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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94 字 6個月前

很快便要嫁人了也未可知。”

“嫁人?”

阿諾不信,以為小主誆她。

蘭佩未再做回答,隻淺淺一笑,帶了些認命般的無可奈何。

即便一切重新來過,有些可稱之為宿命的緣分,終究是無法躲避或斬斷的。

兩日前哥哥來找她,開門見山告知冒頓再次求娶之事,之後如同被冒頓雇來的說客,洋洋灑灑說了一大篇她嫁與冒頓之後的種種利處,分析陳述蘭族若是此次再度拒絕冒頓求娶的種種不利,之後又動之以情曉之以禮地講述自他加入冒頓麾下,親眼所見所感冒頓對她發自肺腑的一腔癡情,最後蘭儋指天發誓,他如此大費口舌,絕非出於蘭族利益,而是身為她的哥哥,隻單純希望妹妹能夠所托良人,一生幸福。

蘭儋說得激動,%e8%83%b8腔上下起伏,一雙晶亮的眼閃著希冀的光:“冒頓態度堅決,父親頗有猶豫,讓我來問你的意思。蘭佩,我知道你向來有主意,你不願意的事,任誰也難說動。你既有辦法不嫁烏日蘇,定也有辦法不嫁冒頓,說到底,嫁與不嫁,還要看你的意思。”

蘭佩靜靜聽他說完,半天沒言聲,隻那麼呆坐著,目光直直盯著香爐,腦中如同那嫋嫋爬升的香煙,彎彎繞繞。

蘭儋說得那些,她又何嘗不知,她隻是鬨不清,事情怎麼一步步就發生到如今這般田地。

不能說多壞,但也談不上有多好。

局勢未明,冒頓的大閼氏又剛去,此時將她納入帳中,等於昭告整個單於庭,蘭族已牢牢拴於太子一線。

可以預見的是,此生她若嫁他,應不會如前世那般受他百般折磨,父親和哥哥也不會因心意不定而被奸人所隙。

誰又知道,老天讓她重活一世的宿命,不是為了彌補她前世的慘死,讓她此生陪伴匈奴王左右,一步步成為匈奴的國母大閼氏,親曆匈奴王南征北戰,蕩平敵寇,一統匈奴,稱霸草原。

而那位匈奴王冒頓,至少此生到如今,待她不薄。

雖然重活一世,很多事已然脫離了她的掌控,且這一世,若想成就大業,並不會一帆風順,但以她前世所知,冒頓將是單於庭最終的贏家,這不啻為一場豪賭,將蘭族和自己此生押注在那最終的贏家身上,還有比這更一本萬利的事麼。

至於冒頓,以他到目前為止對自己掏心掏肝的態度,婚後,她隻要做到相敬如賓,夫唱婦隨,夫妻和睦,料他也做不出如前世那般將她送去東胡的混賬事來。

況且在這偌大的單於庭,是敵是友,有她上輩子的教訓,此生她可早做防範,也不會再蠢到被人構陷利用的地步了。

思及此,蘭佩心口砰砰擂鼓,眼前浮現的,竟是她的外祖父信陵君飛仁揚義,威振八蕃的高大形象。

身為魏無忌的外孫女,她又為何不能在此蠻荒亂世間,立有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呢?!

在強烈的獵奇心驅使下,她竟脫口而出:“我嫁!”

蘭儋哪裡猜到蘭佩的這些心思,見她拿定了主意,像是生怕她反悔似地立馬起身:“既如此,我現在就去和父親說!”

直到蘭儋走了好一會,蘭佩的腦袋裡仍是嗡嗡地響,整個人像似喝了個酩酊大醉,眼前一片暈眩。

……

此後幾天,沒有人再來找過她,她的婚事是否有了下文蘭佩不得而知,不過昨日遇見莫車時,她倒是聽到了一個不能算好的消息。

秋獵那日襲刺頭曼被俘的刺客竟於當晚服毒自儘,主動請纓追查事件主謀的冒頓因此失了線索。

頭曼聽聞後極為震怒,烏日蘇則趁機在一側讒言,說此舉是冒頓為了洗脫罪名有意為之。

頭曼並未當即表態,可稍有點頭腦的人都能看出,頭曼對自己大兒子的不信任,隻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太子被廢,或許又一次隻在旦夕之間。

難怪最近都不曾見冒頓現身。

蘭佩想,局麵對他如此不利,自己與他的婚事或許要暫且擱下了。

誰知今日,金帳中又是一條震驚四野的消息傳來。

冒頓主動求見大單於,以放棄繼承王位為前提,求娶蘭佩。

“兒臣自願放棄太子身份,從此往後,我隻是父王的兒子,但求娶一個心愛的閼氏,為父王生一群孫兒,繞膝承歡,彆的,再無所求所想。”

頭曼聞言當場愣住,驚訝地已顧不上何為失態,他從冒頓眼中看不出他到底揣得什麼心思,但見他斬釘截鐵的樣子,又像是出自真心。

他最大的疑惑,是自己的兒子對應放棄太子身份的要求,不過求娶個蘭佩,利害得失,孰輕孰重,簡直不值一提。

用與右賢王的一門親便可順利解決他連日來的不安與隱憂,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劃算的交易嗎?

頭曼思忖一番,當即點頭應允:“父王念你一片癡心,便準了這門親,不過此事還需和右賢王商議,征得他的同意。”

畢竟,冒頓放棄太子身份,日後再無實權,蘭鞨此前曾提出無意與王族聯姻,如今從自身利益考慮,很有可能不從。

頭曼撚搓著胡須想,為了促成此事,他怕是還要對右賢王軟硬兼施一番才行。

豈料冒頓早已做足功課,不等頭曼話音落下,急切道:“兒臣不願讓父王為難,在來金帳前已求得右賢王首肯,如父王應允,兒臣懇請父王儘快托媒,向右賢王下聘。”

什麼?右賢王居然同意了?!

頭曼細長的雙眼不由地睜大了一圈,帶著不可置信。

能先說動了右賢王,再來求他,看來冒頓此舉絕非兒戲。

想不到他的兒子,竟是個癡情的種!

如此,冒頓娶親之日,便是太子交權之時——

頭曼生怕夜長夢多,連連點頭,父子二人便如此這般,懷揣各自不可告人的心事,倉促定下了冒頓迎娶蘭佩之事。

消息像是長了翅膀,隨著呼嘯而過的北風很快飛出金帳,飛向單於庭的每一頂氈帳,每一處角落。

圍坐在火爐前取暖的人們由此又多了個下酒的談資。

男人們看中冒頓年輕有為,無不替他放棄太子之位感到惋惜,女人們則大多感慨太子專情,竟會為了求娶心愛之人甘願自降身份。

當然,也有替呼衍樂鳴不平的。

“他那不叫專情,叫多情!原配大閼氏屍骨未寒,他就急著另娶,這樣的男人,送給我都不要!”

說話的是哲芝的表姐緹亞,手裡抱著自己剛滿周歲的孩子,一臉不屑。

哲芝垂下臉,默不作聲。

身為絳賓和雕陶的女兒,她打小長在單於庭,自然比表姐更熟悉了解這裡的一切。

對於冒頓,她總是沒來由地又敬又怕,而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份懼怕漸漸變成見到他時的無措緊張和臉紅心跳,她怕自己的這份失態被彆人看到,更怕被他看到,因此常常躲在自己的氈帳裡不出來,話也是極少。

如今驟然聽聞冒頓放棄太子之位迎娶蘭佩,她頓感如釋重負,這樣一來,冒頓將有自己的封地,大婚之後很快會攜家眷搬出單於庭,而她日後再不必因為怕見到他而不敢出門了。

“發什麼呆呢!成日裡像個木頭似的,我就納悶了,雕陶姨母怎麼就生了個丁點都不像她的女兒呢!”

緹亞見和哲芝一臉呆愣,和她實在沒得聊,翻了個白眼,自己逗弄孩子去了。

…….

這日的日暮時分,蘭佩跑去找父親,原本是想說阿諾的事,結果一路上發現所有投向她的目光仿佛都彆有深意,帶著這份狐疑,她疾步邁入父親的王帳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右賢王緩緩開口,告知她婚期已定,就在一月之後:“冒頓以放棄太子身份為條件,向頭曼提出求娶你,頭曼已經答應了。”

比起自己大喜的日子,蘭佩顯然更加關心冒頓放棄繼承王位之事:“不當太子?!這是他的真心?”

“你以為呢?”

蘭鞨用一個反問回答了女兒的明知故問——

當然不是。

以放棄繼承王位的條件求娶她做幌子,既解了當下頭曼對他的信任危機,又能抱得美人歸,再以籌備大婚為由,獲取寶貴的喘熄時間,冒頓這一招,當真是走了步以退為進的好棋。││思││兔││網││

看父親這樣,自是知曉,甚至參與了冒頓整盤棋的布局。

而她,在不知不覺間,又一次成為了男人們權利爭鬥中的那枚棋子。

蘭佩暗自寬慰自己,無所謂了,反正她答應嫁給冒頓,為的是蘭族,也是自己,這樣看來,冒頓對於她,又何嘗不是助她青雲直上的道具扶梯。

既是互相利用,又何必在意那些最無用的情感得失。

迅速懍回神,蘭佩對父親說起阿諾的傷勢和自己的打算,央求父親如果自己的婚期就定在一月之後,在那之前,定要替阿諾安排穩妥後路。

“父親知道你的心意了,她儘心服侍你這麼多年,我自是不會虧待她,隻是這麼一來,便沒有貼心的人能隨你嫁過去,你自己可有打算?”

“沒有,全憑父親做主。”

沒有了阿諾,換誰都是一樣。蘭佩相信父親定會為自己挑選一個合襯的人,

並不為此操心。

“好。隻是如今時局緊張,大婚定得如此倉促,委屈你了。”蘭鞨慈愛地看著女兒那張像極了魏芷君的小臉,沉聲道:“蓁蓁,冒頓的心機深不可測,日後定是成大事之人。你既已選擇嫁給他,就要能擔得住今時今日自己所做的選擇。在他開創一番霸業的路上,你會麵對諸多不得已和無處可訴的委屈,甚至兵戎相見的危險,為父相信你有智慧,有度量,有膽識,與他互相扶持,攜手走到最後。”

蘭鞨說的這些,蘭佩並非沒有想過,隻是當這些她默默放在心中反複叮囑自己,安慰自己的話,此刻從父親的口中,用一種帶著對她的關心,憐愛和信任的口%e5%90%bb說出來,蘭佩心中一緊,鼻子一酸,差點就沒能忍住眼中的淚。

蘭鞨看出她堅強的隱忍,動容地拍了拍她的肩道:“記住蓁蓁,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蘭族都會是你最為堅強的後盾。”

第41章

婚禮在即,蘭佩如同被人抽著轉的陀螺,連日裡忙得腳不沾地,卻未曾見到冒頓一麵。

不期然想起呼衍樂成婚前跑來找她訴苦,委屈地說自己連新婚郎君的人都見不著。

距今也不過短短半年。

當時自己怎麼說來著的?

無話可說?要是她,見不到他的人,高興都來不及?

如今幾乎如出一轍的情節輪到她親自演,倒有些說不出的諷刺。

蘭佩不由得湧上一絲苦笑。

看來他是習慣性對自己的婚禮不上心。

也是,婚事已定,後麵的禮儀於他而言,不過是無用的形式而已。

他應該還有更棘手更重要的事在忙。

正胡亂想著,聽見有人敲門,蘭佩心頭一緊,顧不上問是誰,急急揚聲道:“進來。”

帳門推開,邁著極輕的碎步,低頭躬身進來一個身形纖弱的女子,蘭佩抬眼,見正是父親兩日前給她送來的貼身侍奴小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