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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424 字 6個月前

身邊,讓我做什麼都行。”

雲尕所說的,所有與冒頓相關的時間事件,與蘭佩所知都能一一對上,若非親曆其中,絕不可能知道如此精準詳儘的細節,就連冒頓所養的那隻白雕名叫昆鵬,她都知道。

蘭佩靜靜聽完,心中已有決斷,然而她還是追問了雲尕一個問題:“你難道不知大單於與月氏,與你的父王有不共戴天之仇麼?你身為月氏公主,這麼做的理由為何?”

雲尕愣了一下,神色愴然道:“因為我看不慣父王那樣對他,我覺得他不該在月氏受到那樣的苛待,我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減輕他對父王,對月氏的敵意和仇恨,我希望他每當想起月氏,除了屈辱和不堪,還能殘存一些溫暖的回憶。”

蘭佩差點沒繃住輕笑出聲。

她看著這個即便滿臉黑汙,仍可一窺其姣好麵容的女子想,這世上怎還會有如此幼稚癡惘之人?

她難道是被包裹在謊言和蜜糖之中寵大的麼?

居然幻想著冒頓那樣有仇必報的人,會因為她的善舉,就將對月氏的仇恨統統拋諸腦後,繼而接受她?

她既高估了人性中的善,又低估了人性中的惡,一步步執迷不悟走到今天,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蘭佩輕歎了一聲,道:“雲姑娘,恕我愛莫能助。”

她看得出,雲尕喜歡冒頓。

喜歡到,她不惜放棄自己的王族身份,背叛整個月氏,傷害了最愛她的家人,也要誓死相隨。

撇開她的月氏公主身份不談,單就她對冒頓猶如被下了蠱的迷戀,她也不能將她留下來。

更何況,她的身份極其特殊,她不殺她已是天大的仁慈,怎還可能將一個仇家之女養在身邊。

她是絕不會將她留下的!

雲尕從昭武城曆經千辛萬苦來到奢延,心中唯一的執念,是大單於沒有殺她,還以為大單於因為心中有她,放了她一條生路,卻又因她的身份,無法將她留在身邊。

她此生已然抱定了誓死追隨大單於的決心,大單於到哪,她便到哪,她想,終有一天,大單於會被她的堅強意誌所感化,將她留下。

她身無分文,一路乞討,單憑一副輿圖,翻山越嶺來到奢延城,可當她到了才知,大單於已經離開了,如今隻有大閼氏留在王府中。

她天真的以為,見不到大單於,找大閼氏也是一樣的。沒準看在她曾經救過大單於的份上,大閼氏會同意將她留下,這樣她便可以留在大單於身邊了。

誰知大閼氏先命人將她綁了,居高臨下聽她說了這許多,最後的答複竟和大單於一樣,不留。

“為何?”她不解。

曾幾何時,她被父王和母妃捧在掌心,整個月氏王庭之內,她是目中無人的小公主,無人敢對她說個不字。

然而所有這一切,都在她遇見了冒頓之後,一點點發生了改變,直到,父王失手殺了母妃,又將她逐出了月氏。

她不明白,縱使她的父王曾要害冒頓,可父王是父王,她是她啊!

她如今已和父王,和月氏,沒有任何關係了!

她救了冒頓的命,因他所失去的,難道不應該由他,或者他的大閼氏來補償嗎?

更何況,她的訴求已是那麼卑微,她甚至連給他們做奴都願意,為何他們還是不肯收留她?

蘭佩不知她是真傻還是裝傻,涼聲道:“因為你是殺死我父王的仇人之女,因為你對大單於心懷妄念。大單於一次不殺你,不代表次次不殺你。你今日應該慶幸大單於不在府上,否則,你這條小命未必能活過明日。念在你曾救過我的夫君,月氏的殺父之仇我姑且不與你計較,今日便饒你一命,不過,你此生都不得踏上匈奴國半步。你走吧。”

蘭佩雖然心知留這女子一命是個禍害,但念及冒頓沒殺她,而她這次找來的目的不過是想找個容身之地,自己若是背著冒頓將她趕儘殺絕,恐令冒頓不快,內心一番天人交戰,最後還是決定放了她。

她想,這個雲尕若是稍稍有點腦子,就應該燒高香拜謝太陽神眷顧,趕緊逃命,逃得遠遠的,此生不再出現在她和冒頓麵前。

誰知雲尕根本不領情,大哭起來叫道:“我不走!我救過大單於的命,當初若不是我,大單於早就命喪月氏了!你們不能這麼對待大單於的救命恩人!我之所以會有今天,都是因為我救了他!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見蘭佩不為所動,雲尕又泣訴道:“大閼氏!我自在月氏第一眼見到大單於,便認定了他就是我此生良人!我絕不會害他,我隻會助他!大單於此次在月氏王庭搜尋那副西域輿圖,我知他的抱負,我會說西域烏孫,大宛,呼揭語,大閼氏若將我留下,我可替匈奴做譯官,幫助大單於與西域交涉,你要相信我啊大閼氏!”

蘭佩不願再聽她聒噪,朝莫車使了個眼色,一塊麻布立即塞進了她口中,任她滿嘴胡言,也隻能發出口齒不清的“唔唔”聲。

“送她出奢延城!傳我的話給那些守城士卒,誰敢再將她放入城,結果將和她同,斬立決!”

蘭佩對莫車冷冷說完,轉身離開前廳,走之前,看都沒看那個形容幾近瘋癲的女子一眼。

就讓她替冒頓再還她這最後一次人情。

她若是想活下去,條條大路皆通途,可她若是活膩了隻想死,再見那日,她也定會成全!

第93章

回到後院,蘭佩看著正趴在榻上樂此不疲練習翻身和抬頭的歡兒,明明很想給他一個鼓勵的笑臉,試了試,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晚膳,獨自對著一案的菜食,她也沒什麼胃口。

入夜,睡在榻上,她竟難得失眠了。

冒頓走了這麼久,她也就在最初那幾日的夜裡有些難熬,似今日這般輾轉難眠,已很久沒有過了。

她知道,這一切,皆因今日那個突然闖來的名叫雲尕的女子。

雖然她已將此事利落處理,但那女子所說的話,於這夜闌人靜之時,仍一字一句在她耳邊回蕩,異常清晰,讓她%e8%83%b8中憋悶難抑,無法入睡。

她曾無數次猜想過冒頓當年在月氏的處境是何等艱難,但她絕想不到在月氏王的壽宴之上,他會連個坐席都沒有,隻能如同侍奴一般站著,更讓她無法想象的是,當著前來朝賀的西域使節的麵,麵對月氏王小兒子的侮辱和挑釁,他竟會不發一言地屈尊跪下,替他擦拭靴上的溺漬。

她也曾想過他是如何在月氏和匈奴的雙重暗殺和追捕之下逃回單於庭,可她再想不到,最後助他逃出昭武城的,竟是月氏王的小女兒,且自打第一次見到他,人家就已對他一見傾心了。

他那樣一個天生的王者,殺人從不分對錯,隻有該與不該。伊丹珠,呼衍樂,呼衍黎,樸須雕陶,統統該殺,取她們性命,他眼都不會眨一下。

然而前次他在月氏王庭不僅救了雲尕,還放了她,足以說明,在他看來,她不該殺,也許當時若不是考慮身在奢延城的她的感受,麵對昔日救命恩人的苦苦哀求,他心一軟,將她收了帶回也並非絕無可能。

這也給了雲尕一線希望,支撐她不遠千裡找到奢延城來,她甚至可以斷定,雲尕此次前來的初衷並非為了見她,而是想要再見到大單於,隻因大單於不在,雲尕才退而求其次,提出要見她。

然而最令蘭佩心中憋悶的,不是冒頓曾在月氏受的辱,亦不是雲尕突然找來求她收留,而是所有這一切,她事先皆不知情。

冒頓從未對她說過半個字。

她是今日從雲尕口中聽說方才得知。

以致她在麵對雲尕時雖穩住了心緒,內心卻波動難平,聽她娓娓敘述完,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麵上表現的還算波瀾不驚。

那些當時被她壓製的情緒,事後開始一點點發酵,終於在這樣更深露重的夜,累積到讓她孤枕難眠,抓心撓肝的程度。

她一麵為冒頓在月氏所受的屈辱心疼憤懣,一麵又因雲尕對他的癡情介懷於心。

什麼第一眼見他便知是此生良人。什麼絕不會害他隻會助他,依她看,這個雲尕的腦子當真是有毛病,她知不知道自己在何誰說話,一個女人,但凡對她的夫君有情,都不能接受她說得這些昏話。⑩思⑩兔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就這,還奢望她能將她留下?

留下來做什麼,和她爭寵麼?!

居然還和她說什麼會西域烏孫,大宛,呼揭語,笑話!西域大大小小足有三十六個國家,僅憑她會說這三個國家的語言,就想助大單於一統西域了?

簡直癡人說夢!

蘭佩%e8%83%b8口一陣劇烈起伏,氣難平到最後,終於在睡前默默作出了一個決定——

她要學西域語。

那個助匈奴王一統西域,經營西域的女人,隻能是她,匈奴國大閼氏。

而不是那個什麼被月氏國驅逐出境的腦袋有問題的前公主。

......

夏初,時和氣清,原隰鬱茂,百草滋榮。

王府中的花木層疊翠染,亭台水榭,一步一景,煞是怡人。

然而蟄伏在府中的大閼氏卻對這好景致提不起半點興趣,每日至多帶著歡兒在園中曬會太陽,其它時候,一律將自己關在書房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府中下人有事來報,都很有默契地從後院轉到書房,看著大閼氏深深埋首於各類與西域有關的羊皮卷宗之中,口中念念有詞他們聽不懂的話,不敢叨擾,稟完便匆匆退下。

一日,%e4%b9%b3母抱著歡兒來到書房,說孩子午睡醒來到處尋母閼氏,尋不到便大哭,蘭佩接過歡兒,抱著親著哄了哄,止住孩子哭鬨,%e4%b9%b3母看著地上,桌案上,書架上到處攤敞開的書簡,忍不住問:“大閼氏可是在學西域語?”

蘭佩停住了哄孩子的動作,圓睜著一雙大眼睛詫異地看著她:“你如何知道的?”

%e4%b9%b3母連忙跪下,叩首道:“大閼氏恕罪!因奴的母閼氏是烏孫人,曾教奴說過些西域語。奴見大閼氏口中念的,看得書簡都是西域語,所以奴鬥膽猜測,大閼氏在學西域語。”

蘭佩一聽,登時來了興致,趕緊拉她起身,問道:“你能聽懂我說的話?”

%e4%b9%b3母羞澀點頭:“能。”

蘭佩自學強記了這些時日,雖摸出了些門道,但發音吐字全憑猜測,心中沒底,如今見%e4%b9%b3母說能聽得懂,臉上竟漾起孩童般喜悅的神情,開始與她分享近日的學習心得:“其實烏孫,大宛,呼揭的語言並無大不同,我也是近日才知,原來整個西域的語言皆有相通之處,甚至裡麵還有些發音和語義,和匈奴語也是相近的。”

%e4%b9%b3母點頭道:“大閼氏說得極是!隻要找到其中相通之處,學起來便可快很多。”

蘭佩讚許的看著%e4%b9%b3母,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e4%b9%b3母紅了一張臉,道:“奴叫寶英。”

蘭佩臨產前,府中一共備了三位%e4%b9%b3母,都是核驗過家底,又經鞠婼仔細檢查過身體的。這個寶英年齡居中,樣貌在三人中最不突出,卻不知怎的,最得歡兒喜歡,滿月之後,便隻肯喝她的奶水,晚上也隻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