最熱鬨的去處。

眼看著歡兒生日臨近,單於庭內的氈帳也一日日多起來,最早到來的是歡兒的舅父蘭儋,緊跟著,樸須頡,呼衍靳準,當於鐵拂也都帶著賀禮來到,唯獨被封至河南地的趙實遲遲未曾現身。

算起來,自去歲秋祭分彆,蘭佩與哥哥也有近半年未見,兄妹二人心中掛念彼此,如今再見,皆是十分歡喜,互相問詢彼此這半年間所經曆的大事小情,眼見哥哥已逐漸顯露出一族之長的威嚴端重,蘭佩深感欣忭,蘭儋又細問起妹妹當日從單於庭去呼衍部召集援軍,趕往丁零救大單於的事,兄妹二人正聊著,小狄忽報顓渠閼氏求見。

蘭佩想起去歲秋祭的篝火晚會上,顓渠閼氏曾替其侄女來與蘭儋說媒,被她當場打發了之後,一直沒再來找她,料想她今日突然找來,多半還是為著此事,便讓蘭儋暫避,請顓渠閼氏進帳說話。

果不其然,顓渠此次竟拖著她那侄女一同進入銀帳。

那姑娘身著杏色羊絨皮袍,頭戴同色羊皮錐頂氈帽,進帳後朝大閼氏斂衽福身行禮,蘭佩賜座,顓渠領著侄女甫一坐下,便諂%e5%aa%9a搶白道:“大閼氏千裡領兵突襲丁零,援救出大單於,如今已傳遍匈奴,世人聽說莫不誇讚一聲,大閼氏真個是女中豪傑!”

蘭佩臉色陰晴不明,抿了抿唇,並未接話,顓渠閼氏旋即會意大閼氏不願提及此事,訕笑道:“之前臣妾曾與大閼氏提過,有個侄女剛過及笄,十分敬仰大閼氏,希望能一睹大閼氏絕色真容。今日臣妾冒昧將她帶了來!”顓渠說到此處,眼神朝那姑娘一瞟,道:“金微,還不快向大閼氏請安。”

金微明白此次姑姆帶她來單於庭的良苦用心,她雖身不由已,卻也不願讓姑姆為難,遂畢恭畢敬地起身向蘭佩行禮,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