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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276 字 6個月前

了子時才回寢帳。待他回來,忙著開辦私學,累足一天的蘭佩早已睡熟了。

因有著一半中原血統,蘭佩天生骨架小,四肢勻稱纖細,腰肢盈盈可握,懷孕至今,除小腹微凸,%e8%83%b8部日漸豐滿,其它地方無甚大變化。每晚,當冒頓在金帳內忙完一天公務,伴著漫天星鬥和瑟瑟秋風回到寢帳,看到她烏發披散,小小一隻蜷在榻上安睡的模樣,心間霎時一軟,柔成了白鷺澤的一汪碧水。

仿若正是有了她,有了他們的孩子,他日理萬機的這一切才有意義,而每當批閱那些好像永遠也看不完的羊皮卷宗,心生懈怠之時,一想到她就在不遠處的銀帳之中等他歸,便又給了他堅持下去的不竭動力。

這日回到寢帳,難得蘭佩還未睡,和衣斜倚榻上,一看便是在等他。

秋日草原的夜晚,風起霜重,冒頓攜一身涼氣進帳,邁到榻前,問她:“怎麼還不睡?”

問完才發現,蘭佩眼皮粉融,鼻尖簇紅,明顯哭過。

“怎的了?”

冒頓蹙眉坐上榻沿,輕輕攥住她手心,耐心詢問。

蘭佩抬眸,眼中碎星點點,語氣難掩焦急:“今日莫車來看我,說起父王自入秋以來犯咳疾,鎮日乾咳不止,夜裡更是咳得厲害,加之多年前征戰負箭腰傷複發,腿腳行走不便。管事皋胥請了醫官給父王看病,藥喝了不少,卻不見好。父王怕我擔心,從不在來信中提及,若不是莫車此次來單於庭說起,我還不知此事,我極是擔心......”

匈奴不比中原,從不宣講孝道,相反,上了歲數的老人因無法繼續從事農畜騎甲,遵循大自然優勝劣汰的法則,常常不得善終。

蘭佩自小學習中原文化,加之蘭鞨對她寵愛有加,對父王的感情,比單於庭裡其他居次都要深厚。這次因她致父親受罰,已近一年未曾見到父親,突聞他生病,擔心自責自是情理之中。

冒頓將她攬進懷裡,輕輕拍著,柔聲勸慰:“你先彆急,右賢王定是怕你如此才沒說。你如今不是一人,急壞了身子豈非得不償失。你看如此可好,我讓鞠婼阿姆從巫醫所挑選兩位醫術精湛的巫醫,此次隨莫車同回,留在右賢王府,專替右賢王診治。”

他所說的,正是蘭佩所想的,誰知未等她提出,他便應下了,蘭佩感激,起身要拜謝,被冒頓蹙眉攔住:“你這是做什麼,又不是什麼大事,就你我夫妻二人,還需你向我行此大禮。”

對他來說,確不是什麼大事,對蘭佩來說,卻是天大的事。且她知道,單於庭的巫醫皆為國毉,若非隨大單於出征,一般不離單於庭,並非所有王室貴族都能獲此優待。

她下頜微收,仍是斂容鄭重道了聲謝:“臣妾替父王謝大王!”

女人眉目如畫,身子晚%e5%aa%9a,垂首間露出一截粉頸,看得冒頓情難自持,喉結滾了兩滾,禁不住埋頭咬住那抹粉白,暗啞道:“如何謝?”

蘭佩垂眉低語:“聽大王的......”

漏儘更闌,帷帳飄搖,一室繾綣旖旎。

過後。

冒頓抱她共浴,問起最近私學辦得如何,他選的那幾個弟子們可聽話。

蘭佩身子浸在熱湯裡,玉軟花柔般倚他身上,懶懶道:“除了渾邪王家的小王屈必厲淘了點,其他都乖巧的緊。”

渾邪王當於鐵拂虛長冒頓兩歲,早些年,當於氏也是有頭有臉的匈奴貴族,封地居長城以北,過著半遊牧半農耕的生活,直到蒙恬揮師北上,奪走其封地,秦朝沿長城設九原郡,移民戍邊,當於氏一族隻得龜縮陰山至漠北一角,自此一蹶不振,逐漸淡出了頭曼視線。

鐵拂自小在單於庭長大,和冒頓昆弟相稱,感情篤厚。冒頓自立不久,為培植親信,向老邁腐朽的單於庭注入年輕力量,封當於鐵拂為渾邪王,賜原屬呼衍部,接壤樓煩、白羊的部分封地,既籠絡了人心,又在為下一步向南擴張的軍事行動暗埋伏筆。

鐵拂為表衷心,將自己最喜愛的小兒屈必厲送到單於庭,平日裡寄養在拓陀帳中,由拓陀親自教其騎射武藝。

此次蘭佩開私學,冒頓從王室貴族□□選了五個孩子,四男一女,六歲的屈必厲年紀最小,卻也是天資最為聰穎的,蘭佩雖嘴上說他淘,實則最偏愛於他。

冒頓也知那孩子坐不住,怕他招惹蘭佩勞神,遂道:“若是頑劣,便不讓他再學了。”

蘭佩忙道:“小孩子淘點聰明,我教識字,就屬他學得快,學得也認真。”

冒頓點了點頭:“你是人師,你說了算!”

提起渾邪王當於鐵拂,冒頓不由得又想起另一件事。蘭佩有孕,不能沐湯太久,冒頓起身替她擦乾,抱上床,繼而將自己正在籌謀的另一件大娓娓道來:“蓁蓁,據此次各封地上報的人口統計,經這兩年休養生息,匈奴全國人口已達一百五十萬之眾。”

蘭佩本已昏昏欲睡了,聽他忽又說起國家大事,隻得強撐著打架的眼皮聽下去。

冒頓雙眼卻灼灼如炬,頓了頓,又道:“自始皇崩,中原各地起義風起雲湧,秦軍忙於四處鎮壓,無暇北顧,我思慮許久,意欲在這次蹛林大會上宣布一個計劃,便是延長城障塞,自東向西至陰山腳下,自南向北至單於王庭,修築城鄣列亭,其間修築幾處仿右賢王所築奢延城那般規模的大型城郭,作為軍事要塞,同時擇良田,鼓勵農耕,治樓以藏穀,增加匈奴本土的糧食產量,使我匈奴子民再不要過那種因一場大雪,便餓殍遍野,無家可歸的日子!”

匈奴自古逐草而居,策馬遊牧,一頂氈房走哪帶哪,便是一生住所。整個匈奴境內,除右賢王為抵禦月氏修築的奢延城外,就連單於庭,都未修築帶圍牆的城郭。

冒頓所說若是變為現實,將從根本上改變一部分匈奴人的生活方式,解決困擾匈奴已久的糧食問題,同時,為匈奴邊境築起一道堅不可摧的軍事防線,可謂一舉多得。

蘭佩被他這一大膽設想所震撼折服,頃刻間一絲睡意也無了,聽他繼續道:“具體城郭所在位置的輿圖我已繪好,欲分彆取名為光祿城,支就城,滹河城,宿虜城。單於庭仍名蘢城,除穿井築城之外,於地下,還欲修建貯藏糧食的地窖和通暖氣管道,我知你冬季畏寒,如此,即便是在嚴冬屋裡也不冷了。蓁蓁,你意下如何?”

蘭佩滿是憧憬,但也知這樣規模的築城,絕不會一蹴而就,且勞民傷財,若是經營擘劃得當,將有利於匈奴長治久安,可若是操之過急,則極有可能重蹈強秦覆轍。於是提醒他道:“大王遠慮深計,此乃萬世長策。不過臣妾以為,此事事關匈奴長治久安,且投入巨大,行針步線需徐徐圖之,不可操切,此外,大王手頭事務繁雜,不能事事親力親為,務必選一位大王信得過,且善調度籌謀的人監總,想必我所說的這些,大王也已有打算。”

冒頓讚許地看著她,點頭道:“不錯,我意欲用人,正是屈必厲的父親鐵拂,此外,我會派趙實前去督工,先自緊鄰樓煩的支就城開始修築,同時一並打探收集中原情報,為單於庭下一步軍事行動做準備。”

蘭佩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登時一鬆,縱使今生在趙實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麼她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但於她而言,沒有趙實的單於庭,將更為安穩自在,於是想了想說:“大王深思熟慮,運籌帷幄,必將得償所願。”

......

三日後,秋容如拭,碧空如洗,蹛林大會如期舉行。

作為匈奴一項古老的傳統祭祀儀式,蹛林大會的祭祀流程並不複雜,即所有人馳騎繞蹛林神木三周,便可禮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五彩旗幡圍神木圈出圓形的祭台,椒蘭焚香不絕。

為表虔誠,祭祀者盛裝斂容,皆除隨身所佩利器。

這樣的活動,蘭佩身為單於庭大閼氏必須參加,今年因她有孕,不能騎馬,便遠遠站在外圍,由近身侍衛護著,待眾人騎馬祭祀完畢後,再徒步繞神木三圈,以祈禱來年風調雨順,家國昌睦。

秋日燦陽穿過林間稀疏黃葉,於渺小的祭祀人群身上投下片片斑駁暗影,薩滿敲打鼙鼓,馬蹄橐橐,踏在鬆軟落葉之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脆響。

蘭佩遠眺冒頓身著盛裝,昂首馬上,馭馬邁著穩健的步伐,領眾人繞神木馳驅,於鼙鼓聲中默念心中祈福禱告語,猶如神祇。

少傾,待眾人圍木祭祀畢,她在薩滿引導下,緩緩走向神木。

恰在此時,自密林深處忽然發出一陣低沉的轟鳴之聲,帶動腳底林地嗡嗡共振,眾人不知何故,朝那方向看去,不過眨眼功夫,便見百匹脫韁之馬似是被野獸追趕受驚,從林中疾奔而出,齊齊朝蘭佩所行方向衝踏過來,遇人不避,橫衝直撞,速度之快,如疾風閃電,左右護衛不等舉戟護盾,已被馬蹄撞飛踩翻,驚叫聲慘叫聲四下不絕,竟蓋過了那陣陣鼙鼓聲。

馬鳴嘶嘶間,眾人身下之馬紛紛不安地前後跺蹄,駕控不住,場麵一時大亂,冒頓被騎在馬上的王室貴族簇擁在神木之外,於慌亂擁擠的人群中,連馬頭都無法調轉,手裡又無武器,心焦如焚,眼看一匹雙耳批竹,目如懸鈴的高頭大馬撒開前蹄,已奔至蘭佩近前,距她不足丈遠。電光火石間,他自馬上一躍而下,飛奔至身側侍衛馬腹間奪下弓箭,正拉弓欲射,忽見趙綺不知從哪裡疾竄出來,大叫了聲“大閼氏當心!”用身子護住蘭佩,將她撲倒後壓於身下,不過一個彈指,那馬長頸中箭的同時,已從趙綺身上飛踏而去,趙綺悶哼一聲,昏倒在蘭佩身上。

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待那野馬群向西跑遠,神木四周參加祭祀的人群還沒回過神來。這時引頸再看,圓形祭台四周一片狼藉,旗幡橫七豎八倒了一地,被馬蹄踩踏掀飛的士卒以各種怪異的姿勢躺在地上,有的已無氣息,有的蜷曲身體,痛苦地打滾□□。

直到此時,蘭佩才從巨大的衝擊中恢複一絲清明,輕輕拍了拍仍壓在她身上的趙綺,焦急喚她:“趙綺,趙綺......”

與此同時,兩個男人幾乎同時自人群裡飛奔而出,冒頓搶先一步奔到蘭佩跟前,試探趙綺鼻息,將她從蘭佩身上托起,交給緊隨其後的趙實,喚巫醫速為趙綺診治,繼而躬身將蘭佩打橫抱起,急切詢問:“可有哪裡不適?”

蘭佩搖了搖頭:“我無事,隻是趙綺她......”

被冒頓冷聲打斷:“她無大礙,先顧好你自己!”

蘭儋事發時因站在較遠的外圍,被四處驚慌逃竄的人群衝散,此刻方才穿越重重人馬高牆趕了過來,見蘭佩除了衣服臟汙褶皺,其餘皆完好,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冒頓眉頭緊蹙,疾步抱蘭佩坐進馬車,回身看了眼祭台四周的滿地狼藉,對蘭儋說:“你先送她回去,加派人手在銀帳守著,她剛摔倒,又受驚嚇,回去後讓鞠婼阿姆替她診治,彆的,都等我回後再議。”

蘭儋點頭應下,連忙上馬揮鞭,驅趕馬車飛快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