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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30 字 6個月前

著,冒頓眼梢挑起不懷好意的笑,伸手攬在蘭佩腰間,掐了下,戲謔道:“你不就喜歡我不正經?”

蘭佩想起回來這一路,在那輛金頂帳車裡一幕幕香豔畫麵,臉臊的通紅,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

冒頓看著嬌妻一臉羞窘,將適才在金帳裡的不快都拋到腦後,哈哈大笑出聲,兒子不知發生了什麼,看了眼父王,又看了看母閼氏,一屁股坐在床上,也咯咯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鼓掌。

蘭佩看著榻上兩人,一個模子,一般幼稚,實在沒眼看,把臉彆到一側。

冒頓漸收住笑,輕握住她的手,摩挲著,默了一會,道:“蓁蓁,我已決定,要封歡兒為太子,封你為國母大閼氏。”

話音剛落,蘭佩驀地回過臉來,瞠目結舌地望著他。

若說她從沒想過歡兒日後成為匈奴太子,自己母憑子貴成為國母大閼氏,那是假的。

當年她之所以同意嫁給冒頓,不也正是奔著國母大閼氏的尊位去的麼。

此一生,她的終極目標自那時便已生根,生下歡兒,不過為這目標添了助力,隻待日後長成參天大樹。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快。

見她沉思不語,冒頓單眉一挑,為她與自己想象中的迥異頗感不快:“怎麼?你不願意?”

蘭佩怎敢說自己不願意,吱唔道:“自然是願意,隻是......”

冒頓麵露不悅:“隻是什麼?”

蘭佩望向正繼續攀著榻沿學步的歡兒,歎道:“隻是歡兒還太小,我怕......”

歡兒還不滿一歲,單於庭裡何時有過這麼小的太子,雖說冒頓如今隻有一個兒子,可她身為母閼氏,斷不願讓歡兒這麼小便將匈奴的國祚扛在肩上,他那柔嫩的小肩膀,又如何能扛得住!

冒頓不滿道:“怕什麼,他是我冒頓的長子,早晚要從他父王手中接過匈奴王的權杖,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沒有可以猶豫商量的餘地!”

剛才在金帳之中,他對秋林貝邇提出自己欲立太子和國母大閼氏,秋林貝邇挺著倔強僵硬的脊背,當即發表了不同意見。

依他看來,大王的當務之急不是立太子和國母大閼氏,而是要多納閼氏充盈後帳,替大王開枝散葉。

“大王與大閼氏琴瑟和鳴,已在單於庭傳為佳話,為臣亦感佩不已,但大王是匈奴國的君王,自古君王娶妻納妾,綿延子嗣,並非家事,而是國事,事關國運傳承,絕非兒戲。如今大王已近而立,後帳隻有一位閼氏,膝下隻一位小王子,著實單薄了些,還望大王從長遠計,充盈後帳,繁衍子嗣,待大王子女成群,再立太子也是不遲。”

冒頓和秋林貝邇提出立太子的本意並非與他商量,而是出於對他的尊重知會一聲,誰知這個老東西掏心掏肺對他說了這一通,一時將他架在那進退兩難。

再納閼氏,他現下沒這個打算,再讓蘭佩替他生孩子,他又舍不得,可他身為匈奴大單於,如今隻有一個閼氏一個孩子又是事實,隻怕他突然說要立太子,眾人都會如丘林貝邇這般,站出來讓他先多娶幾位閼氏,多生幾個小王子,再做打算。

想起這次在丁零自己險些遇難,冒頓橫下一條心,懶得和秋林貝邇多嚕嗦,沉著臉道:“孤心意已決,日後孤若是再有子嗣,稽粥身為孤的長子,襲太子位也是應當,右賢王不必再為此事多言。”

打發了秋林貝邇,他回到銀帳對蘭佩說起此事,原以為她會理解自己的苦衷,不說感激涕零,至少應十分歡喜才對,誰知她竟也與那丘林貝邇一樣,一副不甚滿意的樣子,倒叫他自討了個沒趣。

蘭佩不知先前在金帳中發生的事,旦看他神色不悅,語意決絕,雖知自己說的話他不愛聽,可為了兒子,她還是正色力勸道:“大王對臣妾和歡兒的厚愛,臣妾感激不儘,大王已決定的事,臣妾絕不敢置喙半句,隻是為了匈奴國祚,亦為了歡兒,有些話臣妾不得不說。大王如今正值盛年,身體康健,體力充沛,並無需過早定下太子招人眼,若是大王現在昭告天下立歡兒為太子,一則,歡兒太小,並不知這孩子天賦秉性如何,能否擔起太子盛名,二則,過早定下太子,隻怕單於庭的王室貴族早早站隊,將大王和歡兒之間原本單純的父子關係複雜化,對大王和歡兒都不好,三則,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過早立歡兒為太子,便是為歡兒過早豎敵,他畢竟還隻是個不滿一歲的孩子,若是有人成心加害於他,根本毫無還手之力。故而立太子一事,還望大王三思而行。”

蘭佩說得句句在理,冒頓聽得火冒三丈,這一句比一句更刺耳的話,聽來像是他要立歡兒為太子,是故意為他四麵豎敵,害他不得好死。

“一派胡言!”

冒頓氣得從榻上跳起,嗬斥了一聲後甩手邁出了銀帳,怒氣之盛,嚇得歡兒在榻上頓住,伴隨那“砰”得關門聲,哇得哭了出來。

第101章

入夜。

因大單於平安歸來而顯得格外喧鬨的單於庭,終於重歸寧靜。

歡兒早已被寶英抱著回自己氈帳睡覺去了。蘭佩在那碩大的木桶裡泡了熱湯,回來上榻又等了會,冒頓一直未回。

她喚小狄熄了燈,拉起錦被打算蒙頭睡。怎奈一閉眼,又見今日冒頓盛怒離開的一幕,她長籲一聲,這覺怕是睡不成了。

萬籟俱靜中,她忽而想起那日樸須頡對她未說完的話,應是冒頓在困境和絕望中安排的身後事,如今他急於立太子,多半也是受那時情緒的影響。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然也不能體會他所承擔職責之重,身為一國之主,凡事必以國為先,大概他養傷的這些時日,嘴上不說,心裡早已盤算定了此事。

一個女人,兒子未滿周歲便被封太子,自己被封國母大閼氏,這是何等的殊榮,匈奴王興衝衝主動塞給她這份無尚殊榮,卻被她當頭潑了盆涼水,任誰聽了都會說,這女人也太不知好歹了些。

冒頓生那麼大的氣,自是情理之中。

可若是一切重新來過,她一定還是會說那一番話。

她字字發自肺腑,他哪怕能聽進去一個字,也不會盛怒如斯。

印象中,此一生,他好像還從未對她發過這樣大的脾氣。蘭佩當時隻覺怔然,又忙著哄歡兒,待到他走了好一會才回過勁來。

許是被他捧在手心寵慣了,蘭佩事後雖也反思自己不該當麵鑼對麵鼓地直接敲打他,但細想自己當時的態度雖急了些,卻十分懇切,對他並無半分不敬,何至引他發那麼大的怒火,故而也自覺委屈,以致磨蹭到現在,他不歸,她也沒去尋。

獨自一人在榻上輾轉,隨銅漏滴答,蘭佩心中的憋悶也在這夜深人靜時點點淤積,鼻翼不受控的微微翕動,%e8%83%b8中苦悶待要聚成淚水漾出時,帳門自外推開,一陣踉蹌的腳步由遠及近。

是他。

他回了,帶進一陣濃鬱的酒氣。

也不喚人點燈,兀自橫衝直撞地衝進來,大剌剌地和衣在榻上倒下,連皮靴都未脫。

蘭佩直覺身邊仿佛睡著個酒斝,刺鼻的酒味熏得她頭暈,她趕緊從被中起身,小心翼翼地從他身上跨過,下榻,摸黑點了燈,借著微弱燈光,看清他醉死過去的模樣。

青白的麵頰浮一層赭紅,束辮的發淩亂披散於額前,饒是睡得這樣死,眉頭仍是緊鎖不開,薄唇緊抿,線條淩厲,襯得刀刻般的下頜線愈顯棱角分明。

蘭佩輕歎一聲,不願讓下人看見他這副模樣,自己替他脫了衣袴鞋襪,又打水替他擦臉擦身,整個過程,他連動都未曾動一下。直至她熄燈上榻,在他身邊重又睡下,他仍是一動不動,蘭佩才知,原來這一次不同於先前的任何一次。

他是真的往死裡喝,喝多了。

蘭佩拉起被蒙過頭,想刻意忽略他在身旁呼出的酒氣和沉重的呼吸,又覺無比憋悶,沒過多久便掀開被,將原本仰麵躺著的身子朝他輕側過去,朦朧夜色中,瞥見他俊儔無雙的側顏。╩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心中動容,不覺抬手,朝他的臉上探去,沿著他微翹的下頜,高挺的鼻,描摹線條,最後停在他的眉心,頓了頓,終於忍不住,指腹貼上去,輕輕將他蹙緊的眉頭向一側推展,撫平,又在眉間那兩道已然刻出的紋上摩挲了一陣,似是人間萬千煩惱事都聚在那一處,而她的纖纖手指,能替他驅散幾分。

稍頃,她收回手,將臉貼靠在他肩頭,輕蹭兩下,心中鬱結似是在這親昵的小動作裡都散了,方才轉過身,背朝裡,淺淺睡去。

並未看見,被她撫平眉頭的人,於這靜闃的夜裡緩緩睜開了眼,直直望著她的背影,眼中似有星辰大海,溺人沉淪。

......

次日,蘭佩醒時,見榻上已無人,不免漾上一絲苦笑。一個未曾喝酒的人,倒比宿醉的人睡得死,起得晚。

究竟是她睡得太沉,還是他根本就是有意避開,不願見她?

心不在焉地起床洗漱後,蘭佩喚寶英抱歡兒來玩了一陣,用了午膳,孩子要回去午睡,蘭佩無覺,想起去丁零之前給冒頓做了一半的衣服,左右無事,便從竹笥裡將那衣服取出接著縫製。

待到日薄西山,小狄進帳伺候用膳,見大閼氏還在那埋頭做衣,忍不住道:“大閼氏休息會,先用晚膳吧。”

蘭佩暼了眼案上的飯食,似若不經意地問起:“大單於晚上在哪用膳?”

小狄道:“奴不知,可要奴去打聽?”

蘭佩口是心非,忙回道:“不用了。”

小狄跟了大閼氏這麼久,眼觀鼻鼻觀心,如今已能聽出大閼氏的話音,口中應下,伺候大閼氏用完晚膳後,還是去了趟庖廚,問大單於可用了晚膳,庖人見是大閼氏的侍奴,不敢隱瞞,道大單於已在金帳用過晚膳。

小狄回到銀帳,見大閼氏已收起縫製的衣服,正對著油燈看一張寫滿了西域文的羊皮卷宗。她走過去,撥了撥燈芯,又燃了幾盞油燈,屋裡的光一瞬亮了些,她方道:“大閼氏,奴剛聽說,大單於今晚在金帳用的膳。”

蘭佩抬眸,看了她一眼,旋即又垂下眼簾,恍若未聞。

小狄說完便出去了,剩下蘭佩,對著滿屋子亮堂堂的燈火,手裡握著羊皮卷,與那上麵的天書麵麵相覷,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剛回單於庭不過兩日,他要麼回來發通脾氣甩手就走,要麼整日不見人影,不回來用膳也不提前知會一聲,他這是要與她置多大的氣,難不成還想一直避她不見麼。

蘭佩丟下手中羊皮卷,越想越覺憋悶,很想按捺住心中焦躁,看看他到底有幾多能耐,能如此堅持多久,可腳底步子卻不受控,在地上來回踱了幾步,最終還是朝金帳邁去。

守帳侍衛長見大閼氏來到,剛要張口通傳,被蘭佩攔住,小聲問:“如今誰在裡麵?”

侍衛長向大閼氏叩%e8%83%b8行禮,道:“隻有大王一人。”

蘭佩點了點頭,命侍衛長打開帳門,沉著臉,邁入金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