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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34 字 6個月前

你今日晌午前必能醒來,便是能好了!”

趙綺的嘴唇動了動,蘭佩看出她是要喝水,還不等她開口吩咐,一直站在案邊的蘭儋已經倒了斛清水遞過來。

蘭佩接過,開始一口一口喂趙綺喝水。

蘭儋站在床榻邊沒走,看著蘭佩喂趙綺水喝。

趙綺這才發現,原來蘭儋也在帳內。他那高大的身軀遮住了窗牖外的日光,長長的影橫落在她床榻上。

她一個分心,喝水時不小心嗆到,開始不住地咳嗽,震得五臟六腑擰絞到一處,疼得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自額前滲入烏黑雲鬢。

蘭佩見她咳得不住,知她有內傷,又不敢碰,正焦急間,蘭儋已衝到了榻前,說了聲:“趙姑娘,多有得罪”,便上手捏住了她兩側的耳廓。

那是他小時候常犯咳疾,乾咳不止時,母閼氏慣用的方法。

溫熱的掌心依次按摩耳廓腹背部兩側,至耳廓充血發熱,再提捏耳垂,可迅速止咳。

隨他的這一番操作,趙綺的咳嗽是止住了,可見他伏在榻前,那張俊毅的臉龐近在咫尺,兩耳被他的掌心和指腹揉搓著,燙如滾水,趙綺全身猶如電擊,心跳狂亂不止,這感覺,並不比方才咳得撕心裂肺時要好多少。

蘭佩瞪著驚詫到無以複加的大眼看著蘭儋,見他一臉坦蕩,捏住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雙耳又揉又搓,簡直不成體統,趕緊用胳膊肘懟開他,斥道:“你在做什麼?!一邊去!”

蘭儋被蘭佩這麼一推,向後退了兩步,站住了,看著趙綺已然漲成了絳紅色的臉,解釋說:“趙姑娘,蘭儋無意冒犯,隻是幼時母閼氏曾教我,這樣可以最快速的止咳,趙姑娘可感覺好些?”

趙綺訥訥說不出話來,連看都不敢再看他。耳廓上灼熱的觸?感還存留著,約莫那一雙耳紅得能滴出血來。

蘭佩狠狠剮了蘭儋一眼,心想他還真是個愣蛋子,不知人家姑娘心意也就罷了,怎能這樣直接動手,人家趙綺本就是中原女子,性格再外放,也不比匈奴民風彪悍,他這上手就把人家姑娘耳朵摸了個夠,讓趙綺今後再麵對他時要如何自處!

蘭儋倒真沒多想,他隻知趙綺救了蘭佩,與他有恩,與整個蘭族有恩,見她咳得痛苦,單純想讓她好受些,本就是急救的辦法,無需顧及那許多。

蘭佩輕輕歎了口氣,對趙綺說:“趙姑娘,那日你搏命相救,蘭佩和肚裡的孩兒欠你的這份恩情,沒世難忘。若是你不嫌棄,今後我便與你姊妹相稱,以報答你的這份恩情。”

趙綺艱難地想要揮手推辭,被蘭佩按住,又道:“你如今身受重傷,趕緊養好身子要緊,其他的,都可從長計議。”

這兩日,蘭佩睜眼閉眼間,總是反複想起那日遇襲的情景。在那般危急的情形下,不顧自身安危飛撲過來將她護在自己身下,蘭佩可以肯定,趙綺當時隻是出於一種本能的反應,那種為了保護她,可以不惜犧牲自己性命的本能。

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讓一位來自中原,和她認識時間並不久,交往情誼並不深厚的女子如此舍命相待。但無論如何,她不得不說服自己,從此事中放下了因前世種種對趙實兄妹的偏見。

也開始重新看待趙綺心儀蘭儋的事。

她想,如果趙綺當真那麼喜歡蘭儋,有她從中調和,此事倒也並非不能從長計議。

“妹妹,右賢王身體抱恙,我需回去一趟,不日即將動身。我來是要告訴你,安心在此養病,我會讓蘭儋去和你阿兄說,待你身體好些,送你來奢延城住些時日,可好?”

趙綺十分用力地點了點頭,輕聲說了個“好”字。

蘭佩滿意地彎起唇角,說:“你才剛醒,不要費神,我差鞠婼阿姆再來看你,我不在單於庭的時候,有什麼事你就找他——”

蘭佩說著,用手指了指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蘭儋,然後自己也站了起來,對趙綺說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她又握了握趙綺的手,鬆開,轉身朝帳外走去,走了兩步蘭佩才發現,蘭儋沒有跟上來,還像根木頭似地杵在那,愣愣地看著榻上的人。

蘭佩忍不住叫他一聲:“蘭儋!”

蘭儋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抬起步子,隨蘭佩走了出去。

第70章

蘭佩即將離開單於庭的消息,並未對外宣張,知道的人極少,這兩天銀帳裡外進出忙碌,無比安靜低調,冒頓連日裡奔波於北大營和金帳,也看不出絲毫異常。

回來的時間,甚至一日比一日晚。

眼見著蘭佩明日即將動身,子時已過,冒頓還未回。

蘭佩本還想等等他,畢竟這一彆後再見無期,不知他還有何要對自己說的,誰知左等右等不見他回來,以為他是有意在這分彆的最後一晚冷她,畢竟他慣常做出這種冷熱陰晴不定的事,她便沒再等下去,熄燈睡了。

夜半,正睡得昏沉間,忽然覺得自己的身子被人緊緊抱住,箍得她上不來氣,生生被勒醒了。

她每每夜裡被他弄醒,都很難再次入睡,可他卻總能在折磨完她之後,很快便沉沉睡去。蘭佩登時氣不打一處來,迷糊間狠狠踹了他一腳。

等了一陣,他竟毫無反應,蘭佩不禁心生疑竇,緩緩睜開了眼。

月光撒入一室清冷,一如他此刻正凝視著她的深邃雙眸。

見她睜眼看他,他不僅沒鬆手,反倒又將她往懷裡緊了緊,朝她的頭頂呼著熱氣,良久,幽幽吐出幾個字:“蓁蓁,大秦亡了!”

蘭佩驀地先是一驚,繼而想起前世她被送東胡不久,曾見東胡王一日酒醉後仰天長嘯:“始皇崩,秦國亡,真真天助我東胡也!”

大概也就是這前後發生的事。

那時她被囚東胡王庭,早已心如死槁,對於大秦亡國提不起半點關心,自然也不曾細想這一驚天巨變將對長城內外帶來何種不可逆轉的深遠影響。

然而今時今世對她而言,一切都大不同了!

她如今身為匈奴國大閼氏,所有的榮辱都係與匈奴,係與大單於,秦亡,對於匈奴而言,對於冒頓而言,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七年前的那一仗,匈奴被秦郤北七百餘裡,以致胡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隱忍蟄伏了這麼久,蘭佩知道,冒頓一直在等的這一天,終於到了!

她自他懷裡微微抬頭,剛醒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抑製不住地顫聲問:“如何亡的?”

冒頓慨然道:“劉邦進至鹹陽郊外灞上,於藍田大破秦軍,秦王子嬰向劉邦投降,秦亡。”

寥寥幾句,帶過了已年過五十的劉邦,如何從區區泗水亭長一步步領軍沙場,在秦末風起雲湧的起義軍中嶄露頭角,先於項羽入關,接受乘坐白馬喪車,脖套繩索,在軹道旁下車迎降的秦王子嬰,將封裝妥當的皇帝玉璽、符信、節信雙手奉上,那一幕幕的驚心動魄。

這也是蘭佩第一次從冒頓口中聽到劉邦這個名字,知道在中原大地上,有一個名叫劉邦的人,接收了秦國王子的投降,宣告了一代強秦的滅亡。□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蓁蓁,”冒頓的下頜抵住她的前額,於這更漏將闌之際,放下全部防備,向他深愛的女人緩緩吐出自己畢生的抱負:“我欲乘奔逐北,長驅六舉,電擊雷震,飲馬瀚海,一統整個漠北草原,並將西域三十六國收歸麾下,切斷中原與西域的往來交通,以此對中原形成地域和經濟的雙重鉗製。到那時,無論中原王朝如何改朝換代,都避免不了與我匈奴兵戎相見,殊死一戰。我身為匈奴大單於,定要在那一戰中決勝千裡,青史留名!”

蘭佩聽他激奮地說完,眼裡的睡意已全被震撼所蓋,甚至還帶著些許,她不得不承認的,崇拜。

原來前世她沒有機會所見,是他口中這樣一個草原帝國的橫空出世,而她今生若是與他攜手走下去,將極有可能見證他所說的宏圖霸業最終成為現實。

“蓁蓁,我所說的這些,既是為了匈奴的千秋,亦是為了我們的孩子,我要讓他知道,他的父王是這世上最有勇有謀的匈奴王,他的父王為他打下了這片基業,讓中原王朝不敢小覷,我要讓他日後所控的匈奴輿圖超過中原疆域,成為能夠與中原王朝分庭抗禮的草原帝王!”

蘭佩聽他說完,拉著他的手輕輕覆在自己隆起的腹上,讓他感受著腹中孩兒的胎動,唇角帶笑望著他道:“你說的,他可都聽到了。”

冒頓寬大的手掌剛觸到蘭佩腹上,便感覺到裡麵有力地彈動了一下,如同有力的小拳頭,捶上他的掌。

這還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孩兒的胎動,不禁大喜,忍不住將臉貼到那處跳動的地方,輕輕%e5%90%bb了又%e5%90%bb,戀戀不舍。

“蓁蓁,”許是感受到她今晚難得的回應,他將她抱於%e8%83%b8`前,溫柔以待:“乖乖等我,接你和我們的孩子回單於庭。”

......

卯時中,天色灰暗未明,散落草原上的頂頂氈房還在熟睡,蘭佩已坐上馬車,在莫車領著五百騎的護送下,踏上回奢延城的漫漫長路。

為免旅途顛簸,冒頓特意叮囑莫車,每日行半日,歇半日,他知蘭佩心急給父親看病,另從巫醫所派了一名巫醫,快馬加鞭,先行回奢延城為右賢王醫治。

如此,一支浩浩湯湯的隊伍不急不忙地向西南方向蜿蜒行進,路上少則半月,多則一旬。

大閼氏離開單於庭的第四天,東胡使者再一次來到了單於庭。

這一次的領隊,是東胡的左骨都侯夤支。

不同於前次乞伏帶著回禮,這一次夤支雙手空空,立於金帳正中,簡單客套寒暄之後,隨即提出了自己此次前來的主要目的。

“大王,東胡與匈奴兩國之間,有一處甌脫外棄地,綿延千裡,飛沙走石,寸草不生。因自然條件惡劣,無人能在此地生存。東胡王此次遣我前來,是想與大王商議,反正這地匈奴也不要,不如將這塊不毛之地劃與東胡,兩國之間依舊以這塊甌脫之地為界,互不侵伐,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夤支大言不慚地說完,帳內默了良久,並沒有出現前兩次有人激動地跳將出來,怒斥東胡王欺人太甚的場麵。

大家默不作聲,一是因有著前兩次的經驗,知道大王對東胡王的無理要求來者不拒,都在等著大王先發話,此外,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覺得那塊不毛之地遠在千裡之外,於匈奴本就鞭長莫及,茫茫戈壁,又無水源,根本不具備基本的生存條件,既然前兩次大單於連汗血寶馬和閼氏都能拿來送人,這次不過隻是一片甌脫地,送了也就送了,無甚要緊。

冒頓麵色陰沉,冷眼一一掃過帳內眾人,見大家似乎對割地一事毫無痛感,作壁上觀,遂也不避著那位囂張至極的東胡使者,沉聲問到:“諸位怎麼看?”

近日剛被姐姐雕陶招來單於庭的樸須族族長,休屠王樸須訇,昨夜經過與姐夫攣鞮絳賓和姐姐的徹夜長談,已同意協助姐夫舉事,誓要推翻冒頓的鐵腕統治,同時也知道姐姐正與東胡聯手,裡應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