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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440 字 6個月前

算刀箭無眼,他也不能錯殺無辜。

要怪,就怪那餓極了的野獸罷。

她的身邊,原本用來捕捉獵物的陷阱中,一路追來的阿諾手腳被束,已經奄奄一息。

呼衍樂不禁輕嗤一聲,主子馬上就要死了,身為忠心不二的侍奴,又怎能獨活。

……

山林的南邊,頭曼剛剛射中一頭成年雄鹿,冒頓緊隨其後,也射中一隻野豕,唯有烏日蘇一直跟在左右,幾次拉弓,都未發矢,似是心不在焉。

冒頓察覺出他的異常,身邊密林中,似乎也總有暗影相隨。

看來,烏日蘇把他那日回到單於庭說的話當了真,決心先除頭曼。

冒頓微微蹙眉,頭曼該死,但不是現在。

大局未穩,單於庭若突然變天,隻會讓他陷於被動。至少現下,單靠他手中的一萬騎,還不足以應對頭曼多年經營效力的死忠。

烏日蘇做事向來不顧後果,有勇無謀,有頭沒腦,他的計劃,斷不能毀於烏日蘇的手中。

今日頭曼身邊雖有近身侍衛,但頭曼在明,敵手在暗,冒頓心生疑竇,在沒有十足證據前,他不便輕舉妄動,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領兵緊跟頭曼,密切注視著林中任何一絲異動。

今日一直陰沉著臉的烏日蘇確是有備而來。

比起殺了頭曼,他更願意讓頭曼遇襲負傷,之後栽贓是冒頓所為,挑撥他們父子關係。

畢竟在他的地位還未得到承認之前,頭曼這棵大樹不能倒,他能做得,就是不斷在冒頓和頭曼的父子之間劃深裂隙,製造障礙,瓦解本已十分脆弱的父子親情。

為此,他早早埋下伏兵,串好供詞,忍到現在,恰是因為冒頓在這裡礙手礙腳。

他心中著急,不敢貿然突進,一直在等合適穩妥的機會下手。

正膠著之際,一匹快騎追了上來,冒頓看見來人,心下一沉,略作權衡之後,竟隨著那人調轉馬頭,朝林子北邊奔去。

隨他至此的一百近身騎兵見主帥突然改變方向,以為圍獵路線有變,在拓陀的帶領下也跟了上去。

“我去去就回,你們在這守著,保護頭曼!”

冒頓隻來得及對拓陀交代這一句,整個人已經策馬飛出了這片密林。

烏日蘇望著冒頓遠去的背影,陰沉了一上午的臉上終於綻出笑容,是他自己說的,機會隻有一次,失去了便不會再來。

哥哥既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將機會拱手相讓,就莫怪他身為弟弟有樣學樣,也在背後耍弄些小手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陰他一把。

冒頓明知頭曼在烏日蘇身邊隨時會有危險,明知那危險雖是向著頭曼,實則朝他而來,但他還是追隨內心的召喚斷然離開,給了烏日蘇可乘之機。

若因頭曼出事而身陷囹圄,他或許會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懊悔,但若因自己未能及時趕到而害她丟了性命,他搏命至今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適才來報信的不是彆人,正是他安插在呼衍樂身邊的侍奴阿承。

今日狩獵,他料到呼衍樂喪心病狂,蘭佩或有危險,已派二十精銳暗中保護,同時讓阿承盯緊呼衍樂,一旦她有異動,第一時間來報。

因而阿承的突然出現,印證了他此前的猜測和準備的完全正確,呼衍樂當真甘願以命涉險,拂他逆鱗。

其實早在她用馬鞭抽了蘭佩之時,他已起殺意,當時隱忍不發,是以為她能聽得懂話,好自為之。

豈料不過多時她居然意圖放蛇咬死蘭佩,念她年紀尚小,一時被嫉恨蒙了雙眼,他再一次給了她機會,沒有立時殺她,已是格外開恩。

如今想來,那時留她一命竟是錯的,呼衍樂不除,蘭佩便因為他的關係,時刻處在危險之中。

如若殺人才能護她周全,不管那人是誰,他手中的鳴鏑都會毫不留情。

包括他的大閼氏。

林中深穀,秋風嗚咽,獸鳴陣陣,蘭佩手中射出的箭簇終究未能擊中花豹,上次遭遇狼襲的恐懼絕望又一次朝她襲來,就在她丟掉箭簇,拔出徑路刀準備近身搏擊時,不知從那個方向倏地射出幾隻利箭,直中兩隻花豹的雙眼,一時間,兩頭野獸發出了淒厲的吼叫聲,不等它們有下一步動作,更多的箭簇從林間齊齊射出,直接將花豹射倒在地。

怎麼可能!

隱在高處密林中的呼衍樂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她屏住了呼吸,瞪大雙眼,看不懂好端端地突然從哪裡冒出來的這些利箭,而這些利箭又為何沒有一支射向蘭佩。

她不信,不信那個賤人當真通了神力,為何每次遇險都能如有神助,盯著穀中那兩頭倒在血泊中抽搐的花豹,她像發了瘋似地從林中策馬竄出,拉開手中的弓箭瞄準了山穀中那個純白身影,待到馬蹄躍入有效射程之內,她手中的箭矢飛速離弦,發出“嗡”得一聲震鳴,直直朝蘭佩前%e8%83%b8射去。

而這一次,那隻自她手中射出的羽箭竟在發出的一瞬被一隻帶著響聲的箭簇從中擊穿,不等飛出丈遠便跌落入泥。

緊接著,她的耳邊再次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鳴鏑聲,像悅耳的呼哨,由遠及近,待到那聲音震動鼓膜傳到她跟前,未等她看清,一隻利箭已紮入她的%e8%83%b8膛,將她射入馬下。

難道,刀箭果真無眼?

%e8%83%b8口的刺痛阻隔住她的呼吸,這個世界留給她的最後一幕,是那燦爛而溫暖的秋日暖陽下,怎麼也落不完的箭雨,冰冷,漆黑,無窮無儘。

她連一個“不”字都未能喊出口,便如此安靜地離開了,在她心愛夫君的鳴鏑之下。

她便帶著這一世怨恨,永遠閉上了眼睛。

臨死前,隻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又一次在耳邊響起:“未跟射鳴鏑者,斬!”

第38章

一切都發生地太過突然。

前世,蘭佩隻知呼衍樂被冒頓射死,卻未親眼所見。

麵對已知的結局,真實發生之時的血腥與慘烈,仍令蘭佩震驚無措。

她的眼前腥紅一片,鼻腔中充斥著令人作嘔的濃重血腥味,耳畔還回響著片刻前嗡嗡的嘯鳴之聲,整個人呆愣在原地,手腳冰涼,目光渙散。

呼衍樂,真的就這麼,死了。

伴隨著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個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那片蔓延至她腳下的腥紅血河,一把緊緊將她抱住,像要嵌進自己的%e8%83%b8膛裡,口中不斷重複:“沒事了,沒事了。”

蘭佩就任由他這麼抱著,好一陣,直到慘白的唇上終於泛出些血色,木然抬頭看著他輕聲問:“沒事了?”

她的聲音帶著方從驚恐中回過神的無力。

“嗯。”

抱住她的人顯然不欲多言,下頜頂住她的頭頂,修長的雙臂環繞住她的腰間疊交至一處,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感覺到真實和安全。

蘭佩使勁掙紮了一番,試圖與他拉開些距離:“她是呼衍樂,是你的大閼氏,她死了,你說,沒事了?!”

冒頓起先不願鬆手,直到聽見她的質問,為了看清她臉上的表情,垂下雙臂朝後退了一步,微微皺眉:“她若不死,如今死得便是你。”

“她該死。”

蘭佩急急打斷他的話,她不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剛在鬼門關邊走了兩遭,若不是冒頓及時趕到,還有應是他事先埋伏的那些暗衛,估計此刻她早已先於呼衍樂命喪黃泉。

她的質問,其實是在擔心他:“我隻想知道,你要如何收場?休屠王和呼衍黎那,你又如何交代?”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冒頓看出她對自己掩飾不住的關心和擔憂,心中一暖,脫口而出的話卻帶著不容辯駁的果決。

呼衍樂是他的大閼氏,死在他的鳴鏑之下,他不想因為此事將蘭佩牽扯進來,陷入無謂的爭端危險之中。

“怎會與我無關?她要殺我,你是為了救我才……”

“呼衍樂在秋獵時遭遇花豹襲擊,不甚殞命,我趕來時為時已晚,獵殺了這兩頭食人猛獸,卻未能將她救回。”⑧思⑧兔⑧網⑧文⑧檔⑧共⑧享⑧與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蘭佩不可置信地望著冒頓,聽他用極為理性而又冰冷的口%e5%90%bb宣告呼衍樂的死因,好像一切本就是這麼回事,那般堂堂皇皇。

“此處不宜久留,我派人送你回去。”

冒頓說著牽過她的馬,將韁繩送到她冰冷的手中,寬大的手掌垂下的一瞬,被蘭佩急急拉住:“等等!”

冒頓看了眼自己被她抓住的手,眸光微閃,問道:“還有何事?”

“阿諾。”蘭佩道:“阿諾不見了,還請殿下幫我找尋她的下落。”

冒頓輕抿薄唇道:“好。”

蘭佩這才鬆開手,嗓子眼發黏,呐呐說了句:“謝……謝謝。”

冒頓眉峰微挑:“你要怎麼謝?”

“我……”

蘭佩沒想到他此時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一時詞窮,臉上回出血色,略感灼熱。

他的手掌又一次撫上她頭頂,輕輕摩挲著:“今日我還有要事,不能送你回去,自己注意安全,晚些時候我再去看你。”

蘭佩再次被他下蠱,竟輕輕點了點頭。

他對她的反應甚是滿意,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而命身邊侍卒送她回單於庭,直到目送她的背影隱入密林。

呼衍樂的猝死,頭曼的凶多吉少,後麵等著他解決的棘手難題一樁接著一樁。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幸而他今日及時趕到,不然,他派來的那一百騎兵射殺兩隻花豹易如反掌,可應對呼衍樂突然射向蘭佩的箭簇,他們縱然有力,也絕無此膽。

他在一陣後怕中匆匆命人處理了現場,又派了一隊人馬前去搜尋阿諾的下落,全都安排妥當後,這才快馬加鞭向頭曼身處的南邊疾馳而去。

待他匆匆趕到,適而離開的林中已空無一人,隻剩一地激烈搏鬥過的痕跡,循著雜遝混亂的腳步和馬蹄印,他向南緊追了上去。

不多時,冒頓遠遠看見頭曼的單於日月王旗,催馬上前,隻見頭曼手臂負傷,已做了簡單包紮,正策馬緩緩行在隊伍的正中,四處護衛均是一臉戒備,有的臉上身上還掛了彩。

“兒臣救駕來遲,還望父王恕罪!”

冒頓壓抑著哽咽,翻身下馬,“撲通”一聲跪在頭曼的馬蹄前。

頭曼俯視著自己的兒子,勒住馬轡停下腳步,默了良久,沉聲問道:“你方才去哪了?”

一陣秋風掃過,帶著樹葉發出將落前的脆響。

冒頓深深叩首,情難自抑道:“兒臣,兒臣去救大閼氏了,隻可惜,兒臣還是去晚了一步,大閼氏她……”

頭曼適才已經抓住林中突然竄出刺殺他的嫌犯做了初步拷問,據刺客當場口供招認,刺殺一事全是受太子指使。

拓陀當即衝出來駁斥刺客的一派胡言,說即是太子指使,為何太子在離去之時將他們留下,並令他們保護單於安全。

刺客反應倒是極快,直言這是太子施下的障眼法,故意讓他們在他離開之後動手,同時留下護衛做出保護頭曼的假象。

拓陀剛剛帶著手下與這幫刺客以命相博,幾十名弟兄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誰知刺客竟會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