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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47 字 6個月前

來的消息:“奴聽說,大單於又要領兵打仗了!”

蘭佩眉頭微蹙:“可說了何時動身?”

小狄道:“奴不知,聽說大單於已經在清點兵馬了。”

這次從奢延城回來,冒頓曾對她說過,以後領兵打仗也會帶她同行。此次歡兒大病未愈,蘭佩知道,冒頓應是不會帶她和歡兒同去,為了不打擾她休息,他甚至極有可能就直接這麼領兵走了也未可知。

思及此,蘭佩匆忙轉身掀起帳簾,還未等跨出步去,便與推門而入的男人撞了個滿懷。

男人果然已經一身明盔亮甲,頭戴獸紋兜鍪,雙臂掛吞獸披膊,%e8%83%b8`前嵌金龍紋鎧甲撞得蘭佩鼻頭一酸。她自那熟悉的生鐵味道中仰頭,看著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明昳無儔的俊逸麵龐,壓住心頭悸動,道:“我正要去找你。”

冒頓走進氈房帶上房門,俊挺高大的身影罩在她麵前,雙手攥著她纖細的手腕,看著她關切道:“你好些了嗎?”

蘭佩此刻並不想在自己身上花時間,點了點頭,焦急問他:“你是又要去打仗了嗎?”

冒頓扯出一絲無奈的笑意,低低應了聲:“嗯。再來看眼你和兒子,馬上就走。”

“去哪?先前也未曾聽你提起,為何如此著急?”

之前每次對外發兵,雖沒有對外聲張,但蘭佩知道,那都是冒頓暗自準備籌謀了許久之後的決定。

他那樣一個心思極為縝密的人,絕不會輕易發動任何一場無準備的戰事。

然而這一次的發兵卻十分突然,幾乎沒有任何準備,顯得極為倉促。

蘭佩心中的預感很不好,不放心多問了幾句。

冒頓看出她的擔憂,解釋道:“丁零*突然攻打堅昆*,堅昆太子冒死突圍來單於庭求援,以向匈奴稱臣為條件請求匈奴出兵,我準了。”

丁零和堅昆分彆位於匈奴王庭正北和西北方,兩國隔北海*而治,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與匈奴也保持著互不乾涉,互不侵犯的睦鄰關係。

在冒頓的視野裡,北海氣候寒冷,地廣人稀,並不宜居,因而他更關注的重點一直投向物產富饒的西域,而非丁零和堅昆這兩個北方鄰國。

不過既然堅昆主動送上門來,稱願向匈奴稱臣,冒頓自然不會放棄這樣一個機會,帶著一並將丁零拿下的勃勃野心,他當即便應準了堅昆太子的出兵請求。

蘭佩知道,他已決定的事,很難再有轉圜,自己如今能做的,唯有留在單於庭替他守好家,祈禱他出師順利,平安歸來。

“如今已近深秋,北地天寒,你照顧好自己,我和歡兒在單於庭等你歸!”

冒頓%e8%83%b8中萬語千言,化作臨彆一%e5%90%bb,指腹輕輕摩挲過她瘦削的麵頰,依依不舍道:“你近日瘦了許多,小臉都尖了。養胖點,等我回來。”

說完,他又走到已經喝完奶的兒子身邊,伸出大掌摸了摸孩子頭頂的烏發,在他臉上輕啄一口,道:“你小子也是,快點好起來,彆再惹你母閼氏焦心,養得白白胖胖的,等你父王回來!”

歡兒似是被他的胡髯紮疼了,小嘴一撇,哇得哭了出來。

身後,%e4%b9%b3母輕聲哄著孩子,蘭佩隨冒頓走出氈房,目送他翻身上馬,挽韁執轡,滿身亮甲在日光下泛出耀熠的光芒,灼得她不禁微微眯了眯眼。

定睛再看時,那具堅毅偉岸的背影已馳騁馬上,率領身後齊整的匈奴鐵騎,風馳電掣奔向下一個戰場。

......

轉眼,秋去冬來。

一場大雪過後,單於庭千裡冰封,牧民為防牲畜凍死,早早用厚氈搭起窩棚,蓄冬的草料也已提前備好。

這樣天氣,若非緊急必要,人們都窩在溫暖的氈房裡,很少出門。

冒頓離開單於庭已有近兩月,一直未有信來。蘭佩烤著爐火,望著窗外莽莽雪原,料想北海定是冰天雪地,隻會比這裡更冷。

這些日,為了排解心中的隱憂和思念,她除了重又開始教單於庭的孩子學秦文,自己跟著寶英學西域語,還拿起了最不擅長的針線,給冒頓縫製起了褌袴和常服。

她之前完全沒有給人縫製衣服的經驗,從竹笥裡翻找出他平日在家中穿的衣服,平鋪在榻上比劃尺寸,摸著那柔軟的南越羅綾和西域白疊布,思緒如帳外飛雪,雜亂地飄著。

也不知他匆匆走時,衣服可有帶夠,在那氣候極端惡劣的北國,戰事是否順利,何日才能歸來。

搖曳燈燭下,她將點點思念化作細密針線,落下每一個針腳都無比認真,一麵暗自希望他回來時,自己已將衣服全部縫製好,給他一個驚喜,一麵又希望她的衣服還沒做成,他已順利班師回到單於庭。

正胡思亂想著,忽聞帳外有人大力拍帳門,驚得她手中針頭一歪,直接戳破了纖細的手指。一粒鮮紅的血珠瞬間從白皙的表皮滲出,帶著輕微的刺痛感。

她心下一凜,將紮破的手指放在唇邊,吸走那抹殷紅,眉頭漸漸蹙緊。

這麼晚了,是誰如此放肆,連最起碼的規矩都忘了,膽敢這樣叫她的門。

誰知不等她應聲,帳門竟被那人生生推開,蘭佩定睛一看,見是拓陀的大閼氏,滿手鮮血,披頭散發,狀如厲鬼般噗通一聲在她麵前跪下,小狄緊跟其後,也是一臉惶恐。

“怎麼了?”

拓陀的大閼氏“哇”得一聲哭了出來,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小狄跪在她身邊,顫聲替她說道:“是拓陀大人,拓陀大人身受重傷,從戰場上回來了,隻說了一句‘堅昆有詐,快去救大單於’便昏死了過去......”

蘭佩“蹭”得一下起身,許是站得過猛,直覺一陣天旋地轉,她圓睜杏眼,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大單於怎麼了?”

第97章

不等小狄回答,蘭佩已衝出了寢帳。

草原上的凜凜冬夜,大雪無聲無息地飄著,雪地泛著慘白銀光,圍繞金帳支起的火杖,於這漆黑的夜空與晶白的天地間,勾勒出王庭心臟的輪廓。

蘭佩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沒膝的雪裡,直奔金帳而去。身後,小狄捧著她的狐皮大氅,拚儘全力追著她的步伐:“大閼氏,您等等奴,披上皮氅再走!”

蘭佩恍若未聞,回身喊了句:“彆跟著我,速去請鞠婼為拓陀大人醫治,拓陀大人若是醒來,速來金帳報我!”

小狄的腳步一頓,匆忙又朝反方向奔去。

金帳外,侍衛見大閼氏突然來到,替她掀開帳簾,偌大的金帳之中空無一人。蘭佩踱步而入,見金帳正中,太陽神青銅飾牌前的鎏金王座空著,分立兩側的獸銜環博山爐吐著嫋嫋白煙,夔龍紋淺盤銅燈閃爍著幽暗的火光,被她帶進的冷風晃得一陣搖擺。

丘林貝邇得到消息,領著兒子丘林稽且緊跟大閼氏的腳步進入金帳,見大閼氏已經坐在王座之下的上首位,趕忙要向大閼氏行禮。

蘭佩按捺下心中焦急,攔住他道:“右賢王,如今不是擺弄這些繁文縟節的時候。想必你們匆匆趕來,定已知道了大單於的事,拓陀昏迷不醒,前方戰況不得而知,依右賢王看,如今該如何是好?”◆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丘林貝邇的老臉一紅,輕嗽了一聲,道:“自然是儘快發兵,前去營救大單於。”

蘭佩聽他這話說了等於沒說,但礙於他的右賢王尊長身份,還是耐著性子多問了一句:“當如何發兵,如何營救?”

丘林貝邇也隻是聽了一句堅昆有詐,還沒來得及細想這其中暗藏的波詭雲譎,一心隻想著趕緊救大單於要緊,看了自己兒子一眼,道:“依為臣看,從單於庭發兵最為穩妥,由右大將領一萬騎兵向北馳援。”

丘林貝邇如此提議,並非單為了抬舉兒子,為剛被擢升為右大將的丘林稽且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實則是秋祭過後,各部族首領相繼回到封地,蘭儋、呼衍靳準、當於鐵拂、樸須頡如今都不在單於庭,就連他的大兒子丘林哈隆也已回封地,唯有他和丘林稽且受大單於特許,留守單於庭輔政戍畿。

蘭佩如今全沒有斟酌措辭的閒情,輕歎一聲,直接道:“不妥。”

丘林貝邇和稽且皆是一怔。

對蘭佩的學識,丘林貝邇雖略有耳聞,可在他看來,熟讀中原兵家之法又如何,不過閨帳之中一介女流,從無領兵上陣的實戰經驗,光靠紙上談兵,怎能以不變應戰場上的瞬息萬變?

且如此非常之時,除了稽且,難道以她一婦人所見,單於庭內還有其他可用之人嗎?

他麵色一沉,端出長者的威嚴,不悅道:“那依大閼氏看,該派誰去救?”

營救大單於一事,蘭佩心中已有主張,不過因右賢王如今執掌單於庭,她若想調兵遣將,須得先過他這一關,隻得儘力說服他道:“從單於庭發兵至北海,每日換馬疾行,一刻不歇,最快需十日,如今天降大雪,道路不暢,一萬騎兵晝夜兼行,至少需要二十多天才能趕到,右賢王覺得,以拓陀大人負傷程度,大單於還能撐多久?”

丘林貝邇不是沒算過這路上的用時,隻是如今大單於遠在北地,鞭長莫及,他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隻想著儘全力去博一番,希望大單於能堅持到援兵到來。

如今大閼氏如此發問,他無法作答,悻悻閉上了嘴。

見他眼眸低垂,默然不語,蘭佩道:“單於庭正北一直是呼衍族的封地,自呼衍部東遷至饒樂水之後,大單於將樸須族的封地遷至北地,樸須族的新族長樸須頡是大單於親選的可靠之人,若從單於王庭烽火傳驛至樸須族封地,派遣樸須頡領兵去救,一則,首尾可省下至少十天,二則,他們身處匈奴北境,對堅昆、丁零的情況以及當地的氣候地形更為熟悉,糧草輜重補給都能跟上,勝算自然也更加一籌。”

丘林貝邇這才掀起眼皮,用渾濁的老眼正視蘭佩,聽她繼而又道:“單於庭當然也要發兵,從單於庭出發的騎兵,主要任務是迂回北上,從背後攻打背信棄義的堅昆,牽製他的正麵戰場,為營救大單於多加一份算籌。”

蘭佩說到這裡,稍頓片刻,似是在勸慰自己,篤定道:“大單於是天選之子,受太陽神庇佑,我相信他定能堅持到援兵而至,順利脫險。”

丘林貝邇點了點頭,接受了蘭佩的排兵調遣,領著兒子叩首道:“事不宜遲,為臣這就去辦!”

丘林貝邇父子走後,蘭佩又獨自在金帳中呆坐了一陣,耳邊,更漏之音遞遞迢迢,她望著王座上的虎皮,沒有一絲弛然,相反,心中如擂鼓般不定,總覺哪裡不對。

此次堅昆來搬救兵,起因是丁零攻打堅昆,即便堅昆有詐,以大單於的睿智韜略,加之手下那一萬鐵騎,對付一個堅昆易如反掌,何至會如此身陷囹圄?

還有身受重傷從堅昆逃回的拓陀,如若著急救大單於,理應去離堅昆最近的樸須部求援,為何會舍近求遠,冒著傷重不治的危險,定要趕回單於庭搬救兵?

莫非......

蘭佩心中驀地一驚,猛從坐上跳起,喚帳外侍從招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