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得上手就要用鞭子抽他的嘴,結果被頭曼嗬斥住,一並綁了起來。
冒頓哽咽著看了眼此刻正被反綁著的拓陀,對著頭曼連磕了三個響頭,不等頭曼發問,紅了眼眶道:“父王,兒臣的大閼氏被野獸所襲,兒臣趕到時未能從野獸口中救回,她人……人已經去了。”
“什麼?!”
頭曼不可置信地抬高了音量,下頜白髯微微抖動著,開始從這一震驚不已的遽變中重新審視自己先前的懷疑和猜忌。
為了刺殺他,冒頓可能製造出自己不在場而派人保護他的假象,但絕無可能搭上呼衍樂的一條人命。
畢竟,呼衍樂的身後是整個呼衍部和休屠王,冒頓再有野心,也不能不有所忌憚。
見他現下遭受了深重打擊的模樣,看來他的大閼氏當真遭遇不測,莫非,刺殺之事並非他所為,又或者,這一切隻是巧合?
最大的可能性,或是冒頓在故意離開之時碰巧遇見呼衍樂遇害,順理成章地為他的不在場提供了充分的理由。
說到底,頭曼還是信不過自己這個大兒子,以為除了他,單於庭再不會有第二人這麼急著要他的老命。
現下,比起呼衍樂的命,顯然他的命才更為緊要,隻見頭曼重重呼出了一口氣,勸了句:“人死不能複生,太子莫要太過悲傷。”繼而又試探著問道:“你以為,刺殺本王會是何人所為?”
冒頓一直在等頭曼發此一問,扳回被動之局,遂緩緩止住哽咽,右手叩%e8%83%b8鄭重道:“父王,兒臣一時說不準是何人所為,但請父王準許兒臣徹查此事,兒臣定要抓出那膽大妄為,居心叵測的幕後之人!”
頭曼微微眯眼,想要看清自己這個兒子到底有幾張麵孔,幾張是真,幾張是假,發覺徒勞無功後,暗自感歎自己當真老了,眼花得竟連自己的兒子都看不透了,又或者,他從來都沒有看透過他。
頭曼點了點頭道:“好,本王準了!”
一旁,此前一直沉默不語的烏日蘇緊咬起牙根,握緊的雙拳不住顫唞著。
事情的發展又一次跳脫出他的計劃,朝著失控的方向而去。
頭曼信了呼衍樂死於野獸襲擊的說辭,可在他看來,自己的這個哥哥絕對做得出手刃發妻的事來,或許他早有防備,為了脫責,不惜對自己的女人下手。
看來他的結盟對象要從先前不堪用的昆邪王轉至休屠王處了。
頭曼信了呼衍樂的死因不是關鍵。
關鍵是要讓休屠王不相信。
這事,便沒那麼容易過去。
……
蘭佩回到單於庭,等到天色黑透,既沒等來阿諾,也未等來冒頓。
於前兩日的熱鬨不同,今晚的單於庭就像是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了平日裡呼衍樂的挑釁和阿諾的聒噪,仿佛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靜得讓人心慌。
蘭佩實在坐不住,跑出氈帳想去找蘭儋,結果得知哥哥和父親都被單於招去了金帳,說是有要事商議。
要事,什麼要事?
呼衍樂猝死之事?
蘭佩還要再問,正遇見父親的千騎長莫車清點完獵物走了過來,蘭佩趕忙迎上,問他可知道什麼消息。
“頭曼今日在秋獵時遇刺,所幸隻是皮肉之傷,不過因太子事發之時不在場,又有刺客指認太子是幕後主使,於太子十分不利,再加上太子大閼氏今日突然死於非命,太子救護不及,休屠王一直在金帳中大鬨,要太子給個說法,金帳亂作一團,頭曼不得已,將兩位大人和其他王族招進金帳,從中調停。”
莫車並無隱瞞,將自己所知和盤托出,蘭佩這才知道短短幾個時辰之中竟發生了這麼多事,難怪單於庭無聲無息,原來所有的火力全都集中在了金帳之內,還都是衝著冒頓去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
因為他趕來救了她。
縱然冒頓前世於她有仇,此一生,至少到目前看來,他對她極好,甚至今日為了她的性命安危,不惜孤身涉險。
所謂仇必報,恩必償。
若是既有仇,又有恩,那恩仇又是否可以相抵?
蘭佩習慣性地開始原地踱步,不顧秋夜草原上呼嘯北風穿透她單薄的夾襖,如同隻有這刺骨的厲風,才能刺激起她清醒的鬥誌。
很快,她拿定主意,疾步朝金帳走去。
此時的金帳內,休屠王正發了瘋似地搖晃著冒頓的肩臂,讓他還回自己的女兒,一撥撥人上前將他拉開,卻被他一次次掙脫,再次衝上去。
“怎麼可能?她今早明明還是好好的,怎麼不過半日,人就沒了!”
他征戰半生,隻這一個獨女,如今妻女都早於他而去,唯剩下他孑然一人,獨活於世。
這種錐心刺骨之感,比他任何一次在戰場上所受的皮肉傷都來得痛不欲生。
休屠王哭吼著,狀似瘋癲。
原本,他已接受了女兒被猛獸襲擊而亡的實事,結果烏日蘇突然跑來,提醒他此事諸多蹊蹺,或為事先預謀,聯想起自己所見女兒的殘破屍首,他覺得烏日蘇的判斷並未毫無根據,空%e7%a9%b4來風。
這也是當初頭曼強迫他答應下這門親事時,他猶豫不決的原因,因他領兵突襲月氏,冒頓對呼衍部深懷敵意,又怎會善待呼衍部的王室女兒?
為了達成私利,必要時犧牲掉呼衍部的女兒,對冒頓來說,不過是扔了件舊衣服那麼簡單。
思及此,呼衍逐侯愈加悲憤難平,竟開始上手捶打起冒頓。
頭曼冷冷看著金帳內的哭鬨吵罵不發一言,他今晚本欲讓冒頓在金帳內親審刺客,結果被呼衍逐侯這麼一鬨,自己白日遇刺的事倒被暫且放到了一邊。
他了解呼衍逐侯的脾氣,非要待他將%e8%83%b8中怒氣撒儘了不可,不然,此時對他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
烏日蘇端著雙臂,以一副看好戲的心態瞧著自己的哥哥陰著臉,被休屠王推來搡去毫不還手。
若非理虧,他堂堂一匈奴國太子又何須至此?
正鬨作一團之時,帳外通傳,右賢王之女蘭佩覲見。
眾人皆是一愣,特彆是正處在風暴中心的冒頓,拚命拉架的蘭儋和遠遠站在一旁的蘭鞨,三人心中立時“咯噔”一下,不知蘭佩這會子突然進帳,要趟哪門子渾水。
“蘭佩?”
頭曼的老眼不動聲色地掃過蘭鞨,緩頰道:“讓她進來。”
第39章
帳門自她麵前向外打開,蘭佩穩了穩心神,緩步走向金帳中央,似乎隻有放慢腳步,才能顯出她此時的鎮定自若,殊不知她止不住顫唞的雙手,已經出賣了內心的焦灼緊張。
帳中眾人無序地站著,蘭佩目不斜視穿過人牆,深深向頭曼叩首行禮:“小女蘭佩叩見大單於。”
“起來吧。”
頭曼老邁卻仍不失王者氣度的聲音從王座上遠遠傳來。△思△兔△網△
“謝大單於。”
剛剛還喧鬨的大帳因為這個唯一一名異性的到來霎時歸於安靜,靜得隻能聽見休屠王“呼哧呼哧”的喘熄聲。
頭曼麵色不改,語氣和悅:“你突然前來,所為何事?”
蘭佩斂衽起身,在身側若乾人等各色打量、猜疑、探尋的注視之下,徐徐開口道:“小女是為了呼衍樂妹妹的事而來。”
此語一出,帳內眾人莫不驚詫,平日裡隻知道蘭鞨的女兒跟她那個來自中原的母閼氏學了滿腹經綸,常說些大家聽不懂的話,沒想到這孩子還真是個有膽的,哪裡出得事大往哪鑽。
距離她不過幾步之遙的冒頓眉頭鎖緊,目光隨眾人一齊落在她白淨無暇的臉上,此刻被帳內油燈暈成淺淺鵝黃,端著一副故作鎮定的神色。
他大概猜到了她為何隻身闖帳,卻不能確定她要以如何理由借口替他開脫,他實在不願在這裡看到她,更不願她因一時莽撞衝動而四麵樹敵。
幾乎是下意識地,不等蘭鞨和蘭儋開口,冒頓在眾目睽睽之下居然猛地推開擋在他麵前的呼衍逐侯,上前一把扥住蘭佩的手臂往帳外拽:“這裡沒你的事,出去!”
他的語氣急躁且強硬,抓著她的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可見力道之大。
帳內眾人多半看著冒頓和蘭佩自小一起長大,也都曾多少懷疑過蘭佩改嫁烏日蘇之後種種反常之舉直至退婚,或是因為放不下與她曾有婚約的冒頓所致,如今見冒頓著急袒護的模樣,又見烏日蘇臉色陰沉發黑,不禁暗歎冒頓的行事無常,剛才被休屠王那般打罵都能不發一言,現下隻聽蘭佩說了一句便跳了出來,全然不管不顧坐在王座之上的頭曼和曾被蘭佩退婚的烏日蘇作何感想。
蘭佩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急道:“請殿下放手!”
冒頓回身瞪住她,帶著怒意,警告,和幾不可查的關切擔憂。
蘭佩對他眨了兩下眼睛,示意他安心,繼而用力推開他的手,轉身對頭曼和呼衍逐侯道:“大單於、休屠王,今日呼衍樂妹妹遭遇花豹襲擊時,我亦在場。”
冒頓的心擂如急鼓,不知道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要在已然如火煎炙烤的金帳之中再掀什麼風浪,更不知如何才能堵住她的嘴。
如果可以,他真想直接打橫抱著將她丟出去。
頭曼靜靜看著帳內兩人的一舉一動,不發一言,蘭儋與父親對視一眼,已開始醞釀一會為蘭佩開脫的說辭,休屠王壓抑悲憤,定定看向蘭佩,隻聽她聲情並茂,徐徐開口道:
“呼衍樂妹妹今日一直在說定要獵得猛獸,獲頭曼大單於重賞,隻身往密林深處去。小女因身體不適,未隨她同往,可不多時竟聽見林中傳來野獸攻擊的低吼之聲,小女見那正是呼衍樂妹妹消失的方向,不禁驚恐萬分,遂趕緊策馬前去應援,豈料事發突然,待我趕到之時,見太子殿下已射中野獸,正與將死之獸拚命搏擊,試圖從野獸口中奪下呼衍樂妹妹的身體,可憐妹妹,被那發了瘋的野獸死咬不放,待到被太子殿下救下時,已經沒了呼吸……”
蘭佩說到此處,淚珠經眼眶翻滾兩下,簌簌掉落,由點成串,很快已是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她這麼一哭,頓又勾起呼衍逐侯的傷心處,隻見他頹然跌坐在地,捶%e8%83%b8頓足口中嗚咽:“女兒啊,是父王對不起你,是父王沒有護好你,竟讓你如此慘死……”
有了蘭佩這個人證,又見她所說所感皆是無比真切,適才帳中的疑慮伴隨呼衍逐侯漸漸轉弱的哭聲很快消散,一時間,哀惋歎息者有之,作壁上觀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
唯獨烏日蘇,先前的滿心得意因蘭佩的突然出現息聲啞火,見她與冒頓拉拉扯扯,妒意更是蓋過了心中籌謀算計,對於呼衍樂究竟是怎麼死的,倒再提不起半分關心。
王座之上的頭曼此時不禁長舒一口氣,多虧蘭佩,使他終於可以少聽幾聲休屠王的聒噪。
帳中短暫默了片刻,隻聽頭曼惋惜道:“若如蘭佩所說,呼衍樂之死,本王倒也有責,若不是本王今日下令,她也不會以身涉險。”
說到此處,頭曼稍作停頓,驚得蘭佩連忙伏身跪下,帶著哭腔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