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1 / 1)

胭脂山 金燼 4322 字 6個月前

合之事,因而此刻根本未將冒頓放在眼裡,不等旁人開口,他先站了出來,端一副毫無所謂的樣子道:“臣以為,此乃棄地,予之亦可,不予亦可。”

這話,看似是句說了等於沒說的廢話,實則擺明的態度卻是,這塊沒什麼用處的地本就是一塊棄地,可以割給東胡。

聽他說完,帳內附議之聲不斷,看得出大部分人都讚同樸須訇的意見,夤支見這架勢,愈發得意,嘴角都快翹上了天。

冒頓的臉色沉得能滴水,陰鷙的眼半眯著,以極大的克製給了眾人最後一次機會:“哦?諸位都如此想?”

眾人連連點頭,無人說不。

趙實、蘭儋和拓陀沒說話,靜靜等待著大單於隱忍的怒意最終爆發。

“混賬!”

隨著冒頓的一聲怒斥,似金帳都跟著抖了兩抖,自冒頓自立為王以來,從未見他如此動怒的王室貴族們,不知怎的觸了大王逆鱗,嚇得渾身一凜,僵住了。

帳內氣氛一時靜得焦灼,落針可聞。

眾人屏息凝神,聽冒頓勃然大怒道:“地者,國之本也!怎可如此輕易便拱手讓人?!今日東胡來要一塊甌脫之地,你們看似無用便給,明日他再來要這單於王庭,你們是否也予之亦可?!”

眾人低垂頸項,暗自叫苦,諾諾不敢言。

冒頓於此時大喝了一聲:“來人!”

帳外侍衛領命,疾步跨入帳內,聽大單於吩咐:“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胡使者丟入獸苑喂虎!將通敵叛國的休屠王樸須訇推出去斬了,以儆效尤!”

話音剛落,叫罵嚎啕聲驟然起,剛剛還一臉得意的夤支和樸須訇,瞬間變了臉色,被侍衛狠狠按住在地上拖行,一個嘴裡喊著“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一個大叫:“冒頓你個狗娘養的不得好死!你今日敢殺我,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冒頓端坐王座之上,恍若未聞,直到那聲音漸漸弱去,再聽不見。

他居高臨下睥睨眾人,暼見那一張張失了血色的臉,陰鷙的眼最終落在攣鞮絳賓的臉上。

與旁人不同,那是一張極度壓抑憤懣,已近扭曲的臉。

樸須訇突然來到單於庭,夜夜於左賢王的王帳之內,密謀著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又豈能瞞過他。他今日殺了樸須訇,除了在他們的計劃還未開始前,立斬了他的一條臂膀之外,也是一種敲打和警告。

如果絳賓和雕陶一意孤行,下場將與此同。

他冷冷收回視線,手執龍首青銅王杖,朗聲宣布出他暗中醞釀許久,終於得以付諸實施的計劃——

“兵貴神速,孤將於今日午時領軍親征,直搗東胡王庭!”

直到此時,眾人才恍悟,原來東胡王一次次試探,大單於的底線不是愛馬,不是閼氏,而是關係到國之根本的土地。

哪怕隻是一方看似無用的棄地。

也要用與東胡決裂的代價牢牢守住,不讓寸毫。

夤支和樸須訇便是他討伐東胡之前,殺了祭旗的犧牲。

左大都尉蘭儋和左大將拓陀聞言疾步上前,叩%e8%83%b8請戰。冒頓當即允準,同時命左、右穀蠡王丘林貝邇和趙實在他領軍東征時,代為行使王權,處理單於庭內大小事務。

此語一出,眾人又是一驚。

揣測的眼紛紛落在攣鞮絳賓身上,不知他做了什麼開罪了大王的事,似這種代行王權的事,居然繞過身為左賢王的他,最終落在了左、右穀蠡王的頭上。

稍有頭腦的,不禁將此事與剛被斬立決的樸須訇相聯係,畢竟那可是雕陶母族的族長,隻因說錯了一句話,大單於毫不顧及左賢王的薄麵,眼都不眨,說殺便殺了。

絳賓壓根緊咬,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直到大單於宣布退帳,直奔北大營,率早已等候多時的兩萬匈奴騎兵開拔。

此乃銜枚疾進的先頭部隊,另有四萬騎分彆由拓陀和蘭儋領軍,緊隨其後,成鐵鉗之勢,鎖喉東胡王庭。

整個軍事行動猶如疾風閃電,鐵騎所到之處地動山搖,塵幕遮天蔽日。冒頓束發裹腿,頭戴銅盔,身著犀牛皮軟甲,牛皮護腿戰靴,胯/下雪花豹,額前一抹雪白,周身毛色黑白斑斕,長鬢在風中如根根銀針,風馳電掣疾馳於陣前。

於此同時,單於庭左賢王的王帳之中,雕陶伏在弟弟的屍首上,哭嚎聲撕心裂肺,她實在無法接受,今早還好端端的樸須訇,怎就在短短一個時辰之內身首異處,而殺了樸須訇的冒頓,竟又在短短一個時辰之內便完成了六萬騎兵的調度,突襲東胡。

這一些都來得太快,太措手不及,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給呼衍黎送信,提醒她和東胡王做好軍事防禦,如今再想報信,已沒有機會。

攣鞮絳賓本就心煩難耐,被她長一聲短一聲,幾欲哭背過氣去的呼嚎聲攪得更加焦躁不已,怒喝道:“夠了!”

雕陶的哭聲戛然而止,瞪著猩紅錯愕的眼,看著眼前人。

“人死不能複生,你如今在此啼哭又有何用!蘭佩的車隊剛到阿魯柴登,攣鞮藉率領的兩千騎兵今夜便可追上,有功夫在這嚎哭,不如想想,待那個女人到了我們的手裡,要如何替你死去的弟弟報仇!”

第71章

時至初冬,北地已經開始飄雪。

莫車謹遵大單於囑,護送大閼氏的車隊本就慢如龜速,加之天降白毛,道路不暢,每日行進不足三個時辰,必就歇下了。

接連幾日在野外安營紮寨之後,今日車隊終於到了一處有市集人煙的小鎮,名叫阿魯柴登,莫車派親信督奇領一支小分隊先於大部隊抵達小鎮,包下鎮上驛館,仔細打掃歸置,封鎖周邊街衢,迎大閼氏及貼身隨從入住。

因驛館住不下那許多人,餘下的近四百騎兵,依舊在鎮外的空地上安營紮寨,好在驛館開在鎮東,距護送騎兵休息的地方不遠,有什麼情況也可第一時間接應。

蘭佩風餐露宿這些天,彆的都還可以忍受,就是畏寒,尤其一到深夜,睡在簡易的行軍帳中,身上蓋多少衾被,仍覺冷的刺骨。

今日終於可以睡在有門窗的屋裡,還能燒熱水沐浴,她頓感心情舒暢,用了從單於庭帶來的夥夫做的晚膳後,由小狄伺候泡了熱湯,又喝了鞠婼配的保胎安神藥,早早睡下。

這座驛館傍山而建,呈凹字形,裡外三進。所有女眷都被安置靠近山腳的第三進院落,緊挨車棚馬廄,驛館土坯牆薄,不隔音,蘭佩睡下後能清晰地聽見十幾匹馬在馬廄裡打著響鼻,咀嚼夜草的聲音。

她閉眼躺在驛館唯一的一張雙人床榻上,惦著父親,不知那位從單於庭快馬疾行的巫醫可是快到了,父親的咳疾這些日子可好些,倏地,腹中胎兒一動,她心念一轉,又想起了自己孩兒的父親。

離開那日,他驅馬一直將她送到單於庭望樓,臨分彆前,他下馬來到她的馬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於眾目睽睽下埋頭於她額前落下一個%e5%90%bb,眼裡似有萬千話語,最終隻化作“保重”二字,目送她的馬車徐徐離開。

轎簾落下的一瞬,他一襲黑夜大氅,岩岩如孤鬆獨立於莽莽草場的身影,深深烙入蘭佩眼中,直到那時,她才驀地湧上一陣夫妻分彆的不舍,他到底是她肚裡孩子的父親,見不到他的這幾個月裡,她應是會想他的吧。\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不知他是否已經離開單於庭,領軍萬騎親征東胡,今夜又會宿在何處。

不期然間,蘭佩又想到了哲芝。

不知那個代替她的前世,被送東胡的閼氏,這幾個月間境況如何,待到冒頓奇襲東胡,東胡王是否會如前世那般殺了她泄憤?抑或冒頓先一步殺了東胡王,將她從東胡救回,到那時,他是會繼續留她在身邊做閼氏,還是給她另尋一個貴族子弟再嫁?

蘭佩昏昏沉沉想著這些可能,不多時,那安神藥起了作用,便沉沉睡去。

暗夜裡,兩個黑影從山上躍下,竄到驛館後方,靠近山坳處的草料場,用手中火鐮艾絨引火,倏忽間,星星點點的火苗自乾草中竄起,嗶嗶剝剝,火舌很快延伸至車棚和馬廄,緊接著,驛館的木質房屋也被點著。

蘭佩睡得迷糊間,先是覺得四周暖融融的,緊跟著便覺不對,那溫度竄升的極快,陣陣濃煙自窗牖和門縫鑽入屋裡,嗆得她不住咳嗽,她驚恐睜眼,再看窗外,已然印出一片橙紅色的光影。

她迅速轉醒,是驛館著火了!

她不覺大驚,迅速下床,一邊高呼救命,一邊披上狐皮大氅,用衣袖捂住口鼻要去開門。

不等她奔到門邊,忽有一人撞破窗牖而入,用一塊濕布捂在她的鼻尖,焦急地對她說:“驛館著火,屬下奉命護大閼氏撤離,大閼氏莫怕,請速隨我來!”

蘭佩借著窗外火光,想看清來人相貌,見他全身黑衣短打,就連臉部都用黑布蒙得隻剩眼睛,正疑惑間,忽覺捂住她口鼻的濕布上味道不對,不等她開口叫喊,眼前倏地一黑,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直直向後栽去。

被那人接住攬入懷中,打橫抱了出去。

驛館內,睡熟的女眷此時方才從睡夢中驚醒,尖叫著四處逃竄,亂作一團,莫車從前院飛奔而至,一邊組織士卒救火,一邊披著濕氅衝向火場,直奔大閼氏今夜休息的房間。

冬日木屋乾燥,過火極快,轉眼間四處已火光衝天,燒焦的碎木帶著星火,墜入屋中。莫車心中一沉,大叫:“大閼氏”,一腳踹開房門,見已經過火的床榻上無人,屋裡也不見大閼氏蹤跡,再看那窗牖,燃著熊熊火光,朝屋裡噴吐著火舌,明顯被人撞開過。

莫車焦急如焚的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希望,大閼氏會不會已經逃走,抑或,在他趕來之前已被人所救?

他不敢耽擱,裹緊濕氅跳過火舌衝出火場,顧不上身上臉上多處燎傷,命今夜宿於驛館的所有士卒兵分兩路,一路救火,一路於驛館及周邊找尋大閼氏下落。

很快,安紮在鎮外的士卒也加入了救火和搜尋的隊伍,莫車直到此時才聽說,今晚他們不知吃了什麼不淨的食物,上吐下瀉,好多人現在還在找地方解手沒有回來,留下來的,也大多有氣無力,嘔吐不止。

聯想起這場突然著起的大火,莫車心中僅有的一絲希望迅速滅儘,顯然,這是有人縱火,且在此之前,已混入隊伍下了瀉藥,目的隻有一個,那便是已經失蹤的大閼氏!

他一時不能斷定是何人所為,但憑大閼氏在房間徹底燒著前失蹤這一點,莫車推測,對方應是劫持,暫時還沒想要大閼氏性命,不然,他們完全可以將大閼氏困在房中,而無需冒險將人救出。

但無論如何,大閼氏失蹤,生死未卜是真,他身為蘭族千騎長,對右賢王、對大單於儘責儘衷,本次執行的任務是將大閼氏完好護送回奢延城,如今半道上出了事,他難辭其咎,如若找不回大閼氏,或是她有任何不測,他死萬次也不足惜!

思及此,莫車當即下令,命兩名士卒快馬加鞭,分彆回單於庭和奢延城,將大閼氏遇火失蹤一事報告大單於和右賢王,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