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1 / 1)

胭脂山 金燼 4341 字 6個月前

腮,吹紅唇,竟又睡著了。

他隻得熄了燈,上榻愛憐地將她摟入懷中,心中漾滿離彆苦,徹夜難舍難分。

翌日,蘭佩醒時榻上已無人,她猛地一驚,怕他莫不是已不告而彆,趕緊洗漱更衣,粉黛未施就往屋外跑。小狄抱著大氅追在後麵,連聲喊:“大閼氏仔細著涼,先將大氅披上再去!”

蘭佩不理,想著自己昨晚也不知怎麼就睡著了,還有好多話都沒來得及和他說,他也是,怎一聲不響就走了。

一直跑到前廳,見到皋胥,蘭佩問他大單於可是已經走了,皋胥回說大單於一早就去了軍營,是否開拔他也不知。

蘭佩急命皋胥備馬,披上大氅就往軍營奔去,出奢延城,來到軍營轅門外,遠遠便看見那人一襲玄氅,一領青裘,正高立領兵台上,朝台下密密麻麻的將士訓話,擲地有聲。

“孤自立大單於以來,得眾將士隨孤轉鬥千裡,雲徹席卷,滅東胡,解支就,圍樓蘭,救奢延,夷月氏,抑數萬之師,為匈奴開萬世之太平,立下煊赫戰功!如今中原激戰正酣,無暇北顧,孤欲借此時機揮師南下,橫渡黃河,一舉收複河南失地,助我族人南遷。今有國巫占卜讖曰,月盛壯,宜攻伐,眾將士聽孤號令,即刻發兵樓煩,收複我匈奴國河南失地!”

鼙鼓聲大作,數萬將士隨匈奴王振臂高呼:“收複我匈奴國河南失地!”

雄壯的誓師聲一直遠播賀蘭雪山之下,振聾發聵,回響在山穀中久久不散。

這場麵,莫說是身在其中,即將再次隨大單於出征的士卒,便是蘭佩身處陣營之外,見了也血脈賁張,深受震撼。

數萬鐵騎訓練有素,在各自千騎長、百騎長帶領下,有序以領兵台為中心,齊整分列兩隊,中間留出一條通道。大單於穩步踱下高台,翻身騎上他的雪花豹,開始閱兵。

旗旌招展,士氣高昂,士卒執戟捶地三聲,口中高呼“喏!喏!喏!”以示效忠。

大單於高高立於馬上,一路檢閱至軍營轅門,驀地,瞥見遠方一抹驚鴻,白裘赤馬,盛姿粹顏,正隔著轅門,與他遙遙相望。

大單□□速收回視線,高舉手中龍首青銅杖,宣布大軍開拔,之後策馬先行一步,轉眼已飛奔至蘭佩麵前。

“你怎麼來了?”

馬頭交錯,他身子前傾,替她緊了緊大氅的衣領,口中滿是關切。

“我若不來,你豈不就這麼走了。”

蘭佩眸色含笑,語帶譏誚,很好地掩飾住了內心萬千不舍。

“早上見你睡得沉,便未叫你......”

雖未舍得叫醒她,他走之前,卻是在她臉上%e5%90%bb了又%e5%90%bb,見她一直呼呼睡著,知她昨晚定是累極,才未叫她。

蘭佩以為那些片段隻是夢境,並不知情。現下既追來此處,剛又聽他說起即將出征樓煩,收複河南地,少不得殷殷叮囑:“仲春令月,黃河解封,水流湍急,你率兵渡河定要做萬全準備後方行......”

“前次你久圍樓煩不攻,待你走後,樓煩定會趁機加固築城,強攻不得,可以智取,比如月氏攻奢延,挖通地道攻破城門......”

“中原如今群雄逐鹿,烽火狼煙,餓殍遍野,屍骨壘台,春日易染疫病,你率兵長途跋涉,攻城略地,本就體力耗損,易被邪氣所侵,軍中定要巫醫提前防範,注意清潔......”

冒頓靜靜聽她一張小嘴絮絮說著,唇角一抹笑意漸收不住,末了,問她:“都說完了?”

蘭佩見他是這副模樣,知自己剛剛說的都是廢話,他已經早有籌謀,可即便如此,她也定要說出來才能心安。

“沒。”她頓了一下,抿了抿唇,似是未說完的話就在嘴邊,卻有千金重量,難以啟齒。

“還有什麼?”冒頓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眼看大軍靜靜立在轅門邊,雖得大單於開拔軍命,但大單於不動,無人敢行,蘭佩緊張地咬了咬唇,脫口道:“你多保重,我愛你。”

那聲音明明低若蚊蚋,蘭佩卻有一種被身後三萬大軍都聽到了的錯覺,一張臉臊得通紅,見冒頓不發一言,隻顧怔在那定定望著她,一時羞得無地自容,想著自己該說的也都說了,調轉馬頭就要回城。

這邊剛揚起皮鞭,揮到半空的手腕被冒頓緊緊攥住,緊跟著,男人揮起玄色大氅欺身而下,攬住她的腰肢,俯身攫住了她的雙?唇。

轅門內三萬將士便齊刷刷看著那道如帷帳似的大氅,生生遮住了裡麵的旖旎春光。

膠著的唇瓣漸漸分離,男人抵著她的額,低喘著宣誓:“我也愛你,和歡兒好好的,待過了今春,孤此生與你再不分離!”

大氅自他手中倏地垂下,除了大閼氏紅豔欲滴的雙頰和唇瓣,其他好似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冒頓朝空中射出一隻鳴鏑,“咻”的一聲厲響劃破長空,三萬鐵騎疾步跟上,遠遠向東而去。

蘭佩兀自立在轅門外,半晌未動,蘭儋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輕聲道:“大單於已經走遠了,回去吧。”

蘭佩回過神,看了眼哥哥,這才收回隨大單於一同走遠了的心,點了點頭,往奢延城中去。

第92章

轉眼,冒頓離開奢延城已有兩月。

因為有了歡兒,日子倒也過得飛快。眼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每日都會給蘭佩帶來些小驚喜,五個月那天,歡兒突然開口叫了聲“姆媽”,雖然隻是毫無意識的咿呀學語,之後無論蘭佩再怎麼逗他教他,他都不叫了,但仍讓她欣喜不已,將虎頭虎腦,滿身奶香味的兒子抱在懷中,蘭佩從未感到如此的安逸和滿足。

孩子如今長開了,任誰看了都會感歎一句,長得真真像極了大單於。蘭佩看著懷中小人,想著最近收到信使送回的戰報,思緒也跟著飄遠了。

戰報是冒頓親筆所寫。據他所說,樓煩城被圍不足五日便被匈奴大軍攻破,樓煩王身穿白衣,手捧玉印出城,向他俯首稱臣,接受每年向匈奴納貢,並將全國人口歸入匈奴治下的納降條件。此舉敲山震虎,臨近的白羊國自知不是匈奴對手,不等冒頓領兵攻去,已早早打開城門,白羊河南王領文武大臣齊齊跪倒在驛道兩旁,迎冒頓率大軍入城。

至此,匈奴南邊的樓煩、白羊亦並入匈奴領地。

蘭佩算了算時日,此時的冒頓,大概正在黃河岸邊準備渡河,亦或,已經順利渡河,進入了河南地。

如果一切順利,再過一月,待到歡兒半歲,她帶著歡兒回單於庭時,冒頓應該也能得勝而歸,一家團聚了。

正想著,蘭佩聽見屋外有人說話,仔細聽,是皋胥和小狄,似是有什麼拿捏不準的事在商量。

自十三歲進右賢王府,從門僮小廝一直做到大管事,皋胥行事向來穩重有分寸,似今日這般猶豫不決,蘭佩還是頭回見,不免有些好奇,朝門外道:“怎的了?皋管事進屋說罷。”

小狄趕緊替皋胥打開屋門,皋胥進屋後向大閼氏行了禮,如實稟道:“啟稟大閼氏,王府外有一自稱月氏王之女雲尕的女子求見。奴見其衣衫不整,臟臭不堪,不知其身份真假,問她有何事也不說。奴不敢擅斷,特來請大閼氏示。”

月氏王之女?

月氏王不是已經舉族西遷了麼,怎麼會留下個公主,還跑到了奢延城來?

蘭佩直覺此事蹊蹺,問皋胥:“她可說了要見誰?”

皋胥麵露難色,回道:“她說要見大閼氏。”

蘭佩問:“可有人隨行?”

皋胥回:“未見。”¤思¤兔¤在¤線¤閱¤讀¤

如果她的身份是真,身為仇家之女,獨自一人前來,還點名要見匈奴大閼氏,蘭佩不禁有些欽佩起她的膽量來。

難道她不知道,自己如此行徑,等同於將項上人頭乖乖送上,她身為匈奴大閼氏,完全可以將她殺了,祭奠在月氏圍城時命喪黃泉的奢延同袍,祭奠她的父親麼!

除非,她手中有算籌,拿準了她不會殺她,亦或,這次又與那日趕集湧入的流民一般,是月氏企圖卷土重來的一場陰謀。

可如今月氏大勢已去,自酒泉、敦煌以東,已完全屬於匈奴管轄,蘭佩想不明白,她一介女流,此時突然來到奢延,又能掀起什麼風浪?

當然,也不排除還有另一種可能,即她的身份根本就是假的,她欲假借月氏王之女的身份,行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蘭佩都可以確定,來者不善。

思忖片刻,她問皋胥:“她人現在何處?”

皋胥道:“就在門外階下。”

蘭佩將歡兒交給小狄,起身對皋胥道:“讓莫車將她搜身後綁了帶到前廳,同步安排可靠的人速去軍營給蘭儋送信,告訴他有人自稱月氏王之女要見我,讓他關閉城門,嚴加戒備,凡有可疑人等一律羈押候審。今日全城宵禁,糧囷和右賢王府加派人手盯防,辦完後來報我,我再去前廳見她。”

皋胥略有遲疑,勸道:“此人來曆不明,老奴怕她欲對大閼氏不利,是否讓莫車先審,待驗明正身後大閼氏再見?”

蘭佩搖頭道:“不必了,她既說了要見我,定是有話要對我說,你就照我說的,速辦。”

皋胥見大閼氏心意已決,遂不再多言,領命退下,不多時,他來回報說一切皆已辦妥,又領了十幾名訓練有素的家奴護著蘭佩,來到前廳。

剛一坐下,蘭佩就聞到了一股臭味。

是那種不知多久沒有沐浴更衣,風餐露宿的臟臭味。

她朝廳下跪著的已經被麻繩捆縛,由莫車親自押解的女子看去,披散雜亂的頭發完全遮住了臉,身上的衣服又臟又破,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單從這副樣貌來看,絕對無法讓人相信,她會是月氏王的女兒。

莫車見大閼氏坐定,向她呈上剛剛在這個女子身上搜出的一把短刀,一張匈奴輿圖。

蘭佩匆匆掃了眼那刀,從工藝的繁複和鑲嵌的寶石便知,價值不菲,應是王室器物。

再看那輿圖,將匈奴境內的地形地貌,山川流沙草場標注的極是精準,除了王族,絕非一般人可得。

蘭佩雖可斷定此兩件皆是王室之物,但據此並不能推斷她的身份,她收回視線,冷聲道:“聽聞你自稱月氏王之女,要見匈奴大閼氏?”

那女子這才抬起頭來,從蓬亂的發絲中露出眉間的那抹朱砂,顫聲道:“是,我是月氏王的小女兒,我叫雲尕,因之前曾救過大單於,被父王逐出月氏,走投無路才來投奔大閼氏。萬望大閼氏收留。”

蘭佩見她說得懇切又坦然,並不像在說謊,便道:“哦?你是如何救的大單於?”

雲尕遂將冒頓在月氏為質時自己曾送他王族通行令牌助他逃走,後又如何為了保護他的昆鵬與父王決裂,此次大單於在月氏單於庭救了她,並放她一條生路的經過細細說給蘭佩。末了,她以額觸地道:“我是為救大單於才失去了月氏王族的身份,被父王逐出月氏,如今我孤身一人,實在無處可去,還望大閼氏收留,隻要能留在大單於和大閼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