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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532 字 6個月前

熬到現在眼皮子直打架,勉強朝哥哥擠出個笑容,將他們送出喜帳,她怕再弄出什麼動靜來,沒喚小狄進來伺候,自己草草換下華服,胡亂擦了把臉,熄了燈,摸黑挨著了床榻。

冒頓的身子橫亙在床榻外側,就像連綿的山巒,蘭佩若想躺下,非得從這山上越過不可。

見他睡得沉,蘭佩躡手躡腳攀上床邊,正要抬腿跨,腳底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幾乎是倒栽蔥,狼狽地從他身上向床內側滾去。

伴隨“咚”的一聲悶響,她重重砸在了他的身側,後腦勺正撞上他橫在榻上的手臂,疼得她輕抽一口氣“嘶——”

下一秒,那座大山像是突然自沉睡中蘇醒,緩緩翻過身來,手臂向內收緊,她便順勢被緊緊裹進大山的懷抱。

“我……我不知故意要弄醒你的……”

蘭佩被他箍得上不來氣,唔囔著解釋。

等了一陣,她發現自己的話非但沒能讓他放開鉗製,反倒讓他將她摟得更緊,全身還在微微顫唞著。

聯想起他今晚情緒一直不對,蘭佩不禁在黑暗中輕輕拍了拍他的%e8%83%b8口,試探著問:“你怎麼了?”

他不說話,隻那麼緊緊摟著她,像是生怕她會化作空氣,瞬間從他懷中消失。

蘭佩狐疑著抬起臉,忽然感覺額間一濕,伸手拭去,竟是一滴淚。

帶著他的體溫。

她心中一驚,小手摩挲上他的臉,才發現他的半邊臉頰,已然濕漉漉的一片。

“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被他抓住了手,動彈不得。

想起她上次見他哭,還是他剛從月氏逃回,他們此生的第一次相見。

她能夠理解他那時的傷心痛苦,可現在呢?

他已然稱王,完成了分封,娶了她做大閼氏,事業愛情皆如願。

還有何事可傷心至此?

是在感慨這一路九死一生,奮鬥拚搏的不易?

還是內心深處對鳴鏑弑父的懺悔?

或者兼而有之,在這個終於可以放下一直以來壓在他心頭的恨與懼之後,借由酒精的作用,來了一次徹底的情緒宣泄釋放?

嗯,蘭佩想了想,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道理。

如果是她,壓抑了這麼久,如今終於得償所願,估計定會嚎啕大哭一場吧。

於是,帶著對他的理解,蘭佩伸手環住他的後背,輕輕拍打起來,一下,兩下……

不等她拍到第三下,那個前一刻還在流淚的男人突然間翻過身來,像個碩大的青銅罩,將她牢牢扣在身下,連讓她驚呼一聲的時間也不給,徑自%e5%90%bb上了她的唇。

兩人唇舌間的酒意交融,蘭佩在微醺中瞬間繳械——

好吧,就當他委屈太久了,光哭還不夠,需要在生理上也發泄紓解一下吧。

身為大閼氏,大多數時間不就是起這個作用的嗎。

在他還沒有妻妾成群之前,她應該珍惜並享受他所給予的每一次溫存,不是嗎。

蘭佩這樣想著,不禁認命地閉上眼,由著他像個不知足的孩子,對她開始了毫無節製地予取予求。

帳外,篝火漸熄,北風嗚咽,枕邊,男人癡癡凝望著她的睡靨,卻是久久無法入眠。

因為隻要一閉眼,戴上王冠時他所看到的那一幕,便會清晰浮現,帶著讓他心痛到無以複加的感覺。

那感覺太過真實,好像他真的曾經親身經曆,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唯有這麼近的抱著她,看著她,他才能感到一絲慰藉和安全。

東胡,為何會是東胡?

他花了一晚上的時間思索,仍百思不得其解。

首先,她沒有理由隻身去到東胡。

其次,就算她去到東胡,東胡王又為何一定要殺她?

而他明明知道她就在東胡王庭,知道她有危險,是去救她的。

或許,還有一種可能——

東胡王原本並沒有想要殺她,隻是因為他的出現,促使東胡王做出了與她同歸於儘的舉動。

而他的出現,究竟是為了救她,還是為了殺掉東胡王?

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隻不過,他晚了一步,沒能從東胡王的刀下救下她,竟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他的懷中……

他不禁心中一凜,難道,這將是他們最終的結局?

太陽神為了懲罰他,故意在他戴上王冠的那一刻泄露天機,好叫他日日夜夜在擔驚受怕中做他的夫君,做匈奴的大單於?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他絕不會讓這樣的一幕發生!

他定會蕩平東胡,殺了東胡王,以絕後患!

在那之前,他會讓她遠離東胡,遠離一切可能與東胡發生聯係的人和事。

如此,那一幕就永遠不可能發生!

......

次日,蘭佩醒來時天已大亮,出乎她意料地,冒頓還在睡。

麵朝她,雙臂還保持著昨晚摟著她的姿勢,睡得甚是安穩。

許是經常皺眉的緣故,算算他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眉間已然橫出兩道淺淺的紋。

即便如此放鬆地沉睡著,那紋路依舊明顯,像是仍在思索著什麼,片刻不得解脫。

她不由地抬手,輕輕撫上那兩道紋,試圖用指腹的溫熱,熨平縈繞他眉間的煩憂。

他其實已經醒來,抓過她不安分的小手,嗓音唵啞道:“困,再睡會。”

蘭佩昨夜早早睡去,不知他何時才睡,見天已大亮,不禁搖了搖他:“你今日無事?”

昨日才戴上王冠的大單於,今日便美人暖帳不早朝,實在與他的一貫行事不符。

“嗯。”

他不願多說,隻淡淡應付了一個字,圈住她還要再睡。

“你昨晚一宿沒睡麼?”

蘭佩抬眼,發現了他深凹眼窩下的一圈青影。

分明是沒有休息好的痕跡。

他雙眼緊閉,呼吸均勻,誠實地又吐出一個字:“嗯。”

“做什麼去了?”

蘭佩蹙眉。

“看著你,怕你跑了。”

“……”

蘭佩當他玩笑,錦被之下伸腿踢了他一腳,作勢起身道:“你不起,我可起了!”

冒頓惱得嘖了一聲,翻身壓下,終於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蘭佩一時僵住,老實不敢再動。

他卻一反常態,隻盯著她看了一陣,之後把頭埋在她肩頸間,嘟囔了句:“乖,我是真困,陪我再睡會。”

他的聲線帶著十足的困意,蘭佩心一軟,伸手攀上他的背,還未環住,帳外突然傳來侍奴阿承的聲音:“殿下,趙實到了。”

聽見這個名字,蘭佩的雙臂陡然僵在半空,旋即緩緩落下。

冒頓並未留意到她的情緒起伏,隻沉聲道:“知道了。”

趙實回到單於庭就在這兩日,他之前曾叮囑阿承,一旦趙實來到,須第一時間向他稟報。

看來這覺是徹底睡不成了!

“奴進帳伺候殿下起身穿衣。”

阿承在帳外試探道。┇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蘭佩聞言趕緊拉了拉錦被,卻聽冒頓回道“不用”,之後見他極不情願地起身,像是有下床氣似地嘟著嘴,眼睛半睜半閉,手上遲緩地開始自己穿衣。

蘭佩見狀,雖心中因趙實的到來而不喜,仍舊匆忙披上羅衫,伺候他穿戴洗漱。

冒頓像個人偶似的由著她擺弄,從頭至尾不發一言,直到瞥見她的一抹紅,才突兀地冒了句:“我用慣了刀箭,難免......”

蘭佩沒反應過來,一邊替他掛著腰間的青銅帶扣,一邊問:“什麼?”

冒頓的唇動了動,搖頭:“沒什麼”。

他癡癡凝望著她,埋首在她唇上印下一個深%e5%90%bb,這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帳去。

……

單於庭外的驛道旁,北風呼嘯,卷起粒粒乾雪,打在蘭佩的臉頰上,生疼。

一如她此刻為即將啟程回封地的父親送行的心。

昨晚,冒頓於夜宴前密召蘭鞨召入金帳,翁婿二人抓緊時間,就單於王庭即將發生的大事一一列數,推心置腹交換意見。

新王初立,根基不穩,冒頓對前朝諸多遺老遺少極不信任,急於在王庭內部來一次徹底大換血。

蘭鞨聞言勸他稍安勿躁,這個時候,一時越看不清的,越要沉得住氣,越不信任的,越要放低姿態,委以重用。

一切求穩,蘭鞨說:“大單於隻需在穩住大局的基礎上,靜觀其變,讓他們自露馬腳便可。”

“此外,匈奴變天,對周邊東胡、月氏、丁零都會帶來極大觸動,他們未必不會利用新舊交替的時機,試探著采取一些軍事行動。還望大王早做準備!”

冒頓點了點頭道:“右賢王所言極是。尤其月氏那邊,還請右賢王費心,待我穩住局勢,定會一雪前恥!”

蘭鞨明白冒頓所言,是他會在不久的將來橫掃月氏國,報當年在月氏為質受辱之仇,遂叩%e8%83%b8道:“請大王放心!臣定厲兵秣馬,不辱使命,替大王守門戍邊,同時儘一切可能掌握月氏內部動向,為單於庭采取下一步軍事行動做萬全準備!”

末了,蘭鞨突然鄭重跪下,顫聲道:“如此,臣便將一雙兒女托付給大單於了!”

冒頓趕忙將其攙扶起身,隻沉沉說了三個字:“放心罷。”

此時此刻,看著眼前執意追來替他送行的小女,蘭鞨似是被風雪迷了眼,鼻頭一陣酸澀。

“外麵冷,大閼氏快請回罷!”

蘭佩眨巴著覆上一層白霜的睫毛,踩著凍得堅硬的雪地走上前,十分吃力地墊起腳,替父親緊了緊大氅領口的衣帶,嗓子眼裡哽著那麼多話,竟一個字也說不出。

直到看見父親翻身上馬,她才哽咽道:“請父親放心,女兒定會照顧好自己,也請父親多多保重!”

蘭鞨額前的幾根銀絲在風雪中上下翻飛,眉間常年緊鎖的川字紋格外明顯,那雙炯炯的眼盯著女兒看了一陣,最終用力點了點頭,策馬向南而去。

身後,千騎長莫車領著追隨右賢王南征北戰多年的職業軍人,躍馬揚鞭,卷起千層雪浪,很快消失在灰白的地平線上。

第54章

照原計劃,趙實本該能趕回單於庭,參加大單於的分封大典。

耽擱的時間,全因中原農民起義之後,各地陷入風起雲湧的暴動,多處郡縣出現打砸縣衙,誅殺縣令的暴力事件,昔日戰國七雄之後也或主動,或被動地伺機自立,四處劫匪,道路不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衝突,趙實不得不多次改道。

期間,他還得到了一個頗為重要的情報,並親自進行了核實,因而錯過了他首次在單於庭大典之上露臉的機會。

“誤了大典,臣罪該萬死!”

一見麵,趙實先麵向大單於三叩首,誠懇認錯。

冒頓扶他起身,徐徐道:“無妨,孤知你辦事向來有分寸。說罷,那邊情況如何?”

趙實知道大單於所指為何,立即回稟道:“呼衍黎沒死,大單於救出大閼氏後,她負傷率部分族人,帶著呼衍逐候的屍首,去了東胡。”

見冒頓沉默不語,趙實繼而道:“東胡王對她們的投誠十分歡欣,分了他們領地,還納了呼衍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