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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283 字 6個月前

己磨平了尖利的鋸齒爪牙,被傷痛和饑餓折磨至奄奄一息,他們再將其一舉捕獲,不費吹灰之力。

要知道,如今蟄伏在這片雪林中的巨獸不是彆人,正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匈奴王冒頓。

短短三年間,他便率領眾部將匈奴的東、西、南方鄰國或夷滅、或吞並、或驅逐,如今隻獨剩下位於匈奴王庭正北的這一片土地未曾染指。

誰又知道,這片毗鄰北海的廣袤土地,不是匈奴王的下一個囊中物。

為此,世代隔北海而治,從無紛爭的堅昆和丁零決議聯起手來,在匈奴的利爪還未伸向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時,先發製人,設計丁零攻打堅昆的騙局,誘敵深入,欲利用極寒的天氣和四處一點即燃爆的地熱火井,將匈奴王並主力久困其中,一舉殲滅。

擒賊先擒王,這一次,他們就要做到了。

冒頓已經負傷,在這片緊挨北海的絕壁雪林中,除了大大小小的火井,並無可以裹腹的食物,如今距離他們活捉匈奴王冒頓,隻是早一日或晚一日的事。

夜色已濃,吃飽喝足的聯軍士卒鑽入簡易軍帳的羊皮睡袋中。

明日火井將再次進入活躍期,他們手中的彎弓利箭裹上火漆點燃之後,也將再次射入密林。兩個月來,包圍圈便在這一次次的圍獵中不斷縮小,士卒們臨睡前莫不暗暗思量,說不定,明日便可生擒匈奴王冒頓,立下彪炳戰功。

他們做著一戰成名的美夢,並不知危險正在無聲無息地步步逼近。

一個時辰之前,正當他們喝著鹿血,咀嚼著生鹿肉時,營中看守火漆的小卒已被活活勒死。

這些原本將在明天派上用場的火漆,此刻圍著他們駐紮的營帳儘數傾倒而出,很快,便讓他們親身體驗到了被火燒而死的滋味是何等的痛不欲生。

待到他們從睡夢中驚醒,驚恐地看著漫天火光,匆忙間披上戰袍,取上彎刀,大呼救火爭相逃命時,從天而降的匈奴騎兵已如星孛一般殺到眼前,手起刀落間,鮮血從一具具毫無防備的身體中噴射而出,空氣中霎時彌漫刺鼻的焦糊和血腥味。

匈奴騎兵兵分兩路,身披防火甲的主力部隊對封堵在雪林出口,已經被大火燒了駐紮營地的聯軍進行絞殺,另一支小分隊則趁亂直奔雪林深處,接應被困同袍。

林間那些並不曾睡安穩的匈奴兵,起先隱約聽見遠處廝殺聲,以為是敵軍半夜偷襲,紛紛警覺地拿起弓箭,定睛向林外的方向看時,隻見火光衝天,半邊天亮如白晝,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那是聯軍的營地著火了!”

眾人恍然間,又聽見有人喊道:“與其在此坐以待斃,不如趁這個時候殺出去!”

這個大膽的提議很快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應和,他們已經在這鬼林子裡困得夠久了,如果早晚都是一死,與其被燒死餓死,倒不如轟轟烈烈的與敵軍拚殺一番,堂堂煌煌地死在戰場上。

就在眾人一掃連日來的頹唐,重燃與敵人決一死戰的鬥誌時,隻聽一道冰冷的嗬斥聲在耳邊炸起:“你們誰得到大單於的突圍軍令了?敵軍情況不明,誰敢擅自發兵?若是再有詐,你們此刻衝出去,不正中了敵人的圈套?!一群蠢貨!”

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那個罵他們蠢貨的人身上,見是捕魚高手綦毋勇,覺得他的話有理,又欽佩他一次次跳入深不可測的刺骨北海中捕魚的勇氣,便都悻悻然接受了他的厲罵,不做聲了。

恰在此時,一陣隆隆的響聲席地卷來,側耳細聽,竟是無數戰馬奔騰的洶然雜遝之音,遠處雪林之外火光中的廝殺聲猶在,眾人麵麵相覷,一時摸不準敵軍這是使得什麼詭計,正待擺出防守陣型,隻聽林中喊聲由遠及近:“呼延部奉命前來援救大單於!”

援軍由呼衍靳準率領,自饒樂水倍道兼行而來,途中又如風卷雲湧一般,召集了原屬東胡大小部落分散的兵力,前後共兩萬人,直奔丁零北海。

一開始,仍擺著防禦姿勢的士卒們不敢想這是真的,懷疑自己聽錯,直到那叫喊聲又近了些,聽著熟悉而又親切的匈奴語一遍遍地在他們耳邊回響,他們這才如夢初醒,紛紛舉起手中的弓箭,高聲歡呼了起來。

是援軍,援軍終於到了!!

樸須頡陰沉著一張臉從大單於的軍帳中奔出,待看清騎馬挺在最前麵的那人竟是呼衍靳準後,鼻腔一酸,差點自眼眶滾下熱淚。

援軍竟然提前到了,比他們設想的整整早了十天。

然而身後的軍帳中,就在援軍趕來的前一刻,大單於卻再也支撐不住,倒下了......

一輪紅日自雪林中冉冉東升。

鏖戰持續了整一夜,匈奴的兩萬騎兵一舉殲滅敵軍三萬餘人,大獲全勝。

五日後,從單於庭出發,由丘林稽且率領的一萬騎兵與呼衍部援軍彙合,帶著為大單於報仇的騰騰殺意,在冰封北地,與早已潰不成軍的堅昆和丁零展開殊死搏殺,徹底翦除了兩國的軍事武裝。

自此,原本常備軍力隻有六萬的丁零和三萬的堅昆一蹶不振,再沒有可與匈奴相抗衡的膽量和條件,甘願向匈奴俯首稱臣,同意每年向匈奴納貢,並因此次主動挑起戰事,作為賠償,承諾丁零境內的所有礦藏皆歸匈奴所有,堅昆則需向匈奴賠償皮裘、牲畜、奴隸,且兩國分界而治的北海,管轄權亦歸屬匈奴。

三國間的賠償談判,大單於並未現身,全權由呼衍靳準代行,事實上,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呼衍靳準背後站著的,是匈奴的大閼氏。

所有這一切的談判條件,均來自大閼氏的授意。

而此刻的大閼氏,已經陪伴仍舊昏迷不醒的大單於回到樸須部封地,寸步不離地守在大單於的床榻旁,整整三個日夜。

她將臨出發前從單於庭帶來的那株千年血參,照呼衍靳準所說的用法,切片泡水喂他服下,再將參片放入他口中,讓他一直含著,除了巫醫每日給他換藥和清理傷口,她幾乎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這片老參上,祈禱這株當地人口中的地精當真具有神力,能夠將大單於從死神手中救回來。

入夜,燈油點點如離人淚。

樸須頡派人給大閼氏送來熱騰騰的漿酪,結果侍奴回稟說大閼氏一直未用,樸須頡立在王帳外,心裡七上八下,忐忑難安。

大單於昏迷之前對他說的那番話言猶在耳,他知道,無論此次大單於能否醒來,小王子日後都會成為匈奴太子,而大閼氏也遲早都會成為匈奴的國母大閼氏。

大單於獨寵大閼氏,至今後帳中隻有大閼氏一個女人,如果從前人們在背後議論,說大閼氏長了張酷似她母閼氏的絕美容顏,勾住了大單於的心魂,經過此次大閼氏親自調兵遣將,千裡奔襲救出了大單於,人們日後定會說,大閼氏深受大單於寵愛,絕不僅僅靠那張傾國傾城的臉。

他們的大閼氏,還有著過人的智慧和膽識。

樸須頡至今都忘不了,那日匈奴大勝,鳴金收兵,眾人遠遠看見領兵的呼衍靳準竟策馬奔到一個身形弱小的將領麵前,叩首複命,而當人們看清那騎在馬上的將領竟是大閼氏時,震驚到無以複加的一幕。

直到那時,被困的將士們才如夢初醒,原來此次真正領兵救了大家的,是匈奴大閼氏!

一時間,剛剛死裡逃生的將士們自發地在雪地裡跪倒一片,叩謝大閼氏的救命之恩。

紅日噴薄而出,綺麗奪目的朝霞將大閼氏和她身下的戰馬染成刺目的金粉,樸須頡想起大單於昏迷前說的話,在那一刻,覺得她就是匈奴的國母大閼氏。

隻是樸須族曾經出了個有眼無珠的毒婦雕陶,幾次三番設計陷害大閼氏,樸須頡以為,大閼氏對樸須族一定沒什麼好印象,連帶的,對他這個族長,一定也是惡其餘胥。

如今大閼氏陪伴大單於在樸須部養傷,他本想趁此機會向大閼氏表露忠心,怎奈一連幾日,大閼氏連他送的飯食都不怎麼吃,這著實讓他頗感棘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站在帳外惶惶然了一陣,樸須頡還是決定向大閼氏當麵請罪。

他推門進入王帳,不等大閼氏開口,先噗通一聲跪在了她的麵前。

“此次大單於身受重傷,為臣難脫其罪,請大閼氏責罰!”

蘭佩轉過臉來,見是樸須頡,跪在那一副大丈夫視死如歸的樣子,不禁有些無奈:“刀箭無眼,休屠王親率援軍與大單於共進退,何罪之有。快起來吧。”

樸須頡仍是執著地跪著,神色凜然道:“樸須部曾對大閼氏做過諸多惡事,樸須雕陶身為樸須族長女,犯下彌天大罪,萬死不能贖其咎,為臣自被大單於提攜,繼任樸須族族長之後,已將雕陶從樸須部族譜中除名。大閼氏寬宏大量,不計前嫌,此次安置大單於在樸須部養傷,為臣身為族長,諸事照應不周,還望大閼氏訓誡。”

蘭佩如今的心思都在昏迷不醒的冒頓身上,她知樸須頡一向和雕陶不睦,自雕陶死後,他對冒頓可謂是忠心耿耿,馬首是瞻,一時鬨不明白他洋洋灑灑對她說這一番話的目的何在,蹙了蹙眉,頗有些不耐道:“休屠王有何話,不妨直說。”

樸須頡原本想問大閼氏可是覺得吃食不合口味,有什麼想吃的,他派人去做,結果被她一句話問得噎住,頓了半晌,脫口道:“大閼氏,此次大單於傷重昏迷前,曾叮囑為臣,要立下遺旨,封大閼氏......”

話未說完,便聽榻上傳來一陣輕微且急促的咳嗽聲,蘭佩連忙回頭俯下`身去,見冒頓雙眉緊鎖,皸裂的薄唇囁嚅著像是在說什麼,她將耳低湊到他唇邊,聽他低低說了聲:“水......”

蘭佩立時起身,壓根不顧上細想樸須頡的話,一邊倒水,一邊對他說:“快,大單於醒了,快去請巫醫來!”

樸須頡一時驚得忘了還要說什麼,疾步奔出王帳去找巫醫。

蘭佩嘗了水溫,用匕一點點喂到冒頓唇邊,看著他終於將水抿入唇中,不再像昏迷這些天,每次喂他喝水,都會順著唇角流出來,心中一時又驚又喜,強忍多時的淚終於潰了堤,如泄洪般從眼眶溢出,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努力吸著鼻子,用手背擦去眼中不斷漫上的淚水,將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擦得通紅,再往榻上看時,見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

那日,當她橫穿大半個匈奴,馬不停蹄趕到那片雪林時,看到他被小卒從雪林中抬出,整個人已經陷入了昏迷。

那一刻,成為她經曆了父親去世,歡兒大病之後,無可名狀的,此生最無助絕望的時刻。

趕來的這一路上,她所期待的兩人相見,本應是他縱馬從雪林中疾馳而出,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之後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對她說一句:“蓁蓁,你辛苦了!”

誰知等來的,卻是他麵如土色地睡在擔架上昏迷不醒,連看都不曾睜眼看她一眼。

她簡直不敢想象,如若自己再晚來一步,是不是此生便與他天人永隔了。

也是到那時她才知道,在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