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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44 字 6個月前

笑,讓右賢王不必如此多禮,為他賜座。

很快,幾丈高的篝火熊熊點燃,火光直衝天際。鐘鼓饌玉,美酒飄香。今年從河西進貢的瓜果擺滿案桌,因成了匈奴物產,吃起來更覺香甜可口。

此等歡慶熱鬨場合,蘭佩身為匈奴大閼氏,招待應酬著宗族女眷,酒不過三巡,丘林族的大閼氏顓渠滿臉堆笑的來到蘭佩麵前,一番奉承話說完,開始旁敲側擊著問起蘭儋的親事來。

蘭佩的目光在溶溶夜色中逡巡了一圈,不動聲色地依次掃過正圍坐在篝火旁的蘭儋,今日直到晚間方才現身的趙實,在女眷中遠遠坐在外圍的趙琦,正和丘林貝邇推杯換盞的冒頓,最後落在了顓渠臉上,不答反問道:

“怎的了,聽顓渠閼氏這意思,是有好人家想與左穀蠡王說媒?”

顓渠是丘林貝邇的第五個閼氏,比丘林貝邇足足小了二十歲,自上頭三個姐姐死了之後,四閼氏又不管事,如今儼然一副丘林族當家族母的模樣。

聽蘭佩如此說,她也不拐彎抹角了,乾脆捂嘴嗤嗤笑著說:“大閼氏既如此問,臣妾便直說了罷。臣妾母族有個侄女,今年剛過及笄,花容月貌,品性溫良,臣妾瞧著,與蘭儋大人倒極是般配,若大閼氏不嫌棄,臣妾可先領她來給大閼氏過過目。”

顓渠一族在頭曼時期曾被封過休旬王,地位雖不不比四大貴族,卻也算是有頭有麵的世襲貴族。如今丘林貝邇又被大單於封了右賢王,丘林族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顓渠閼氏跟了丘林貝邇這麼些年,如今終於能在母族麵前挺直腰板,自然希望能借此機會,再為母族加一份權稱。

大單於獨寵大閼氏,這在單於庭早已人儘皆知,加之蘭鞨死後,蘭儋繼任蘭族新族長,此次又被封為左穀蠡王,大有後來居上之勢。顓渠思量著,若是能與蘭族族長聯姻,將對壯大她的母族勢力大有裨益。更何況,蘭儋在匈奴年輕的一眾貴族子弟中,相貌品性皆十分出眾,不知是多少匈奴妙齡女子的夢中情郎,母族中若有女子能嫁給他,怎麼想都是樁美事。

她的這些小心思,蘭佩豈會不知,隻是在這樣的場合之下,她不好當麵駁她讓她下不來台,卻也不願模棱兩可給她留下念想,遂勉強扯出絲笑意,道:“我那哥哥,性格隨了父親,最是一根筋,顓渠閼氏領你那侄女來見我,隨時都可,隻是若想要蘭儋點頭,還得是他見了,喜歡,才行。”

蘭鞨當年為了那個中原來的魏芷君,拒絕了單於庭多少女子,顓渠是知道的,蘭佩說這話的意思,擺明了是她在蘭儋的婚事上說了不算,給她見了也是白見。

這些年在丘林貝邇的後帳,在上麵四個閼氏的打壓下站穩了腳,顓渠到底也是有些城府的,她摁下心中不甘,依舊笑靨盈盈道:“不妨事,臣妾那侄女,最是崇仰大閼氏淑德,做夢都想見您一麵,隻要您準了,臣妾下回便帶她來見您!”

蘭佩點了點頭,麵上的敷衍已不需掩飾。

這時,慶祝豐收的鼙鼓聲響起,大家紛紛起身,圍著篝火翩躚起舞,冒頓望向場中隨著鼓樂節奏歡快舞蹈的男女,緊繃的下頜線漸漸柔和下來,他放下手中酒盞,朝蘭佩伸出手掌,聲音竟帶著些年輕小夥邀約心儀女子的雀躍和興奮:“可否邀大閼氏共舞一曲?”

蘭佩莞爾,將纖纖玉手置於他的大掌中,被他牽引著來到場內,眾人見大單於和大閼氏也加入了回旋舞步,頓時爆發出一陣高亢的歡呼聲,將二人拱至最中心的位置,伴隨音樂的節奏開始為大單於和大閼氏擊掌。

曾幾何時,蘭佩也是個愛唱又愛跳的小姑娘,重生至今,蘭佩隻在蹛林大會上舞過一次,且那日烏日蘇和呼衍樂都在場,她向冒頓擊去的手掌被他避過,兩人在回旋之中不過匆匆一瞥,又各自牽起了彆人的手。

這一回,冒頓似是有意彌補,在眾人浪潮般的掌聲中緊牽住她的手,穩托住她纖細的腰肢,轉圈,回旋,攬入懷中。

蘭佩被這歡快的氣氛感染,身姿輕柔如燕,活脫如兔,在幾個轉圈之後,鬆開他的手,背肩擦過他寬闊的%e8%83%b8膛,腳底劃出一個弧步,兩人正被一個其他男女牽手轉來的小圈隔開。

蘭佩嬌小的身姿跳脫靈動,被他們簇擁著順勢轉身,轉圈,聳肩,伴隨節奏朝身後那人伸臂擊掌,“啪”得一聲脆響,再一回眸,她驀地一怔。

剛和她擊下那掌的不是彆人,竟是趙實。

兩人無意間撞上視線,又迅速收回,趙實波瀾不驚,蘭佩略顯狼狽。

因為那一掌,是她在未看清身後是誰的情況下,主動擊上去的。

大閼氏主動擊掌,任誰也不敢讓其落空,可勉力擊下的後果,對旁人來說,或許隻是一次受寵若驚的逢場應承,可對趙實來說,極有可能被某人曲解用意。

熾烈的火光將暝暝夜色襯得一片猩紅,蘭佩心頭一縮,抬眸看向那場中某人,孤毅傲絕的身影立在跳躍的火光前,麵色微沉,壓著戾氣,眸色似寒星,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不等她轉圈而至,高大的身影已落在她腳下,頃刻間,疊籠住她嬌小的影。

匈奴民風淳樸,似這等回旋舞蹈中,陌生男女牽手擊掌,本不用設防,隻是他的女人這次擊中的,是趙實的手掌,這讓大單於甚是介意,十分不快,急於宣告主權一般,將自己的女人牢牢罩在身前。

她剛擊過掌的柔嫩的掌心再次被他攥緊,比哪一次都要用力,幾欲將她的掌骨捏碎。

“疼!”

蘭佩痛呼出聲,男人咬牙,帶著她在場中轉圈,呼在她耳畔的聲音冷冽如沉金:“知道疼就好,讓你長點記性!”

場內鼓樂人聲嘈雜,前次無意將大單於和大閼氏衝散,這會識趣的人們都與他倆隔開了距離,火光中,蘭佩薄嫩的眼皮微顫,濃密的眼睫在瞼下拓上一層青影,再抬眸時,已掛零星淚珠:“是真的疼......”

冒頓對上她婆娑的淚眼,心口驀地一抽,這才趕緊放鬆力道,似他常年拉弓射弩,揮刀斬級的握力,剛剛這下確是用力過猛了,她的纖纖嫩荑根本受不住的。

見她眸中水光含冰,冒頓剛還妒火燒炙的心,當頭被一盆涼水澆個透,一時竟有些訥訥:“我,弄疼你了?”

趁他忪怔的當口,蘭佩趕緊抽回手掌,吸了吸鼻子,一手輕輕揉著剛被他大力捏變形的手背,低頭不語。

見她這副委屈極了的樣子,再看她確實被他捏得失了血色,現在又一點點泛紅的小手,冒頓悻怏怏地低下頭,心中猶如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卻無力還手,兀自悶得發疼。

半晌,他幽幽從%e8%83%b8腔裡憋出三個字:“對不起。”

蘭佩微微翕動著鼻翼,囔了聲抱怨的鼻音:“道什麼歉,不是叫我長記性麼......”

冒頓抿了抿唇,重又拉起她的手,人又向前走了一步,幾乎貼上她,低眉垂眼地哄:“都說了,是我錯了,對不起,嗯?”

蘭佩身子仍是僵著,心中卻想著見好就收,帶著綿羊音嗔道:“下不為例。”

冒頓冷峻的麵龐被火光勾出柔和的線條,做小伏低道:“嗯,下不為例。”

疼是真的疼,哭也是真哭,可當真疼到了要哭的程度,倒也未必。

本來忍一忍,她可以不哭的。

但一看到他拉直的唇線,陰鷙的眼,蘭佩就想哭了。

男人心眼忒小,獨占欲忒強,哭出來,或許會省略掉要費很多口舌,也未必能解釋清楚的麻煩。

於是她小試牛刀,叫本欲讓她長記性的男人,長了記性。

見大單於和大閼氏如膠似漆,場內歡呼聲又起,眾人圍成一個大圈,將兩人眾星拱月圈在正中,篝火晚會漸入縞潮。

當然,男人睚眥必報,在一處吃了癟,定要在另一處找回來。

當晚,他便在榻上又逞了回威風,直到聽見她喁喁可憐地低泣求放過,他才抬起深埋的下頜,%e5%90%bb去她麵頰上的斑斑淚痕,歎了句:“小哭包。”

領兵打仗,對付萬千敵軍,他從未怕過。

卻唯獨,怕她哭。

......

大單於帶著大閼氏離開後,年輕男女們並沒有停止狂歡的舞步。

蘭儋被簇在人群裡,幾次和趙琦擦肩而過,每每有機會能與她牽手或擊掌,都被她有意避過,兩人不過打個照麵,便又遠隔幢幢人影,無法觸及。

今夜,想與蘭儋共舞的年輕女子特彆多,她們爭相表現,隻為能讓蘭儋在轉圈時看自己一眼,如果能順勢牽上他的手,或者與他擊掌,那便是再幸運不過的了。

隻可惜蘭儋整晚心不在焉,眼神並沒在除了趙琦之外的女子身上停留,而趙琦麵對那兩道直勾勾射來的視線,一直低垂眼眸,佯裝不知,還未等曲終人散,便欲先走。

“趙琦姑娘!”?思?兔?在?線?閱?讀?

蘭儋急火火地追上去,叫住了她。

趙琦躬身行禮,帶著疏離和客套:“小女子見過左穀蠡王。”

這次回到單於庭,因為哥哥被禁足的關係,趙琦一直閉門不出,蘭儋幾次想去見她,都被她拒在了門外。

蘭儋猜測她是因為哥哥受罰的事,心中存有顧慮,不願在這段時間與他來往,以免他受牽連。

可她明日一早就要和趙實啟程去河南地了,蘭儋憋了一肚子的話,此刻再不說,便沒機會了。

“趙姑娘,我有話對你說。”

遠處篝火未熄,趙琦怕被哥哥看到,急著趕回去,對蘭儋道:“還請大人長話短說。”

蘭儋本來也沒打算長篇闊論,隻短短說了幾個字:“趙姑娘,我心悅於你,不知你何意?”

趙琦的臉刷得紅成了遠處的那簇篝火,心也跟著鼓點咚咚擂著,結結巴巴道:“我......我......”

我也心悅於你。

隻是,你我此生注定無緣。

阿兄此次被貶黜河南地,短時間內不會再回單於庭,大單於有意敲打冷落他,這時候,多少人避他們兄妹都來不及。

今晚的篝火晚會,阿兄剛被解禁足,趙琦本不想來參加,是阿兄告誡她此時不可任性,如果不來,會被大單於誤會他們心有怨氣,她才勉為其難隨阿兄前來。

她本想儘量表現低調,怎知蘭儋一直緊盯著她,末了,還對她說了這一番話。

趙琦木訥半晌,方道:“我明天就要和阿兄去河南地了。”

蘭儋已從她的眼神中窺得她的真心,坦然道:“無妨。趙姑娘,我隻是想在你離開前坦白我的心意,如果你也屬意於我,待時機成熟,我自會去向你阿兄提親。”

趙琦一聽,慌忙擺手道:“萬萬不可!”

她阿兄是鐵定不會同意的。

蘭儋眉頭微皺:“為何?”

為何?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

趙琦隻得胡亂編了個謊,聽起來還像是那麼回事:“因為我阿兄接連犯錯,辜負大單於信任,剛剛被貶,心情不好......”

蘭儋看出她似有難言之隱,所說不過搪塞之辭,便道:“那就等你阿兄何時心情好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