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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84 字 6個月前

回回諱莫如深,或是故意岔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明擺著就是不說。

她覺得頭曼的反應頗為詭異,好像已經洞穿了這其中的陰謀,正在醞釀著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不由得又想起那晚見到蘭佩的一幕,聯想到她第二日一早趕去北大營,隱隱懷疑這一切是否都與她有關,自己是越想越怕,又不敢聲張,一張臉都沒了血色。

她想對蘭佩下手,又顧慮到如今身在單於庭的右賢王,思來想去,還是不敢輕舉妄動,如此愁了一夜,也沒能想出什麼好主意來。

蘭佩這兩日為了避開呼衍樂的胡攪蠻纏,也是足不出戶,隻讓阿諾四處打聽消息,當她聽阿諾說整個單於庭內連日來風平浪靜,沒有一絲要出兵的意思時,先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可一陣心如電轉,她便立馬明白了。

既然冒頓已然知道消息,以他的狡黠多謀,怎麼還可能留給烏日蘇出手的機會,定是那陰謀還在繈褓中便已被他識破,要麼將計就計,要麼徹底斬絕。

如此一來,他隻需集中精力應對來自月氏一方的進攻,一則報他在月氏所受的□□之仇,同時也為他日後稱王再加一重軍功權稱。

有他日夜操練的一萬精兵,加上父親那一萬名多年征戰沙場的職業軍人,再有蘭儋、拓陀的助力,她如今真的隻需要放寬心,在單於庭等他們的好消息便是了。

如此想定,自從冒頓開拔後失眠幾宿的蘭佩今夜竟破天荒的沉沉睡去,萬籟俱靜中,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不多時,伴著這幾不可聞的鼾聲,帳內開始響起極為細小的窸窣聲,像是無數撥片輕輕劃過氈毯,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蘭佩睡眠向來淺,便是睡得如此之沉,在睡夢中她仍隱約察覺到耳邊異響,未等睜眼,一種冰涼黏膩的觸?感攀上了她擱在錦被之外的手腕。

是蛇!

猛地一睜眼,蘭佩用極強的意誌力強迫的大腦迅速開始運轉,借著微弱的月光,她很快看見已經爬上她床榻的幾條大蛇。

屋內太黑,蛇身又蜷曲纏繞,她一時辨不清究竟有幾條,也無法從蛇的形狀花紋中來判斷這些蛇到底有沒有毒。

她沒有自己前世那般怕蛇,但一下見到這麼多蛇在自己的床榻上,說不怕那是假的。

蘭佩的一顆心突突跳著,保持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直到那條蛇從她手臂上緩緩爬過,冰涼怪異的觸?感帶著她起了一身雞皮。

這些野生動物隻要你不去主動招惹它們,以至它們受驚,正常情況下,絕不會主動攻擊人。

如此想著,她強迫自己迅速鎮定下來,開始極緩慢,極輕微地在錦被的掩護下,先伸出一條腿,再探出半個身子,一點點向床榻下挪去。

耳邊,不斷傳來蛇吐杏子的“嘶嘶”聲,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蹭到了床邊,立在地上。

還未等她從剛才的驚恐中回過神來,腳下突然踩到一個細長的硬|物,她低頭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原來豈止是在床上,氈毯上也盤踞著大小不一的蛇,而她好死不死地。踩在了其中一條身上。

下一秒,便是她不受控的一聲慘叫,那條被她踩到了尾巴的花蛇迅速擰回頭,對著她的腳踝便狠狠咬下一口,蘭佩幾乎是下意識地摸起枕邊的那把徑路刀,直直對著蛇頭砍了下去。

阿諾在帳外聽見小主突然發出的叫聲,迅速拎著油燈打開門,誰知地上的蝮蛇一見火光竟更是癲狂,朝著阿諾猛撲了去。

“當心有蛇!”

伴著蘭佩一聲大喊,阿諾的反應還算迅速,扔出手中的油燈砸向那撲來的猛獸。

帳內有了亮光,蘭佩這才知道自己剛才竟一直睡在蛇窟裡,密密麻麻花花綠綠幾十條不同大小,花色,形狀的蛇四下扭動著,有含劇毒的中介蝮,也有隻是模樣嚇人,實則無毒的玉斑錦。

她借助光亮,在阿諾的攙扶下快速衝出氈帳,腳踝在劇烈運動中感到了一陣刺痛,剛才顧不上細看,此刻鑽進阿諾的帳中,就著案上的油燈定睛一看,她不禁暗自鬆了口氣。

毒蛇的口腔上部一般都有兩顆特彆長的尖牙,如被咬,會留下兩個較深的齒洞,而她腳踝上的那圈傷口隻有兩排細細的齒印,並沒有特彆深的被毒牙咬過的痕跡,應是被那條無毒的玉斑錦所傷。

阿諾顯然還沒從剛才可怖驚險的場麵中回過神來,待她怔了幾秒,這才發現小主腳踝上的傷口,頓時驚慌失措,急匆匆站起身就要往外跑。

“你乾嘛去?”蘭佩叫住她。

“我去找巫醫!”阿諾一著急,又開始跺腳。

“不用。”蘭佩穩住她道:“不是毒蛇所咬,不必如此驚慌。”

阿諾眼裡滿是驚詫:“小主你怎麼……你不是最怕蛇的嗎?”

“你將這把刀洗淨後在火上烤熱,然後取些清水來。”

蘭佩未理會她的疑惑,將手中的徑路刀遞給她,雖然無毒,但保險起見,還是清創放血比較穩妥。

說著她自阿諾床榻邊抽出一根皮繩,將傷口自上部十寸的位置紮緊,減緩血液流速。

“看什麼?還不快去!”

見阿諾仍跟根木樁似的杵在她跟前,蘭佩揚聲將她支了出去。

阿諾一臉狐疑,曾經那麼怕蛇的小主,怎麼會從蛇窩裡逃出來後看著自己被蛇咬的傷口,仍能如此鎮定?

而且,看小主那樣子,好像知道如何自己處理傷口。

她從未被蛇咬過,怎麼會知道這些?

比起阿諾的困惑,此時蘭佩所思忖的則更為現實和複雜。

如果一開始發現床上有蛇是個意外,那麼當她看見一地的蛇時,已完全可以肯定這是一次人為的投蛇事件。

很顯然對方知道她最怕蛇,一下子往她氈帳裡投進這麼多蛇,還多半都是毒蛇,想著她不被咬死也會被嚇死。

會是誰乾的?

目前看來,最有可能的莫過於呼衍樂和伊丹珠。

伊丹珠這兩日估計正在為頭曼按兵不動著急上火,思慮對策,一時半會應抽不出精力來乾這等事。

那麼僅剩下的那個便很好猜了。

想起那天從北大營回來時,呼衍樂在她身後揚著鞭子,已顯露出索她性命的意思。

蘭佩無奈地輕籲一聲。

終究,她還是如前世那般,卷入了呼衍樂與冒頓的孽緣。

甚至因為她至今未能出嫁,還卷入地更早,更深。

成為了呼衍樂於這世上最痛恨之人。

如今前線戰事正酣,她沒有證據,既不能一口咬定是呼衍樂所為,也不能聲張自己帳中被人投蛇,不然以她父親的脾氣,定會把這整個單於庭掀個底掉。

如若查不出是何人所為倒也罷了,就怕呼衍樂辦事水平太次,不用兩下就被查出是幕後主使,到那時父親又要如何處置?

如若父親定要追究,就擺明了與休屠王和呼延黎公開決裂,萬一,蘭佩想,如果萬一呼衍樂站出來倒打一耙,說她與太子舊情難斷,蓄意破壞太子與大閼氏的婚姻,再找出幾個北大營看門的小卒出來佐證一下,她豈不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如此一鬨,屆時前線便很有可能得到消息,對於正在前線領兵的太子來說,無異於後院起火,實在無這必要。

況且,萬幸咬傷她的不是毒蛇,此事在這個節骨眼上,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此半吊著不出聲,沒準還會讓呼衍樂做賊心虛,自亂陣腳。

正想著,阿諾已經端來了清水,蘭佩迅速凜回神,接過那把已在火上烤過的徑路刀,先用清水反複衝洗傷口,然後死咬住一塊絹帕,將傷腿抬高,對著咬傷的紅圈割開一個十字,擠出裡麵的汙血。

這是她前世在東胡向一個侍奴學會的,如果被毒蛇咬傷的應急處理辦法。

即便那蛇沒毒,放一放汙血總沒有壞處。

現如今,若想保命,隻能對自己狠些。

見小主慘白了一張臉,竟然對著自己下刀,阿諾簡直看傻了,她不敢吱聲,使勁吸溜著鼻子憋住哭,小心翼翼地幫小主擦著額頭上滲出的點點細汗,臉上的表情,簡直比那刀割在自己肉上還疼。

擠出汙血後,蘭佩再次用清水衝洗傷口,然後抹了些普通的創傷藥,包紮好傷口,這才對阿諾說:“此事斷不可聲張。你現在去找巫醫要一些雄黃,拿一袋金葉封住他的嘴,然後將雄黃圍著我的氈帳撒一圈,我今晚先在你這將就一宿,明早那些蛇自然就全沒了。”

“右賢王大人呢?也不能說嗎?”

阿諾不解,小主帳中進了那麼多蛇,又被蛇咬傷,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何不能說呢,不說又怎麼查得出是誰乾的呢……*思*兔*在*線*閱*讀*

“不能,對誰都不能說。巫醫如問你尋雄黃的用處,你就說是奉小主之命,具體我要雄黃做什麼,你也不知。”

阿諾呐呐不接話,蘭佩抬了點聲音問:“記住了嗎?”

“記住了。”

阿諾不情願地點點頭,旋即朝帳外跑去。

第36章

誠如蘭佩所料,那一氈帳的毒蛇確是呼衍樂的大手筆。

打從那日從北大營回來,她便氣鼓鼓地一頭鑽進氈帳閉門不出,絞儘腦汁琢磨出了這一招。

在草原上被蛇咬是常有的事,她的姆媽就是被蛇咬傷後救治不及時死去的。

蘭佩的氈帳中夜裡進了蛇,被蛇誤傷後沒有及時發現,第二日一早被發現時已死在帳中,合情合理,誰也不會懷疑到她的頭上。

因而她豎著耳朵輾轉一夜之後,於翌日天色未名之際早早起身,特意圍著蘭佩的氈帳繞了兩圈,見四周悄無聲息,以為事已辦成,回到自己的氈房裡又補了個眠,待到日上三竿才懶懶起身。

侍奴巴洛一直候在帳外,聽見裡麵小主喚她才敢進賬,呼衍樂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揚眉道:“怎樣了?”

整件事實是呼衍樂指示,巴洛執行,借助休屠王與西域有商貿往來的關係,買通了專向單於庭獸苑供蛇的西域商賈,搞來了整整一筐蛇,趁夜投入蘭佩帳中。

巴洛對小主的衷心,全因忌憚呼衍樂的霸蠻而不得不為之,隻見她戰戰兢兢地說:“蘭佩小主的氈帳一直沒有動靜,阿諾進進出出也無異樣,奴覺得,好像不太對……”

“什麼?!”

呼衍樂聞言擰眉瞪目,嚇得巴洛全身蜷曲跪在地上全身微微發顫,頭都不敢抬。

“沒用的東西!”

呼衍樂冷聲說著向外走去,似是要拿她撒氣,路過時又伸腳對著她的身側狠踢了一下。

巴洛雖疼,卻不敢作聲。

呼衍樂一出帳,迎麵便看見了蘭佩,正站在不遠處替青驄馬梳理鬃毛。

“喲!妹妹來啦!”

蘭佩更早發現了她,笑眯眯地和她打了聲招呼,除了過分熱絡了些,從裡到外不見任何異常。

呼衍樂心裡七上八下打著鼓,開始懷疑巴洛是不是將蛇錯扔了彆人的氈帳。

隻見她極不自然地“嗯”了一聲,一時進退兩難,呆立了一會,多餘說了句:“我去給姑姑請安。”

蘭佩雙?唇微啟,眼裡透著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