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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440 字 6個月前

夜未歸,還並未與你要寵愛一生的大閼氏完禮!”

蘭佩憋了昨日一天一夜的話,此刻如同連發的弩/箭,突突突地朝他一通猛射,饒是她對兩人的結合再不抱什麼幻想,也忍受不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當三歲小孩子耍。

“如此,我嫁與大王未必算是明媒,也並未正娶。”

“我昨晚本打算回來與你完禮,卻見你已睡下,連燈都全滅了,想你應是累了,便未叫醒你。”冒頓無奈地解釋道。

原來昨夜那個%e5%90%bb並非她的夢境,蘭佩愣了一下,卻很快穩住心神,帶著戲謔的口%e5%90%bb激將道:“哦?那倒是妾誤會大王了。可大王為何又離開了呢?難不成,大婚之夜,還有彆處比婚帳更是大王該在的地方?”

“是,昨日卻是我的大婚之夜,卻也是單於庭,是整個匈奴王權更迭之夜,我有太多棘手的事要處理,不敢有絲毫鬆懈和怠慢,任何一個細微的差池,都有可能要了你我的命。我以為你能想到這點,也能理解我的身不由己。”

從昨夜到現在,他更多的是在運籌帷幄,在發號施令,還從未如此去向誰費力解釋過什麼。

他能理解她的咄咄逼人,怒火中燒,可她,哪怕能有一點點理解過他嗎?

蘭佩原本通紅的臉先是轉白,繼而轉青,緊咬住的下唇止不住地微微哆嗦著。

聽聽,這意思,倒是她的不是了!

是她不能以大局為重,不能理解他的身不由己!

事到如今,她還能再說什麼?!

你來我往的對話戛然而止,帳內霎時死一般的寂靜,氣氛瞬間凝至冰點以下,明明燒著熊熊炭火,卻冷如數九寒冬。

算了,是她自己逾界貪心了,還以為此生的他能和前世有什麼本質的區彆。

太傻太天真!

若是變了個人,他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匈奴王了。

蘭佩輕輕搖了搖頭,開始埋頭整理自己的衣服和發髻,冒頓一言不發靜靜看著,直到她披上狐皮披風,戴上兜帽和羊皮手套,套上牛皮長筒靴,準備推門出帳。

“你要去哪?”

趕在帳門打開的一瞬,他上前拉住了她。

“大王初登王位,大局未穩,應該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吧,似臣妾要去哪這種皮毛小事,就不勞大王費心了。”

說罷,她一腳踩進及膝的雪中,對著一直候在帳外的小狄喊道:“備馬!”

小狄偷瞄了眼大單於鐵青的臉色,喏喏應著去牽馬。

“不許去!”

冒頓緊走兩步擋在蘭佩麵前,語氣已近懇求:“在我還不確定單於庭是否絕對安全之前,你最好就在這呆著,哪也彆去!”

蘭佩恍若未聞,依舊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繞開了他。

冒頓深深地歎了一口白氣,鬨不清從前那麼善解人意的蘭佩,性子何時變得如此剛烈,伸手再要攔她時,拓陀突然飛奔而至,顧不上拍打落滿周身的白雪,急切叩首道:“大王,臣有要事稟報!”

“何事?”

冒頓伸到一半的手懸在半空,回頭問道。

“事關呼衍逐侯。”

拓陀隻說了這幾個字,便止住了。

冒頓旋即會意,垂下手臂說:“進帳說吧。”

身後,蘭佩已翻身上馬,向東而去。

冒頓對著那融入天地間一片純白的背影,頹然地揉了揉眉心,轉身交代身邊列隊的精銳:“護好大閼氏,午時前必須回來。若她有任何閃失,孤誅你們九族!”

齊整的呼號聲帶著誓死的忠誠,回響在單於庭的上空:“遵旨!”

第46章

這場初雪如同從天際倒潑下的白色水彩,悄無聲息,一絲不苟地用了一整夜的時間將單於庭的每一處角落都染得雪白,遮蓋住昨日的斑斑血跡和滔天陰謀,世界一時變得純潔,寧靜,唯美,祥和。

蘭佩初上馬時的怒氣,很快被這番震撼人心的美景衝淡,一望無際的白色淨化了她的心靈,使她感到自己所處這塵世間的渺小,仿若人世間再發生什麼天大的事,在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麵前,都不值一提。

赤紅駒打著響鼻,踩在深淺難辨的雪地裡頗為吃力,本打算去白鷺澤的蘭佩心頭一轉,掉頭朝單於庭西邊的密林而去。

小狄緊緊跟著,還不時回頭看一眼成扇形護在她們身後的輕騎兵。

伴隨太陽懨懨地探出頭來,雪漸漸停下,雪後林間的空氣中滿是沁人肺腑的清甜,偶爾有樹枝上不堪重負的積雪簌簌落下,驚起幾隻飛鳥。

穿過這片密林,又向前走了一陣,蘭佩遠遠看見了不遠處升騰的炊煙。

幾頂氈帳零星散落在疏林間,其中一頂便是阿諾的家。

聽見敲門聲,阿諾有些遲疑,她剛搬來此地,遠近還沒有熟人,又逢大雪,牧民們都忙著安置牲畜過冬,誰會這時登門?

擦了擦手裡的酥油,阿諾跛著推開帳門,伴隨一陣涼風侵入,她看見了小主,正披著純白的狐皮大氅,戴著兜帽站在門外,應是一路策馬而來,麵頰凍的通紅。

阿諾趕緊將蘭佩往帳裡引,驚道:“小主?!您怎麼來了?”

“想你了,來看看你。”

蘭佩說著解開大氅,回身關上帳門,將小狄和遠遠隨著的侍從都關在了帳外。

立定,她對著帳內環顧一圈,雖簡樸,倒乾淨,也寬敞,是個能舒心住著的窩。

心下稍安。

“小主新婚,怎的有功夫來奴這裡?”阿諾趕緊替蘭佩倒了杯熱漿,遞給她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蘭佩的神色。

她腿腳不便,很少外出走動,對於昨日發生在單於庭的事並不知情。照理,小主今日本應在單於庭和太子一道,向頭曼大單於、大閼氏問安,哪怕在新婚之夜與太子發生什麼齟齬,鬨得不歡而散,她所認識的小主,也絕不是這麼不識大體之人。

如此突然出現,實在不合常理。

蘭佩低頭喝了一口熱漿,頓覺涼透的身心回暖了些,笑道:“怎的,我好心來看你,你倒不領情!”

“奴不敢!奴隻是覺得小主此時不該出現在這。”

“哦?那你說我該出現在哪?”

見蘭佩杯裡的熱漿很快見了底,阿諾又趕忙替她滿上,試探著問:“小主這是……和太子殿下鬨彆扭了?”

蘭佩輕嗤道:“太子殿下?嗬,你大概還不知呢罷,太子殿下如今已是匈奴的大單於了……”

出乎蘭佩意料的,阿諾聽到這個消息後的第一反應,竟是拖著傷腿蹣跚地當即跪下,深深叩首道:“奴不知情,還請大閼氏責罰!奴參見大閼氏!”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蘭佩被她噎得一愣,趕緊上手扶她。

卻被阿諾輕輕推開:“恕奴直言,小主現下已是大閼氏了,行事切不可再如往日那般隨性,畢竟小主現在肩負著整個匈奴的半邊天。”

“......”

蘭佩的眼神一黯,抬至一半的手僵在原地,正不知該如何作答,聽見阿諾又道:“奴不知大閼氏是出於何種原因離開單於庭,但無論如何,這裡都不是大閼氏該在的地方,還請大閼氏速速返回!”

言辭懇切堅持,已不似一個奴婢的口%e5%90%bb。`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便是跟了她十幾年的阿諾,主子大婚後的第二天冒雪過來看她,卻被她短短幾句話忠言逆耳,當頭潑了盆冷水。

可現如今,這些話如若她不說,還會有人對她的小主說嗎。

冒頓太子當上匈奴大單於,在阿諾看來是早晚的事,自己儘心服侍了那麼多年的小主終於得償所願,嫁給了心愛的夫君,又成為匈奴的大閼氏,她心裡替小主開心,可小主今時今日的身份不同以往,身邊會有多少雙眼睛鎮日裡盯著,又有多少人會真心盼著小主好,阿諾即便身不在單於庭,心裡卻是明明白白。

似今日這般不計後果的行徑,她的小主,可萬萬不可再有了!

她此刻心裡所思所想,蘭佩又豈會不知。

她從單於庭來到這,確是有和冒頓賭氣的原因,但她很想來看看阿諾,想和她說說心裡話,如今竟也不行了麼。

蘭佩對著阿諾一直伏在地上的後腦,怔了足有半晌,末了,無奈地輕籲了聲:“罷了,見你都好,我也就放心了,我這就走。”

說完她擱下手中的陶杯,彎腰想要將阿諾攙扶起來,結果阿諾不為所動,仍是埋首伏地,連頭都不曾抬一下。

蘭佩見她如此,也不再堅持,長長地歎了口氣,轉身時若不經意地抹開眼角的一滴淚花。

直到聽見小主確實上馬走遠了,阿諾才撐著殘腿,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心裡默默為她的小主祈禱,願太陽神庇佑,小主今日這般莽撞舉動,不會給她和大單於帶來什麼麻煩。

回單於庭的一路,大雪雖已停歇,但一天一夜的積雪漸凍成冰,路很不好走。

近身侍衛為防意外,列陣將蘭佩護在正中,戰馬噴著白氣,打著響鼻,馬蹄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進雪地裡,在茫茫雪原上留下長長的幾串蹄印。

不多時,隊伍重又走進那片密林,高高的樺樹枝杈上壓滿積雪,層層疊疊遮擋住視線,訓練有素的侍衛們警覺地四下張望,豎耳聽著四下異響。

忽然,一棵樺樹的枝叉被大雪壓折,簌簌落下厚厚積雪,正砸在蘭佩身騎的那匹赤紅駒的馬頭上,馬一受驚,撒開前蹄要往前跑,怎奈林地雪厚,赤紅駒力不從心,前蹄一軟,竟半跪倒在了雪地裡。

蘭佩順勢滑下馬背,輕輕拍去馬鬃上的落雪,正欲牽馬重新站起來,不知從哪個突然方向射出一支冷箭,正中護在她身前一名侍衛的前%e8%83%b8。

可憐那侍衛還未來得急發出丁點聲音,便直挺挺地朝後倒去,從軟甲裡滲出的鮮血,迅速將雪地染上一片殷紅。

領頭的百騎長大喊了一聲:“有刺客,保護大閼氏!”,結果話音未落,竟也中箭倒在了血泊中。

伴隨著越來越密的箭簇從四麵射來,身邊的近身侍衛成片倒下,蘭佩從最初的驚恐中凜回神,知道自己這是自投落網,被敵人埋伏了。

現在再想後悔先前沒聽冒頓的話,一意孤行離開單於庭,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的箭簇之下,已是晚了。

身邊,幾個近身侍衛催促她趕緊上馬,執戟縮小成一個人肉盾牌,想儘快離開這個埋伏區。

可未能走出兩步,又接連倒下三人,護衛圈露出一個缺口,緊跟著,頭頂一陣厲風掃過,伴隨一陣洋洋灑灑的白雪飄落,倏地從樹上跳下一人,正落在蘭佩身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中白晃晃的匕首架在了蘭佩的脖頸上。

冰冷的刀劍貼上她皮膚,蘭佩雙眸低垂,從那刀影中看到了劫持她的呼衍逐侯。

身穿熟牛皮軟甲,外披純白色狐皮大氅,頭戴白色狐皮帽,隱匿在這漫天白雪的密林中,極難察覺。

“都彆過來!”

見身邊那幾個侍衛手中持刀,蠢蠢欲動,休屠王貼在蘭佩脖頸上的匕首又向裡一寸,已隱隱割開一層表皮。

蘭佩盯著距離自己的目光不過幾寸的匕首,對於包圍著她那種熟悉的死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