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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98 字 6個月前

儋和拓陀率領大軍正從東、西線向王庭挺進,最快也要三日後才能與之彙合,如此牽一發而動全身之際,他必須坐鎮王庭,徹底肅清東胡各部殘餘,蕩平梟巢。

正思忖間,忽見千騎長丘林稽且縱馬躍上山頂,見冒頓後旋即下馬行禮,麵帶難色道:“大王!”

稽且是丘林貝邇最小的兒子,比起他的長兄丘林哈隆,稽且有勇有謀,心思縝密,此次出征,冒頓有意帶他在身側觀察培養,欲日後委以重用。

冒頓收回思緒,問道:“何事?”

稽且抱拳道:“末將在後帳發現了二閼氏哲芝,不知當如何處置,特來請大王示。”

冒頓眸色一黯,沉%e5%90%9f片刻後,道:“孤去看看她!”

哲芝從未想過,自己有生之年還會再見到冒頓。

自從經曆那生不如死的一夜之後,她便如一朵被連根拔起的花苞,還未開儘,便已經開始靜靜等待死亡。

她從不知道,母閼氏和大閼氏都曾對她說過的行夫妻之實,竟是那麼可怕的一件事。

比起心靈所受的屈辱,身體上的折磨更讓她痛不欲生。

幸好,她自那之後便一病不起。

她多麼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好起來,因而姑姆請的那些巫醫,給她熬製的那些湯藥,於無人之時,她一口也不曾喝過。

如她所願,她因久病不愈,病因不明,被遷入了遠離王帳的一處棄帳內,而那位令人作嘔的東胡王從此再也沒有踏入她的氈帳半步。

她的身子,也在一日日地壞下去。

昨夜她睡在榻上,聽著帳外打殺聲持續一夜,不知東胡王庭遭遇了什麼不測,自己這蓬無根浮萍又將魂歸何處。

直到今早,一個小卒踹開帳門,發現帳內居然有人,許是被她披頭散發不人不鬼的模樣嚇住,竟沒敢再往帳裡來。

不多時,一位身著皮革軟甲的年輕高級將領進到帳內,不等開口,便認出了她,驚詫地叫了她一聲:“二閼氏。”

哲芝這才認出,來人是丘林族長的小兒子丘林稽且。

原來昨夜帳外的打殺聲,是匈奴騎兵殺入了東胡王庭。

稽且並未在帳內多做停留,哲芝見他離開,知他是去叫人,卻不成想,被他叫來的人竟是大單於。

眼看著冒頓身披玄色大氅跨入帳內,高大偉岸的身軀一步步朝她走來,她的呼吸愈發急促,麵色自病態的蒼白裡泛上一抹潮紅,覺得自己這副模樣實在沒臉見他,奈何身體毫無力氣,連翻動都十分困難,隻得將頭深埋,儘力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臉。

“哲芝,”他立在榻前,沒有繼續向前,她聽見他喚了她一聲,竟帶著一絲柔情。

這定是她的幻覺!

她猶疑著抬眸,視線自他腰間佩刀一點點向上移,不等對上他的眼便匆匆瞥開,不敢再看。

說實話,她這副樣子,令冒頓著實吃驚不小。

當初東胡王來索要閼氏,曾有言在先,定會對匈奴王贈予的閼氏冠以榮寵,加之哲芝性子溫良,又有呼衍黎照應,冒頓以為,她來東胡之後,日子應還能過得去。

誰知不過短短三月,眼前的這個哲芝已瘦成了一堆乾柴,麵頰塌陷,枯槁無光,似是受儘了虐待折磨,其狀淒慘無比。

冒頓不禁蹙眉,試探著問:“你這是,病了?”

哲芝眼眸低垂,輕聲道:“回大王,臣妾久病不愈,應是時日無多了。”

冒頓想起她遠在單於庭的父王和母閼氏,心中一陣嫌棄,但見她這樣,又終究心有不忍,淡淡道:“你勿要多想,東胡已滅,待你身子好些,能受得住長途顛簸,便可回單於庭。”

回去,回去做什麼呢?

哲芝一點也不想回去。

她的父王和母閼氏整日爭吵,為了穩固家族勢力,不惜將她私刻的皮畫獻給大單於,以死相逼求娶,大單於表麵上娶了她,實則從骨子裡憎惡嫌棄,夫妻相對,碰都不願碰她一下。

從那一刻起,單於庭對她而言,已經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了。

她氣若遊絲,幽幽道:“大王,臣妾就在這,哪也不去,大王回單於庭後,若是臣妾的父王和母閼氏問起臣妾,請大王告知,臣妾一切安好,讓他們勿念。”

冒頓定定地看著她,知她心意已決,多說無益,遂順勢回複她:“也好,就依你的意思罷。”

哲芝睫羽微顫,神色肅然道:“多謝大王。”

冒頓略一點頭,旋即出帳。

她如今一心想死,可身為絳賓和雕陶的女兒,她還沒到能死的時候。

轉瞬間,冒頓眼中已不帶一絲溫度,轉身吩咐稽且:“讓隨隊巫醫為她醫治,加派人手伺候看護,她的病況,每日來報孤。”

稽且叩首領命:“末將遵旨。”

......

蘭佩醒來,發現自己正睡在一輛十分寬敞的馬車裡。

車內鋪著極厚的衾毯,四周均包裹羊氈,舒適程度絲毫不亞於自己離開單於庭時乘坐的那一輛。

隻是,這輛馬車裡並非隻她一人。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對上正屈膝坐在車門邊的那人,看著十分麵熟,自記憶的匣屜裡搜刮一番後,蘭佩很快認出了他。

是位舊相識了。攣鞮絳賓和雕陶的兒子,攣鞮藉。

自他十三歲那年從單於庭回到樸須族的封地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要說堂堂王族之子,為何會被遣送母族封地,且在成家之前不得踏入單於庭半步,個中緣由,其實並不光彩。

這大概也是攣鞮藉最不願被提及和回首的一段過往。

蘭佩想起前世,為了能讓他早回單於庭,雕陶不知為他選了多少適齡的貴族女子,怎奈攣鞮藉一個都看不上,直到她被送東胡,攣鞮藉都未娶。

究竟為何不娶,蘭佩其實也略有耳聞。

據說是因為她。

和他當年為何被遣送樸須族封地一樣,據說都是因為她。

為此,前世雕陶曾餓了親生兒子三天三夜,連水都不給喝一口,差點要了他的命。

此刻,蘭佩看著眼前這位十年未見的傾慕者,想起昏迷之前盯著她的,那雙幾乎和雕陶一模一樣的狹長鳳眼,從最初的震驚和訝然中回過神來,很快便猜到了整件事的幕後主使是誰。

大概當日冒頓已料到若留她在單於庭,會落入雕陶手中,才下決心讓她回奢延城待產。

不料雕陶窮追不舍,會在路上下手。

隻是行事向來滴水不漏的雕陶,怎會讓自己的兒子蹚這攤渾水,難道就不怕攣鞮藉色心又起,壞了事嗎?

還是,她知道兒子心儀愛慕她已久,好不容易搞到手,定會牢牢看著她,絕不會放她走。

這樣想來,整件事似乎沒有比她兒子更穩妥的人了。

或許為了蠱惑兒子,雕陶還許以色/誘,此事辦成之後是何結果暫不好說,但她被他挾持期間,想要怎麼對她,還不都是憑他心情。

身為母閼氏,利用完了這哲芝,又來利用攣鞮藉,蘭佩不禁喟歎,雕陶簡直連母狼豺狗都不如。:-)思:-)兔:-)在:-)線:-)閱:-)讀:-)

攣鞮藉見她醒了,唇角挑起一抹笑意,並未開口說話,而是將一隻手伸入衾毯之下,抓住她的一隻腳,輕輕摸著。

蘭佩驚得一縮,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隻著中衣,足上未穿鞋履,襪帶散開,差點就要被他摸到赤足。

當時屋外著火,她隻顧逃命,匆忙間披了件大氅,現在鬆鬆散散搭在身上,可想她這一副模樣,看在攣鞮藉眼裡,是何等撩人心魄。

見蘭佩往轎廂的一側蜷縮,攣鞮藉臉上笑意不減,依舊用身體堵門,柔聲道:“莫怕,我隻是怕你冷,幫你捂捂。”

許是攣鞮藉憐香惜玉,這次並沒有對她捆手捆腳,嘴裡也沒塞麻布。蘭佩的手摸向衾毯下,她腰間一直隨身佩戴的徑路刀,冷冷道:“你要帶我去哪?”

攣鞮藉眯了眯眼,得意道:“自是帶你去個山青水美的好去處,好吃好喝地伺候著,等你平安誕下麟兒。”

蘭佩根本不信他的鬼話,麵色卻是如常:“你可知放火挾持大閼氏是死罪,大單於是不會放過你的。”

攣鞮藉眼裡的柔情漸漸褪去,語氣轉冷:“知又如何。一個死人,如何定我死罪?”

蘭佩一驚,直直看著他道:“你何意?”

攣鞮藉輕嗤了一聲,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我父王和母閼氏已與東胡王聯手,準備除掉冒頓。東胡王幾次三番前來挑釁,兩國之間必有一戰。到那時,我父王和母族兵力與東胡王前後夾擊,冒頓腹背受敵,孤軍奮戰,你以為,他還能活著回來?”

蘭佩凝視著她,全身陣陣發冷,很想告訴自己攣鞮藉是在胡言亂語,以她前世所知,冒頓定會殺了東胡王,平安歸來,卻怎麼在對上攣鞮藉氣定神閒的神色後,生了懷疑。

雕陶和呼衍黎本就是一路貨色,想必早在哲芝被送東胡之前,兩人便一直暗中往來,且這一世,哲芝被送東胡,她又懷了冒頓的孩子,雕陶氣急敗壞,慫恿絳賓勾結東胡作出什麼謀逆之事,完全合情合理。

冒頓一心想著蕩平東胡,不曾察覺單於庭內的波詭雲譎,被雕陶和絳賓暗算,並非絕無可能。

若是冒頓戰場失利,那她的哥哥呢,定會追隨冒頓討伐東胡的蘭儋又會如何?

蘭佩不敢再想,極力定了定神,譏道:“大單於既已必死,你又何苦費儘周折挾持我一弱女子?”

事實上,攣鞮藉當日從封地回到單於庭後,並未做停留,匆匆見了父王和母閼氏一麵,便領兵一路追尋蘭佩而來。因而他所說的這些隻是當時雕陶的計劃,尚未付諸實施。他更不知就在他快馬加鞭追來的時候,冒頓已經斬了東胡使者,不給雕陶反應時間,當日便領軍突襲東胡。

照母閼氏當日對他所說,知他至今未娶是放不下當年心結,一直在等蘭佩,這次便給他這個機會,端看他能不能抓得住了。

當然,攣鞮藉也知道蘭佩此時身懷有孕,對匈奴和冒頓而言都十分重要,如果把如此重要一人攥在自己手裡,他又何樂而不為。

看著眼前這個令他日思夜想的女子,多年不見,已出落的越發楚楚動人,嫁為人婦後添了幾分熟%e5%aa%9a風韻,如今有孕在身,身姿更顯嬌俏豐腴,許是連日趕路休息不好,蒼白的小臉尖俏了些,實在是我見猶憐。

不由地,他又想起當年在單於庭偷窺她沐浴的一幕,少女的身子印在流水般的月光下,泛著熠熠銀光,如聖女般皎潔美好。就為了那一眼,彆說把他遣回封地,讓他死也值了。

攣鞮藉的眼中微光閃爍,顫聲道:“因為我想讓你成為我的人,對你好,好一輩子。”

蘭佩對上他灼灼的眼,不由地一陣反胃惡心。

她定了定心神,想著自己目前至少尚無性命之憂,攣鞮藉應也不會像呼衍逐侯那般虐待自己,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要放鬆這個登徒子的戒備,想辦法逃走。

她自唇角扯出一抹嫣然的笑,嬌道:“還說要對我好,這都走了半天了,飯食也不給吃,連水都不給喝一口。”

攣鞮藉哪受得了她這樣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