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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12 字 6個月前

焉提不解道:“恕屬下愚鈍,這些流民都是餓鬼纏身,若是城中放糧,讓他們嘗到甜頭,勢必會賴著不走,天天隻等救濟,難道我奢延城要平白養這來自關中的三千人麼?”

蘭鞨淡淡一笑,道:“我隻是用那三百石糧,引已進城的流民出城。他們如今饑寒交迫,一聽有糧可領,勢必會去城外領糧,待到城中流民儘數出城後,速關城門,並向流民喊話,凡領到糧者,速速離開,若有得糧不離者,殺無赦。他們千裡迢迢逃來這裡,不過就是想討口吃的,暫且填飽肚子,誰也不會再去搏命,若到時候真有不走的,殺他一兩個,也必都嚇跑了。”

焉提這才明白右賢王的真正用意,先禮後兵,給口過路飯吃,對這些流民也算仁至義儘了。

他正要領命去辦,卻又聽沮契疑慮道:“大王,這些流民九死一生來到奢延城,見城樓偉闊,市集繁華,又遠離中原戰亂,最是適合休養生息之地,若是他們執意不走,又不能趕儘殺絕,就怕他們每日盤踞於此,與守城侍衛周旋,極是牽扯精力,且不利於城中治安。依屬下愚見,蘭族可否就此收了這些流民,給他們外放些草場牛羊,讓他們在此定居,既徹底解決了他們的生計問題,又壯大了蘭族人丁。”

多年來,因中原戰亂頻仍,時常有從中原北方逃來此地的難民,尋到一處水草豐茂之地便安紮住下,在此生活,逐步與當地匈奴人混居。

因都是些不成規模的散戶,蘭族對此並未強加乾預,這些難民在與草原部落融合的進程中,還保留著中原農耕民族的生活習性,開墾農田,興修水利,冶鐵紡布,間接促進了蘭族經濟的發展。

然而那些都是小家小戶的自發行為,若是一下要收留幾千人,對蘭族來說,投入過大,絕非易事。

蘭鞨沉%e5%90%9f片刻,內心雖有短暫動搖,還是迅速否定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這些流民,家中青壯年或戰死沙場,或音訊全無,落難逃荒之人,十之八/九都是老弱婦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要蘭族背上這幾千人的包袱,實在太過沉重。且此次流民人數甚眾,身份不明,若是全盤接收,恐於邊境安全不利。就依我所說,得糧不離者,斬。”

沮契和焉提見右賢王心意已決,便都沒再說什麼,遂叩%e8%83%b8領命道:“屬下這就去辦。”

右賢王點了點頭,道:“快去吧!”

待那二人離開議事堂。蘭鞨見女兒一直坐那一言不發,若有所思,不禁問道:“大閼氏在想什麼?可是為父剛剛說的有哪裡不妥?”

蘭佩微微搖頭,凜然道:“沒有,非常之事,當用非常之策,父親處理的已是十分周全,我隻是覺得,此事甚多疑點,十分蹊蹺。”

蘭鞨神色一緊,道:“怎麼說?”

蘭佩黛眉微蹙,道:“這些流民若是來自關中,正常的行進路線應先過月氏,翻狼山,才得到奢延城。在這隆冬時節,如若隻是因為項羽屠了鹹陽,使他們無家可歸,那麼他們理應向氣候相對宜人,裹腹之物更豐富的南方逃才合理。如若為了避戰事,絕意離開中原,一路奔北,那麼在到達橫亙在河西的月氏之後,便可止步了,為何還要繼續長途跋涉,不惜翻山越嶺,定要來到匈奴?”

見蘭鞨沉默不語,似是在思考她的疑問,蘭佩稍頓,又道:“還有,這上千人的隊伍,若說沒有領隊,怎可能如此齊整的徒步千裡抵達奢延城?又齊齊在城外下跪?並且,他們定是得知今日城中有大集,守備寬鬆,才專挑這個時間湧進城來。如此可見,這是一夥有組織的流民,開展的一次有計劃的行動,至於目的究竟為何,我覺得應不隻是要百石糧食那麼簡單。”

蘭鞨覺得女兒說得句句在理,不由得後脊背一陣發緊,沉聲道:“依你所見,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蘭佩搖頭:“我也不知,但還是請父王有所提防,如有必要,可找些流民來問,都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許以利誘,或許會說。”

蘭鞨連連點頭,立馬照女兒說得去辦,蘭佩在廳上又獨坐了一會,漸漸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說不上是哪裡出了問題,可細細想來,又覺得哪裡都不對。她很想將此事儘快告知千裡之外的冒頓,但又想到他在信中所說的都是事關整個匈奴的大事,似這等安撫幾千流民的小事,堂堂一個右賢王還辦不好嗎,費儘周折將消息告訴他,除了讓他徒增煩惱,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她極力按下心中不安,想著父親定能查明原因,又或許是她多慮了,那些流民隻是路過討口飯吃,分到糧食後便都陸續散了。

直到當晚,當蘭佩得知所有流民領到口糧之後紛紛做鳥獸散,城門外竟無一人滯留時,這原本是她所希望看到的一幕,可當它當真成為了事實,卻更加劇了她的不安。

三千多流民,怎可能如一陣風似地來,又如一陣風似的,說走便全走光了。

這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在屋裡坐立難安,披上大氅要去找父親,在前廳遇見管事皋胥,問他父親現在何處,皋胥說右賢王覺出此事蹊蹺,已抓了幾個流民,正在親審。

蘭佩道:“在哪審?”

皋胥答:“在軍營大牢。”

蘭佩急道:“你速備馬車,送我去一趟。”

皋胥忙叩%e8%83%b8道:“恕奴鬥膽,天色已晚,那地方陰氣太重,大閼氏如今又有身子,最好還是莫去,萬一衝撞了什麼,總是不好。”

蘭佩想著皋胥說得也有道理,她如今行動多有不便,去了也未必幫得上忙,就彆再添亂了。這邊正準備說算了,忽聞府外衝進一人慌張來報,說糧囷著火了!

蘭佩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忙問那前來報信的百騎長:“右賢王可知?”

百騎長一愣:“右賢王不在府中?小的是奉大當戶之命,特來王府報告右賢王的。”

蘭佩急道:“右賢王不在王府。火勢如何,著多久了?現下可有人在救火?”

百騎長道:“火是從糧囷中心著的,一開始隻是暗火,天黑,看不見煙霧,待聞到焦味發現著火時,已經燒了有一陣了,大當戶正在領人救火,但因護城河水上凍,從井中抽水速度又慢,一時很難控製火勢......”

蘭佩一時一刻也呆不住了,慌忙道:“不行,我要去見父親!”

話音剛落,便被皋胥和百騎長一齊勸阻:“大閼氏萬萬使不得!”

皋胥道:“現在城中都在忙著救火,定是大亂,大閼氏留在府中最為穩妥安全,這時候,您不為了自己,也要為肚裡的孩子考慮啊!”

蘭佩被皋胥說得小腹一緊,連忙扶案角坐下,默了片刻,對百騎長道:“你速去軍營尋右賢王,讓他在救火的同時,定要抽調兵力加強城門守衛和布防,以防今夜有人趁機偷襲。”

百騎長領命而去,蘭佩又對皋胥說:“傳話下去,就說大閼氏有令,右賢王府所有守衛今夜無休,都把眼睛給我瞪大了,彆說是一個人,就連一隻飛蠅都不能飛進來!”

皋胥領命,剛邁開步,又被蘭佩叫住:“等等!”

“大閼氏還有何吩咐?”

皋胥見大閼氏欲言又止,靜靜等了一陣,才聽大閼氏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神色凝重道:“我有信給大單於,還請大管事派最可靠信任之人,務必儘快將信送到單於庭,親自交給大單於。”

皋胥知此事重大,沉聲道:“屬下定當辦妥。”

蘭佩旋即手書一張羊皮卷,裝入竹筒之中,交給皋胥。

皋胥接過,一個轉身,人已沒入廳外夜色之中。

事到如今,蘭佩終於明白了那三千流民突然襲來的真正目的。

用三千人做掩護,隻是為了送幾十人入城來,向糧囷縱這一把大火。

且縱火也並非最終目的。

真正的最終目的,蘭佩猜測,是攻城。

趁城內救火混亂之際,突襲攻城,若強攻不下,便圍而不攻,反正城中存糧已然燒儘,耗上個十天半月,這樣一座住著兩萬人口的城池,將不攻自破。◎思◎兔◎網◎

究竟是何人出此毒計,欲置整個蘭族,置奢延城於死地

蘭佩不敢再想,隻希望這封信能儘快送到冒頓手中,狡黠機敏如他,定能推斷出幕後之人,進而果斷采取下一步軍事行動。

蘭佩的預感是對的。

隻可惜一切還是太晚了。

糧囷莫名著起的一場大火,已然亂了蘭鞨的陣腳,待他匆匆從軍營趕到起火處,一邊組織救火,一邊抽調精兵加強奢延城守衛時,月氏國的十萬大軍已在那位來自中原的軍師管刈的指揮下,借由夜色掩護,不帶一絲火光,如一群蟊賊,疾行至奢延城下。

守城侍衛自望樓上發現不遠處黑壓壓一片,填滿了整個黑蜮,呈一個整體向外城快速移動,貼地的馬蹄震得腳底發顫,慌忙間向城中發出信號,城樓垛台上,侍衛長、百夫長奔走疾呼,命守城士卒收起吊橋,緊閉城門,放下阻滯攻城的虎落和鐵蒺藜。

而此時,由月氏左大將王啟親自率領的先遣軍,已用木幔作掩護,將事先準備的壕橋搭上了護城河,用撞車猛攻城門的同時,架上雲梯開始攻城。

一時間,火光四起,廝殺呐喊聲震天,無月的夜空,根根利箭呼嘯著從天而降,射向不斷爬上雲梯,試圖攻入城牆的月氏軍。

城樓之外約百丈遠的空地上,數十架由管刈設計建造的投石砲車,拉拽著百斤重的巨石不斷猛砸向土夯城牆,地動山搖間,土石翻飛,發出聲聲低沉的轟鳴。

城裡糧囷的大火還在燒著,蘭鞨分身乏術,早已從火場疾奔城樓之上,坐鎮防禦一線,指揮莫車等千騎長穩住陣腳,利用高牆馬麵,抵禦敵人一次次瘋狂而又猛烈的攻勢。

黢黑的曠野之上,漸漸彌漫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後來之人踏著城牆內外跌落的屍骨,在震耳欲聾的鼙鼓聲和喊殺聲中,借由身後砲車掩護,嘶吼著衝鋒號,迎著寒光凜凜,沾滿同袍鮮血的弓戟,一次次爬上雲梯,近身肉搏。

廝殺聲一夜未歇。直到,北鬥初橫,東方漸白,海角殘星落,紅日上扶桑。

再看那曾經通體雪白的白城子,已被戰士的鮮血染浸,於天涯曙色中,映出滿牆刺目的赤紅。

第79章

雁門郡。

當初蒙恬率三十萬大軍擊退匈奴後,用枯骨堆砌修築的長城一線,隨著秦帝國的土崩瓦解,一夕之間已是殘垣斷壁,一派荒涼。

緊鄰秦長城的樓煩國,自春秋建國以來,一直在匈奴和中原燕、趙、秦的雙重夾擊下艱難苟活。為爭得一席生存之地,在近百年間與中原和匈奴的實戰中,磨礪出了一批傑出的騎兵將士,所謂樓煩將,即是驍勇善戰,善於騎射的代名詞。

眼見著大秦亡,本以為可稍作喘熄,並趁機向南蠶食的樓煩王,做夢也想不到,那個剛剛稱王還不到三年的冒頓,竟心血來潮要在匈奴和樓煩邊境築城。

一個草原遊牧民族,好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