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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56 字 6個月前

突然,挾持大閼氏的人馬應還沒走遠,搜尋人馬兵分三隊,一隊留守阿魯柴登,挨家挨戶搜尋大閼氏下落,二隊將搜尋範圍擴大至方圓百裡,路上但凡遇有牧民,氈房,往來車隊,一律檢查,三隊迅速前往周邊各處關卡哨所,阻截可疑人員。

全部部署完畢,莫車疾步走到驛館外,見隨大閼氏同來的巫醫鞠婼正在為被火燒傷的幾個士卒包紮醫治,侍奴小狄在一旁幫忙。

聽見腳步聲,鞠婼抬眸看了他一眼,見他欲言又止,遂淡淡道:“不勞千騎長費心,老奴自會去奢延城為右賢王醫治,等大閼氏回。”

莫車朝她點了點頭,匆匆領兵離去。

小狄因自責自己睡得太死,沒能早點發現著火救出大閼氏,從剛才到現在已經哭了好幾起,被鞠婼斥住:“哭什麼!大閼氏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平安回來!”

小狄很怕鞠婼,嚇得不敢再哭。鞠婼埋頭整理藥箱,想著臨出發前,為防不測,她專門為大閼氏配的幾副藥,不知大閼氏匆忙間是否帶在身上,關鍵時刻,或有用處。

事已至此,唯有祈禱太陽神佑護,保大閼氏母子平安。

......

今冬天寒,饒樂水早早封凍,因臨近東胡王庭,為防偷襲,沿河兩岸均有執戟侍衛輪番巡邏駐守。

東胡王帳內,胡笳樂聲不歇,東胡王懷裡攬著侍妾,接過呼衍黎斟滿的一卮烈酒,並不急喝,眯縫小眼問呼衍黎:“單於庭可有消息來?”

呼衍黎肥腴了一圈的臉上堆起諂%e5%aa%9a的笑,嗔道:“大王莫急,夤支應是正被單於庭好酒好肉招待著,消息約莫這兩日便到了。”

夤支離開東胡已有一旬,前兩次的這個時候,被東胡王派去的使者已經回來了。怎麼這一回,去了這麼久還沒一點消息。

東胡王多少有些不放心,老眼裡閃過一絲狹促的光,不確定地問呼衍黎:“依你對冒頓的了解,你覺得,此次能有幾多勝算?”

雖說年輕了些,上位的手段不夠光彩,但那畢竟是匈奴王,當年能隻身一人從月氏逃回,就說明他足夠堅毅隱忍,絕非等閒之輩。

如今,東胡一次次試探,實則是要麼給,要麼打的強盜邏輯,看準的便是冒頓初立,對內難以服眾,手中大權不穩,不敢冒然出兵。

呼衍黎不以為意,噗嗤一笑:“有前兩次的甜頭,大王這回就安心等著好消息吧!”

說著,她的眼神逐漸透出一絲狠戾,咬牙道:“如果真把那個土狼崽子惹急了,舉全國兵力與東胡決一死戰,待他領軍親征之時,左賢王、樸須族定會和東胡王庭裡應外合,前後夾擊,再加上呼衍部保留下的部分兵力加持,殺了他便如囊中取物,易如反掌。我倒不怕他不給那片甌脫地,隻怕他不入這個套!”

東胡王這才喝下那卮酒,湊到呼衍黎跟前,試探道:“左賢王當真要反?”

呼衍黎篤定點頭:“千真萬確。大王,隻是他的女兒現在你手裡,我今日剛去看了她,病得似是又重了些,得趕緊尋個好點的巫醫給她治病要緊!”

東胡王經呼衍黎提醒,才想起自己後帳還有個被他從匈奴要來的閼氏,連連應道:“一定一定,此事便交由你去辦吧!”

哲芝自從來到東胡,侍寢一晚之後便一病不起,斷斷續續地發著低燒,連續兩個多月不見好,人蔫蔫的沒精打采,也從不出帳,眼見著人一日日的瘦下去。呼衍黎心下著急,每每與雕陶書信,怕她擔心多疑,隻說哲芝一切都好,故而雕陶和左賢王至今仍不知哲芝得病一事。

不過這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左賢王和雕陶早晚要和女兒相見,到那如果時哲芝還不見好,她這個當姑姑的難辭其咎。

因而眼下最棘手的,是趕緊醫好哲芝的病。

這邊正想著,帳外忽然連滾帶爬衝進來一名濺滿鮮血的士卒,大喊著:“大王,有人偷襲!”便登時昏了過去。

胡笳聲驟停,帳內樂妓發出一陣慘叫,東胡王大驚,取出帳上彎刀,蹙眉問呼衍黎:“怎麼回事?”

呼衍黎哪裡知道,茫然地搖了搖頭,盯著地上已然斷氣的小卒,滿臉驚恐道:“臣妾不知啊大王!”

帳內一時靜得詭異,終於隱隱聽見帳外似山崩地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正朝這個方向席卷而來。

東胡王根本來不及細想,命阿伊古速招左右大將領軍應戰,自己披上大氅,提著彎刀,奔出了王帳。

隻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在他還等著單於庭傳回好消息的時候,冒頓已領軍一路如震電過境,摧毀了東胡哨所的軍事傳遞中樞,留拓陀和蘭儋領左右路軍在後方搏殺,自己率領的中路軍猶如離弦的箭矢,飛速直向東胡王庭這個靶心射來,不足十日已長驅直入,於這個夜晚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東胡王庭。

先遣精銳沒有騎馬,借由夜色混進安紮在王庭外的戍衛軍營,圍著營帳傾倒石漆,迅速點燃,趁軍營忙於救火之際,冒頓率後續主力從天而降,一舉殲滅戍守主力。

如夢初醒的東胡千騎長這才想起要向東胡王報信,怎奈還未翻身上馬,便被冒頓用鳴鏑射死,待到小卒拚命逃入王庭報信時,冒頓的萬騎已如鐵桶一般將東胡王庭重重包圍,隻待最後這一刻的圍獵。

東胡王飛奔上馬,遠看簇簇火把之下,冰封千裡的饒樂水已成蜿蜒血河,然而放眼王庭四周,竟無一兵一卒。

究竟是何人,能似擁有神力,完成如此詭異的偷襲?

還未等他回過神來,忽聽得西邊密林中傳來一聲尖銳的嘯鳴之聲,緊接著,無數箭矢如箭雨一般,從天上密集落下,隻聽得一聲聲嘯鳴過後,身邊侍衛接連傳來中箭的悶響,不等痛呼出聲,便倒於馬下。

東胡王大驚失色,掉轉馬頭朝東邊紅山而去,結果未待他策馬來到山腳,已有一支黑衣騎兵從山上衝了下來,速度之快,如一群來自鬼蜮的死士,眨眼間已將他連同身邊不足百騎團團包圍。

直到此刻,東胡王才看見那騎兵高舉的虎頭太陽旗。

認出了此刻騎在馬上,正一步步向他逼近的年輕將領,是他意欲取而代之的匈奴王冒頓。

這怎麼可能!

他的使者此刻應該還在單於庭,這個冒頓怎麼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千裡奔襲,殺入他的王庭!

可這一切都是真的!看看已經被他屠為人間煉獄的王庭就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因他的過分輕敵,給了他長驅直入的機會,如今再想翻盤,已絕無可能了!

都怪那該死的呼衍黎,一刻之前還在對他說什麼裡應外合之事。不對,莫不是呼衍黎本就是冒頓派來安插在他身邊的細作,一次次給他出主意,之後串通冒頓做戲,故意叫他放鬆戒備,以助匈奴王完成這次突襲?!

想到這裡,東胡王怒極攻心,口中登時噴出一口鮮血,厲嗬道:“冒頓,你個狗娘養的雜種!本王跟你拚了!”

話音未落,鳴鏑聲起,匈奴王手舉彎弓,不多一句廢話,僅用一聲清脆的嘯鳴結束了東胡王的攻訐謾罵。

身邊,無數箭矢同朝這一方向射來,東胡王連同他胯/下戰馬瞬間被射成篩漏,齊齊栽倒在了雪地裡。

匈奴王冷眼掃過癱軟在地上的那堆肉醬,命左右:“割了他的項上人頭,包上牛皮做夜壺!”

自東胡王離開後,呼衍黎魂不守舍地呆在王帳裡,不多時,忽然聽到了鳴鏑聲。

她瞪著驚恐的眼,豎耳再聽,是的,那是曾經殺了她的哥哥呼衍逐侯,也差點要了她的命的死亡的聲音,她不可能聽錯。

是冒頓來了!

先於雕陶的信,左賢王的舉事,東胡王的侵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來了。

難道,這便是她呼衍黎的命?!

上一次,不過是她命不該死,老天讓她再多活些時日,而這一次,她真的命數已定?

她緩緩抽出腰間匕首,橫架於自己脖頸之上,靜靜等待著冒頓衝入王帳,要在自己臨死前,送他最後一份大禮。

她便看著冒頓身披玄色大氅,明盔亮甲,一步步走到她的麵前。

“大單於彆來無恙。”

呼衍黎的眼中已然被死亡氣息所覆,說出的話也與死人一般,不帶一絲溫度。◆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冒頓看著這個惡毒至極的女人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冷冷道:“你自己結果了也好,省得汙了我的刀。”

呼衍黎唇角漾起一抹詭異的笑,顫聲道:“我會自己動手,不勞大單於費心。隻是在我走以前,有件事想要告訴你,你那心愛的大閼氏,如今已落入左賢王手中,能不能活到你回去,端看她的命了!”

說完,不等冒頓攔阻,她自喉中發出一聲如夜鴞般可怖的淒嚎,滿意地看著冒頓眼中躥起的熊熊怒火,知他是信了,遂猛將手中匕首深深刺進了自己的咽喉......

第72章

屠殺持續了整整一夜。

大單於有令,殺死或俘虜一人,賜酒一卮,所得鹵獲皆歸本人所有,抓到活的都可帶回單於庭作奴作婢。

長途奔襲而來的匈奴士卒們高呼著大單於萬歲,燒殺搶掠,形容瘋癲,馬蹄犬吠、撕心裂肺的慘叫徹夜未歇,伴隨著曠野深處北風嗚咽,饒樂水迎來了白山黑水的又一個黎明。

一輪火紅的巨日自東方噴薄而出,天地霎時血色一片。

燃燒一夜的火光已滅,衝天的火柱此刻隻剩飄嫋白煙,昔日喧鬨的東胡王庭滿目瘡痍,一片狼藉,空中禿鷲成群,盤旋俯衝,與鬣狗爭食。

紅山之巔,冒頓身披朝霞立於塬頂,俯瞰四野,莽莽雪原之上,饒樂水如蜿蜒銀鏈,割開一片焦黑的東胡王庭。

這是他自立為王之後的第一仗,他得勝了!

那位已經被割了項上人頭的東胡王,終為自己的驕縱貪婪,付出了滅國的代價。

而那位帶著族人叛逃通敵的昔日匈奴大閼氏,也已伏法自裁。

這一仗,以極小的軍事代價,徹底解除了長久以來盤踞在匈奴東邊的強鄰威脅,將匈奴國土向東推延千餘裡,虜其人口畜產不計其數,照理,他此刻應感到無比暢快才對。

然而,伴隨著呼嘯風聲,呼衍黎臨死前對他說的那番話,猶如被施了巫術的詛咒,不停在他腦中盤旋,為這如朝霞般絢爛的勝利覆上了一層陰霾之色。

難道蘭佩在去奢延城的途中當真遭遇了不測?

他不敢耽擱,已連夜派斥候前去打探,另派人速回單於庭給趙實送信,讓他務必提防左賢王以蘭佩為要挾,篡位奪權。

可即便如此,那種他對蘭佩如今所處境遇無力掌控的焦慮擔憂,仍如螻蟻鑽心,令他抓狂。

整整一夜,他幾次就要騎上戰馬,疾奔奢延城,幾次又命令自己迅速冷靜下來。

蘭佩離開單於庭事先並未對外聲張,即便被有心之人探聽,消息也絕不可能這麼快便傳到東胡,呼衍黎隻是信口開河,為的就是要他自亂陣腳。

他如今不能亂。

剛剛打下的東胡,還有很多事等著他處理,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