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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17 字 6個月前

有一處樸須族的彆院,前日不知怎的發生過激烈交戰,死傷無數。

樸須族內部因爭奪土地牲畜人口,時常發生械鬥,當年老族長死後,幾個兒子為了奪族長之位兄弟相殘,人儘皆知,因而對在樸須族的彆院發生這種事,大家都沒怎麼往心裡去。

倒是莫車手下有個叫辛力的百騎長提醒他,此事或許與大閼氏失蹤有關,可去一探究竟。莫車此時已近絕望,便抱著完全碰運氣的心態,往那處彆院的方向繼續搜尋。

這日在路上,莫車遠遠看到一隊人馬迎麵而來,待走得近了,發現竟是單於庭的人。

那隊人馬明顯也在尋人,領頭的見到莫車,當即自報家門,原來正是奉趙實之命,前來尋找他的百騎長戈義。

兩人將整件事前後一說,完全對上,莫車聽說大閼氏被趙實所救,母子安好,當即喜極而泣,下馬麵向太陽連磕三個響頭,感激太陽神眷佑,又趕緊派人給單於庭和奢延城再次送信報大閼氏平安,之後便隨戈義倍道兼行,終在趙實護送蘭佩上路的第三日,與其彙合。

莫車再見到大閼氏,如同見到日月神靈,下跪不起請大閼氏責罰,蘭佩免他無罪,隻是聽說他先前曾給奢延城報信說自己遇火被劫,怕父王擔心,有些不快,好在莫車已經又派人回去報平安了,她如今隻想儘快趕路,早點回到奢延城,回到父王身邊。

一行人重又上路,蘭佩坐在馬車裡,看著遠處騎在馬上莫車與趙實的身影,思來想去,還是在當日歇腳用午膳時,將趙實找了來,開門見山地對他說出自己所想。

“如今大單於不在,單於庭內若隻留下左賢王和雕陶閼氏,我心中始終難安,莫車既已趕到,又有前次教訓,我相信他定會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再出岔子,倒是單於王庭需要有人時刻盯著,一旦有什麼情況可第一時間報大單於,讓他早做應對之策。還望右穀蠡王以大局為重,儘快回去。”

趙實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子,這一路車馬勞頓,中間又遭遇波折,此刻蒼白的小臉上難掩風塵仆仆,目光卻依舊堅定果毅。

這麼看來,她和大單於真的很像。

是那種心靈之上的高度契合。

對所認定之事的執著,在危機緊要關頭第一時間想著彼此。

她如今對他說了這麼多,其實還是放心不下大單於,怕因他不在單於庭,絳賓和雕陶趁機作亂,無人給大單於送信,以致大單於孤身涉險。

所以,她是要他在保護大單於和保護她自己的抉擇中,選前者,唯有這樣,她才心安。

為使她心安,趙實幾乎不假思索便答應了她的請求:“好,我這就清點人馬,返回單於庭。”

蘭佩見他如此痛快聽話,心中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原本打算好的事,如今似乎變了味道,成了某種獎賞和補償:“還有一事。我之前曾對趙綺說,征得你同意之後,接她來奢延城住上一段時間。如今鞠婼阿姆隨我回了奢延城,我想和你商量,若你信得過我這個大閼氏,便送她來與我同住些時日,也好讓鞠婼阿姆替她調理身子,待到她身子養好了,我再送她回單於庭。”

趙實知道趙綺與大閼氏投緣,要不是他攔著,她能一直黏在大閼氏身邊。送她去奢延城,趙綺自然是願意的。既然大閼氏這麼盛情邀請,他這個做兄長的自然不好再推,便也痛快應承道:“承蒙大閼氏不嫌棄,能看的上舍妹,如此關心愛護,屬下感激不儘,替舍妹謝過大閼氏。屬下此次離開單於庭,將舍妹安置在了一位老友處,待屬下這次回單於庭後,便派人送她去奢延城。”

蘭佩點了點頭,本想再多說兩句趙綺和蘭儋的事,想了想,覺得此時還是順其自然為好,便忍住了。

用完午膳,趙實將大隊留下,彆過大閼氏,隻帶了二十來人隨他回單於庭,蘭佩一行比來時的隊伍又壯大了一倍不止,繼續向奢延城進發。

......

趙實與冒頓星夜兼程,於同一天回到單於庭。

此時絳賓剛剛得報蘭佩已落入攣鞮藉手中,正在暗中調動軍隊,欲以蘭佩為要挾,與冒頓決一死戰。

他聽說冒頓帶著大隊人馬,拖著從東胡擄來的人畜,行動緩慢,且那些戰士們因此次從東胡掠了不少財寶,皆無心戀戰,若是他在從東胡至匈奴必經的呼拉爾隘口設下埋伏,必能以少勝多,打他個措手不及。

那小子若敢使用鳴鏑,他便把蘭佩拖出來放到陣前,他倒不信,冒頓到時候能下得去手!

這些日,他便一邊天天邀丘林貝邇喝到酩酊,放鬆這個老頭子的戒備,一邊暗中聯合樸須族部署埋伏突襲計劃,等著攣鞮藉將蘭佩押送回來。

誰知這邊一件事都沒辦妥,那邊卻聽說大單於已回了。

他一時陣腳大亂,想著這怎麼可能,短短五日前冒頓人明明還在東胡王庭,即便他拋下隊伍,自己先行,也絕無能僅用了四日便回到單於庭。

然而金帳通傳,大單於回,召單於庭所有王室貴族進帳議事又是千真萬確的。

絳賓一時心虛腿軟,縮在王帳內不敢動,最後還是被雕陶嗬了出去:“怕什麼!蘭佩如今在我們手上,他不敢對你如何!”

結果話音剛落,侍卒通傳,大單於請雕陶大閼氏也一同前往。

這下,便連雕陶也開始心慌起來。

她知道呼衍黎死了,自己在東胡的靠山已倒,拿不準冒頓手裡捏住了什麼把柄,在剛回單於庭的當日便叫她也入金帳。

她故作鎮定,還是用那句話來給自己打氣,怕什麼,蘭佩在她手裡。

也不知是她多心,還是大單於有意為之,今日金帳外的兵力比往常多了數倍不止,所有侍衛均著重裝鎧甲,手持利器,似有什麼戰事一觸即發。

金帳內的氣氛也十分詭異。

自從她和絳賓進帳,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齊盯著他倆,如同根根利箭,將他們釘在即將接受審判的位置上。

而當她繼續往裡走,看清了這些部落首領們手裡拿著的東西時,幾乎當場昏死過去。

第75章

雕陶如何也想不到,她寫給呼衍黎的信,此刻會出現在單於庭的金帳內。

那些信上還殘留著她當日封印的火漆,太陽神圖騰,她絕不會看錯。

她一時雙腿發軟,站立不住,偷覷了一眼正端坐在王座之上的冒頓,見他身著玄色軟甲,長發結辮披散%e8%83%b8`前,一看便是長途疾行而來,刀刻般的臉上布滿這一路風雪侵蝕的痕跡,卻不帶一絲倦色,如炬的目光深不可測,此刻正波瀾不驚地掃過帳中人。

絳賓和雕陶進帳後,原本看著羊皮卷,口中發出慨歎咒罵之聲的貴族首領們須臾間噤了聲,金帳內一時暗流湧動,靜的詭異。

冒頓便自這令人窒息的靜默中,緩緩開口了。

“太陽神庇佑,本王此次討伐東胡大獲全勝,一舉殲滅東胡各部,斬了東胡王的項上人頭,俘獲東胡人畜財物無計其數,將匈奴國境線東推千餘裡。不過孤今日招諸位進帳並非為了慶功,那是拓陀和蘭儋領大軍回到單於庭後,孤論功行賞時再做的事。”

冒頓說到這裡,稍頓了一下,朝帳外喚了聲:“來人!”

早已等候多時的侍衛手持鐵鏈繩索大步邁進帳來,突然將絳賓和雕陶團團圍住。

被圍在中間的絳賓臉色大變,瞪著布滿血絲的牛眼大喝道:“我是匈奴堂堂左賢王!你們要做什麼?!”

侍衛們個個臉上都是肅殺之色,默然不語。

自然,絳賓這話也不是問他們,而是問正坐在王座之上的大單於冒頓。

冒頓緊抿的唇線透著狠厲,語帶譏諷:“孤之所以星夜兼程,不惜冒死穿那片甌脫地趕回單於庭,實是因為孤想當著諸位族長的麵,問問自己的叔嫂,孤何處做得不妥不當,不是為了整個匈奴,孤的叔嫂要暗中勾結東胡,多次謀害孤的大閼氏,並欲加害孤於為匈奴開疆拓土的戰場之上?”*思*兔*在*線*閱*讀*

直到此時,絳賓和雕陶才知道為何冒頓會在如此之短的時間之內從東胡回到單於庭。

他竟隻身深入那片甌脫不毛之地,踏上了雖然最近,卻也最有可能再也走不出來的亡命之旅。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拿命換來的。

他又一次用行動證明了,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雕陶麵色煞白,再也支撐不住,咚得一聲跌跪在地上,絳賓胡髯亂顫,猙獰著一張紫臉,用手指著雕陶叫屈:“大王,一切都是這個毒婦所為,臣並不知情!還望大王明察啊,大王!”

冒頓眯了眯眼,頗為玩味地說了聲:“哦?此話當真?”

絳賓登時伏地叩首,一字一句:“千真萬確!”

雕陶眼見自己嫁了幾十年的男人,到了這時候,為了保全自己,竟不惜將一切罪責都推到她身上,心中不禁一陣寒,一陣怒,又一陣悲。

她冷冷看著絳賓醜陋的嘴臉,慢慢直起身子,咬牙道:“大王,你的大閼氏如今在他手裡,攣鞮藉當日領去挾持大閼氏的一千騎都是他的人,你可去查!”

雕陶說這話實為一箭雙雕,一方麵擺出絳賓參與其中的確鑿證據,一方麵也是提醒冒頓,既然已經撕破了臉,也沒什麼可藏著掖著的了,蘭佩現在他們手裡,真要拚個魚死網破,對誰都不利。

誰知她不說這事還好,一說到大閼氏,大單於的怒意竟比剛才燃爆了數倍不止,厲嗬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把人給我帶上來!”

帳內眾人屏息凝神,都在等著看大單於讓押帶上來的會是何人。

不多時,便見一人披頭散發,戴著鐐銬,拖著沉重的步子被押進了金帳。

待到他踉蹌跪下,露出被頭發遮住的臉,帳內眾人莫不倒吸一口涼氣,雕陶更是像瘋了一般地想要衝破封鎖撲過去,在與侍衛的衝撞推搡中,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兒啊!你怎麼會在這裡?你這是怎麼了,我的兒啊!”

不錯。被捆綁著帶入帳內的,正是雕陶的好兒子,攣鞮藉。

這也是趙實在單於庭遇見冒頓之後,當即送他的一份大禮。

攣鞮藉自那日被蘭佩下了藥,昏昏沉沉醒來後,被捆綁著暗中押解回單於庭,這兩日一直在北大營暗無天日的地牢裡關著,已經被餓,被凍,被打得丟了半條命。

事到如今,他才用血的教訓懂得了一個道理——漂亮的女人是魔鬼,尤其蘭佩,是這世上最絕美、無情、卻也最會勾人心魄的,魔鬼。

絳賓看著自己兒子以這副模樣出現在金帳之中,已然料到挾持蘭佩的計劃也失敗了,如今自己手裡已再無可以與冒頓相抗衡的算籌,烏紫的臉色迅速轉為灰白,目光呆滯而渙散。

趙實在雕陶的哭嚎聲中向冒頓呈上一張羊皮卷,朗聲道:“大王,這是攣鞮藉的口供。對於縱火、挾持大閼氏,供認不諱。並供認左賢王和樸須雕陶皆為同謀。”

冒頓接過羊皮卷,匆匆掃過後讓阿承送給丘林貝邇過目,丘林貝邇不等看完,便憤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