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頁(1 / 1)

胭脂山 金燼 4340 字 6個月前

她不能失去這個孩子。

畢竟這是她的骨血,是匈奴王的血脈。

是她和冒頓的第一個孩子。

也是事到如今,保她不被遠送東胡的救命法寶。

母閼氏曾說過,有孕的頭三個月裡最不穩定,她那時懷哥哥時因為有小產的先兆,頭三個月裡一直臥床,都不曾出過鹿鳴閣。

故而為了保住這個孩子,蘭佩暗下決心,一定要在風平浪靜中渡過這三個月去,待一切穩定下來,再對外說也不遲。

見蘭佩總不出帳,因上次和哥哥置氣跑出單於庭,後來被哥哥捉回來,罰禁足十天的趙綺,這日終於憋不住跑來找她,原本是想和大閼氏吐吐苦水,結果一見大閼氏瘦瞘了下去的眼眶,蠟黃無光的臉,趙綺嚇了一跳,急道:“大閼氏怎的了,莫不是病了!”

蘭佩輕輕搖頭,直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她勉強忍住,對趙綺說:“我無事。”

趙綺不信,上手試了試她的額,涼絲絲的,並沒有發熱,不禁疑惑道:“大閼氏的臉色很不好看,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蘭佩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應付她:“都說了我無事,你今日怎的有空來看我?”

趙綺撇了撇嘴:“阿兄說東胡使者來了,他沒功夫再管我閒事,今日便由得我,隻要我不出單於庭就行。”

聞言,蘭佩大驚。

這些日子她光顧著難受,吃一頓吐兩頓,都忘了前世東胡使者就是這時候來的單於庭,前後不過三天,她便被當成禮物,跟著東胡使者一起離開了。

她聲音微顫道:“說了東胡使者來做什麼了嗎?”

趙綺搖頭:“沒說,”

她顯然對突然到訪的東胡人沒什麼興趣,說著又擔心地看著蘭佩道:“不行,大閼氏,你的臉色實在難看,人也瘦太多了,你在這等著,我這就去找巫醫來給你看看!”

說完站起身,急匆匆就要往帳外跑。

蘭佩忙不迭地從榻上起身要攔她,結果人剛從榻上站起,還未走出兩步,直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倏地暈了過去,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63章

旭日東升,匈奴單於庭升帳。

金帳外,五色旗幡迎風招展,騎兵列隊,警蹕森嚴,號角聲響徹天際。

部落貴族首領依次列隊進帳,來自東胡的使者侯在帳外,互相使了個眼色,靜靜等待帳內通傳。

東胡王這次遣來的使者團共三人,領隊名叫乞伏,是一個白髯銀鬢的老者。

自從呼衍黎向東胡王獻計,讓東胡王遣人來匈奴索要冒頓閼氏,東胡王當即應下之後,派誰來完成這個任務,便成了東胡王廷最為棘手的要事。

畢竟,身為使者,不為傳達鄰邦問候,互通有無而來,卻是張口就要來討大王的閼氏,這樣的要求,估計放在哪裡都是無理至極,大王一個不快,當即推出去砍了也是活該。

因而誰都知道,被東胡王選中來派這一趟差,是將腦袋拴在絛帶上的苦差,極有可能在異國他鄉身首異處,此生再看不到東胡王廷的日出。

東胡王正為難之際,乞伏主動請纓,願以這把老骨頭為東胡王解憂,照他所說,殺父自立的匈奴王冒頓隻是個毛頭小子,有勇無謀,根本不足為懼,上次東胡王派使者要他那匹愛馬,他眼都不眨便同意了,便是最好的例證。一個女人對他一國之主來說,又算得什麼,若是用一個女人便能換來強大東胡對他自立為王的支持,他定會毫不猶豫地獻出來。

東胡王連連稱好,讓他帶上一張虎皮,一張紫貂皮,送給冒頓作為回禮。

乞伏此刻手捧回禮站在帳外,忽聽帳內通傳,迅速斂神摒氣,和左右侍從一同步入金帳,掏出狼嗜羊紋腰牌亮明身份,叩首行禮道:“東胡王廷謁者乞伏見過大單於。”

冒頓讓免禮,賜其左側上首位坐。

主賓相見,樽酒相歡,客套寒暄。乞伏遠道而來,稱一路所見匈奴在冒頓治下一派興盛繁榮,連連誇讚匈奴王治國有方。

冒頓自謙稱不敢當,神情自若道:“比起東胡,匈奴實乃蕞爾小國,萬不敢在東胡麵前托大。”

乞伏順勢而為,起身說道:“大單於過謙了。前次大單於贈予東胡王的汗血寶馬,我王極是喜歡,命小人將這虎皮獻上作為回禮。”

說著雙手奉上虎皮,近身侍奴阿承收到冒頓許可的眼色,快走兩步,接過虎皮,收了。

乞伏叩首再拜,緊接著說道:“此次東胡王派我前來,實則是想向大單於討另一樣東西,我王說了,大單於%e8%83%b8懷天下,為示對東胡睦鄰之好,定會應允。”

帳內氣氛一時冷凝下來,前次東胡王剛派人來索要大單於愛馬,這才過去過久,就又來要東西,也不知這回東胡王會提什麼無理要求,語氣竟如此狂妄,眾人莫不捏緊一把汗,屏息凝神,等乞伏下文。

冒頓微微頷首:“使臣請講。”

乞伏來匈奴的一路,一直在習練這段話,要說得理直氣壯,堂而皇之,還不可過於咄咄逼人,以免適得其反。幸而他練得不錯,當著金帳中諸位貴族部落首領以及大單於的麵,說得頗為流利:“世人都道匈奴王廷出美女,大單於的閼氏更是人間絕色。我王頗有耳聞,傾慕已久,此次特派小人前來,向大單於討要一位閼氏。我王說了,定會將大單於的閼氏奉為東胡後帳之主,百般憐愛,還望大單於成全胡匈一段千古佳話。”

他這一番話說完,帳內霎時陷入一陣死寂。

冒頓的眼神晦暗不明,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在場的眾人似是聽傻了,或是根本就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話。他們緊縮眉頭,麵麵相覷,默默消化了好一陣,才有人跳將出來,指著乞伏破口大罵:“放肆!我匈奴王閼氏豈可被你區區東胡染指!”

說話的是左穀蠡王丘林貝邇,他的二妹丘林扶羅便是被頭曼殺害的冒頓母閼氏。

身為昔日匈奴王大閼氏的哥哥,他斷然接受不了東胡王提出如此無理要求。不等大單於發話,便與上次東胡來索要寶馬時如出一撤,憋不住又搶先開口了。

此語一出,帳內登時如同乾柴點了火,劈裡啪啦蹦著火星,炸開了。就連一向沉默寡言,察言觀色後方才發表意見的左賢王攣鞮絳賓,因女兒哲芝剛嫁冒頓做了二閼氏,竟也一反常態,邁步上前,橫眉怒目,要和乞伏理論。

未等開口,被冒頓沉聲嗬住:“左穀蠡王不得無禮!”

這話,冒頓雖是對丘林貝邇說,眼卻是看著絳賓,帶著警示意味。

攣鞮絳賓當是大單於自有理論,遂重重歎了口氣,退了回去。

鬨哄哄的大帳內,四處亂炸的火苗猶如當頭被水潑熄,瞬間又恢複了死寂。

此前一直不曾開口的蘭儋,用複雜難辨的神色望向端坐在單於寶座上的冒頓,不知他此刻心中真實所想,但以他對冒頓的了解,知他內心絕不會是麵上所表現出的這般泰然自若。

大單於的閼氏,現下隻有蘭佩和他新娶的哲芝,如若他答應了東胡王的要求,這兩個女人中,勢必將有一人此次會隨使者遠赴東胡,成為東胡王的禁臠,而如若他不應,又極有可能招致東胡王的報複,兩國實力不對等,作戰方式又極為相似,加之有呼衍黎在東胡做內應,這一仗怕是很不好打。

用犧牲一個女人的代價,麻痹東胡王的戒備,為單於庭爭取寶貴的作戰準備時間,這大概才是真正匈奴王的心中所想。

可這兩個女人,一個是右賢王的女兒,是他青梅竹馬的大閼氏,一個是左賢王的女兒,是他愛不釋手的新寵,如此艱難的抉擇,他又會如何處斷呢?

放眼整個金帳之內,到目前為止唯一鎮定處之的,便是趙實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始終不發一言,甚至就連臉上表情也不曾有過絲毫變化,如同一尊泥塑,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帳中發生的一切,似是與他全無關聯。

他的這一反應,再次激起匈奴貴族的憤怒,如箭簇射來的眼神裡莫不充滿了鄙夷。

儘管事先早有預料,但乞伏還是被剛剛帳內叫罵的陣仗嚇得不輕。他雖不把冒頓放在眼裡,可他也知,能被冒頓納為閼氏的,定是王族之後,倘若這些部落長一齊向冒頓施壓,年輕的匈奴王招架不住,被攛掇得盛怒之下殺了他,也不是沒可能。

如今見冒頓嗬斥住了眾人,乞伏和身邊侍從莫不暗自長籲一口氣,豎耳凝神,等待著匈奴王的答複。

恰就在此時,帳外忽有一人溜邊疾入,對著拓陀耳語兩句之後,隻見拓陀眉頭一擰,又疾步邁到冒頓身側,躬身在他耳邊不知說了兩句什麼。

冒頓的神色似有一怔,又迅速恢複如常,含笑對乞伏道:“使臣方才所說,本王已記下了,你們一路風塵仆仆,極是辛苦,不如先請回帳休息,此事容我與眾位王公大臣商議之後再做定奪。使臣放心,本王定會給東胡大王一個滿意的答複。阿承,先送使臣回帳休息,好酒好肉伺候!”

聽他既如此說,乞伏也不便再說什麼了,隻得諾諾應是,拱手退了出去。

帳內眾人見東胡使者離去,一時誰都沒動,等著大王發話,誰知冒頓隻草草說了句:“都散了罷”,便像離弦的箭一般,飛奔出了金帳。

......

蘭佩幽幽轉醒,柔和的日光斜射入帳,銀帳內那頂熟悉的絹絲帷帳上泛著層流動的銀光。她的意識逐漸清明,記起先前自己攔著趙綺去找巫醫,結果站立不穩,突然暈厥了過去。

她擱在錦被外的手,此刻被一張溫熱的大掌緊握著,耳邊是那人輕柔地喚她:“蓁蓁,蓁蓁......”

有多久,他沒這麼叫過她了?

她的目光自渙散中聚實,緩緩對上那雙閃爍著琥珀般光澤的眼,此刻正滿是欣喜地凝望著他,嘴角的弧度抑製不住地上翹著。

倏地想起趙綺說東胡使者已經到了單於庭,她不禁麵露詫色,蹙眉問道:“你怎會在這裡......”

冒頓不答,略微抬起胳膊,手掌覆上她的前額,輕輕向後摩挲著,一下,又一下,那雙濃情似水的眼自顧貪婪地看著她,像是怎麼也看不夠。

蘭佩心下起急,怎奈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說出口的話也是溫吞吞的,全然不是她此刻焦灼的心情。

“我在問你話,你......”

“我聽說你暈倒,便急忙趕了過來。”

他柔聲說著,覆在她額上的手挪上她的麵頰,修長的手指像把刷子,如同她是件珍寶,極小心地,在她臉頰上一遍遍刷著。

蘭佩被他灼灼如炬的眼盯得極不自在,把臉朝一側撇了過去。

又被他輕輕撥了回來,他坐在床邊的身子側著一倒,便和衣睡到了榻上,修長的胳膊向裡伸,將她連著身上的錦被一齊抱進懷裡,他的臉頰貼上她的鬢角,溫熱的鼻息噴在她的耳廓。

蘭佩整個人被他這樣抱著,四周充斥著他的氣息,心跳開始不受控地加速,血液如同滾沸的水,流經四肢百骸,她自這陣陣針紮般的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