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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96 字 6個月前

“不許亂碰孤的東西!”

預備送給蘭佩的東西,他都還沒見著,就落入了呼衍樂的手裡,還不知有沒有被她把玩過。

那種想要將最新最好的東西送給心上人的感覺,似乎須臾間被眼前這個自多的女人攪混,讓他十分不快。

他嫌棄地凜她一眼,轉身便走,邁出兩步後似是想起什麼,又轉回頭冷冷道:“月氏來襲,父王命我領兵出征,近些日子大閼氏不必再跑北營了。”

省得日日給他送他根本就不會吃的東西,糟蹋食材。

呼衍樂還未從剛才的怨懟中緩過神來,一下又聽見冒頓即將奔赴戰場,踉蹌追上去,顫聲問道:“殿下何時走?為何妾之前從未聽說?”

冒頓麵無表情:“明日動身”。

不等呼衍樂再問,他已翻身上馬,揚鞭之際,他驀地看見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領著一群半大的孩子在玩鷹捉兔,被她捉住的小兔子們亂成一團,失聲尖叫,她卻兀自笑得打跌。

秋日最後一縷暖陽不著痕跡地灑過她的頭頂,輕拂她勝雪的肌膚,反射出剔透的光,熠熠令人睜不開眼。

他心頭一軟,不禁握緊手中的徑路刀,飛身策馬向北大營奔去。

蘭佩聽說了金帳中傳出的消息,一切全在掌控,卻又充滿了未知與不定,與其悶在帳中坐立難安,倒不如當個孩子王暫時忘掉那些無謂的煩惱。

聽見不遠處急促的馬蹄聲,她從孩子堆中一仰頭,眼神恰巧捕捉到了馬背上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

巍然挺拔,似肩上有再重的打壓都不能讓他垮下。

她忽而有些走神。

若不是她今生執意悔婚,逼得烏日蘇喪心病狂鋌而走險,他大概也不會多曆這一劫。

雖知他定會凱旋,但刀箭無眼,铩羽而歸所需付出的代價她說不好。

哪裡有不流血的戰場。

多一份拚殺便多一份危險。

思及此,她的心中不知怎的竟會生出一絲愧疚。

罷了,已成定局的事,她又在這胡亂多想什麼呢,說不定他完好無損平安歸來,經此一役不但實戰練兵提振士氣,還震懾宵小翦除奸吝,於他登頂反成助力。

再說,就算他挨了刀箭又如何,他本來就是個自虐狂,上回傷得那麼重就是不醫治,身上沒點新傷還會皮癢呢罷……

“姐姐在想什麼呢?咱們接著玩吧!”

蘭佩被孩子們拉拽起身,飄遠的思緒很快收攏到眼前,她羨慕地看著孩子們不經世事的小臉,點點頭道:“好,接著玩!”

傍晚時分,本應在北大營準備出征事宜的蘭儋突然回到單於庭,直奔蘭佩的寢帳,從懷中取出一把佩刀遞給她:“給,明日開拔,軍中還有很多事,刀給你送來我便回去了。”

“等等等,”蘭佩見他放下刀就走,連忙叫住他:“什麼意思這是?”

蘭儋懶得解釋:“我給你的佩刀是不是丟了?”

“是。上次遇狼襲時……”

蘭儋不耐煩打斷:“所以重新給你打了一把,這回仔細點用,彆再丟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跨出帳門。

明日出發,雖早已暗中開始部署,但真到大軍開拔,事情還是想象不到的多,輜重糧草,軍旗鼙鼓,行軍路線,安營地點,哪裡有可能遭遇伏擊,都需提前謀劃調度。

就在他忙得腳不著地的關鍵時刻,太子大人居然讓他當信使,從北大營來回跑一趟單於庭,就為了給蘭佩送一把徑路刀。

蘭儋當然老大不樂意。

“殿下剛在單於庭為何不親自去送?”

冒頓嘖了一聲:“我若能送得出去還用勞你的駕!”

蘭儋無奈接過,緩和了語氣:“怎麼說?殿下送得?”

冒頓眉頭一挑,狹長的雙眼眯了眯:“你成心?”

蘭儋也算略微出了氣,見好就收,不等冒頓的拳頭砸來,告饒喊著:“豈敢豈敢”,衝出了軍帳。

蘭儋走後,蘭佩對著手裡的寶刀出神。

刀雖是蘭儋送來,她卻總覺得哪裡不對。

此刀無論做工還是材質,都在上等之上,造價不菲。

蘭儋若是送她保命應急,如前次那樣直接解下自己腰間所佩徑路刀才合乎常理,怎會在出征前夕費心打造一把如此之貴重的女子佩刀給她?

再看他剛剛那態度,分明就是受托與人心中不願,隻想草草應付完回去交差。

如此一想,這把刀究竟是何人所贈,倒也不難猜到。

蘭佩猶豫片刻,覺得是否辜負了所贈之人的一番心意倒是次要,關鍵這把刀實在小巧又漂亮,掛在腰間做個配飾也是不錯,遂解開腰間銅帶扣,將寶刀掛了上去。

翌日,太子領萬騎出征,單於庭中原本參加蹛林大會的青年男女們莫不爭相奔向北營之外,一睹太子領軍英姿。

蘭佩抱著為哥哥送行的心思,也早早起身,混跡於那翹首以盼的人群之中。

等不多時,隻聽一陣隆隆的鼙鼓聲和振聾發聵的呼號聲過後,腳下的土地似乎轟轟地低吼起來,伴隨著規律的震動,四列立於馬上的騎兵縱隊從營門內整齊劃一地魚貫而出。

陣仗果真如蘭儋此前所言,按旗色與馬匹的顏色分為四組,戰士們身披軟甲精神抖擻,格外齊整養眼。

冒頓作為領兵主將位列陣前,一身明盔亮甲勒出寬肩蜂腰,一襲絳紅色的披風更顯矯健威武,那不可一世的王者盛氣著實叫人挪不開眼。

蘭佩想,也不怪呼衍樂對他傾心至此,自己的前世還不一樣錯付真心。

這一生如若不記得他對自己曾經犯下的那一樁樁不可饒恕的罪,估計被他略施美男計,再加上他總擺著一副我把心窩子都掏給你了,為何你不能喜歡我一點點的慘樣,自己也會受不住蠱惑,芳心暗許罷。

胡亂想著這些心思,她連蘭儋出營都未看到,直到所有隊伍全部走完,蘭佩才想起,自己是乾嘛來的。

這時再看,除了萬騎過境揚起的漫天黃沙,哪裡還有蘭儋的影子。

沒能在隊伍中見上哥哥一麵,蘭佩一陣懊惱,正悻悻牽馬往回走時,呼衍樂忽然不知從哪冒出來,騎在馬上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先是若有所思地盯著蘭佩的腰間看了一眼,像在確認什麼,繼而臉色一黯,帶著成心找茬的口%e5%90%bb問道:“刀不錯,哪來的?”

蘭佩本就心情不佳,見又是這個冤家擋道,情緒幾欲跌到穀底。

來人高高在上,她再心煩也不能失了氣勢,遂利落翻身上馬,與她對視一眼,不耐回道:“管得著麼你!”

說罷,策馬揚鞭而去。

身後,呼衍樂竟追了上來,蘭佩聽著耳畔緊追不舍的馬蹄聲,如若被小鬼纏身,心中一陣煩躁,再見地上的影子,呼衍樂的鞭子如同一條細長黑蛇,扭動著身軀就要朝她襲來。

看來她拿鞭子抽人有癮。

蘭佩心神一凜,突然毫無征兆地勒停□□青驄馬,駿馬發出一聲長嘶,抬起前蹄又重重放下,不等呼衍樂反應過來,蘭佩迅速調轉馬頭,朝反方向奔去。

原本距離蘭佩隻有半個馬身的呼衍樂,正揮著手裡的馬鞭,意欲使足了勁抽向蘭佩胯/下的馬眼。

想不到她突然急停疾走,鞭子自然撲了個空。

慣性地作用下,鞭尾還掃到了自己的下頜。

估計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呼衍樂直到這時才停下來,回頭望向蘭佩已然遠去的背影,眼前疊出她佩在腰間的那把徑路刀,眼眶似被火燒灼,一陣刺痛,豆大的淚珠瞬間滾落。

帶著濃濃的殺意。

第35章

太子大軍開拔後的第三天, 第二份來自月氏國的密報如期遞到了頭曼案頭。

伊丹珠正跪在一旁替頭曼細細梳著滿頭銀絲,隻見頭曼匆匆掃過那份羊皮卷宗,麵色突然漲成赤紅,憤怒地將密報拍向幾案,大吼了聲:“混賬!”帶著一盞青銅淺盤油燈滾落衾毯之上,吐沫星濺了伊丹珠一臉。

伊丹珠不動聲色地抹去臉上帶著苦藥味的吐沫點子,驚詫道:“大王怎得了,何事如此不快?”

她不識字,但從頭曼的反應已然猜出,定是自己兒子的計策生效,月氏那邊遞來了太子意欲勾結他們弑父自立的消息。

不然,還有什麼比這更能激起頭曼怒意的呢。

頭曼並未理會伊丹珠的發問,顫巍巍地從幾案前直起身子,在帳內來回踱了兩步,整個人漸漸從方才的震怒中平複下來。

他現下很想找個可靠之人商議一番,譬如蘭鞨,可轉念一想,蘭鞨也靠不住,他的一萬騎兵如今正在冒頓手裡,如果知道這個消息,私心定會影響他作出的判斷。

倒不如先由著他自己的私心,想想此事的應對之策。

事實上,此刻頭曼手中密報的內容與烏日蘇密謀送來的那份有著天壤之彆。

這份在半道被冒頓偷梁換柱的密報上,將月氏本次寇邊的目的定義為報上一次匈奴突襲,質子冒頓偷逃回國之仇,同時還提及月氏已料到此次兩軍對壘,匈奴軍隊將由冒頓領兵,他們對未來的匈奴王多有忌憚,為免日後生患,意欲在此次一戰中斬滅太子。

於是,原本汙蔑太子與月氏勾結的戲碼搖身一變,成了太子肩負家國重任,即將深陷敵方囹圄,於戰場奮勇殺敵,極有可能馬革裹屍的悲壯情節。

頭曼信以為真,一麵為月氏處心積慮削弱匈奴國力的卑劣行徑而憤怒,另一方麵竟不由得又撿拾起自己先前未能完成的計劃。

如果此役冒頓能夠擊敗月氏的進攻,打個漂亮的大勝仗凱旋,那是匈奴國的福祉,太陽神的眷顧,而如果此次冒頓輸了,真的被月氏所殺,那也不過是自己先前廢長立幼的計劃晚了些實現,還讓太子留下個為國捐軀的好名聲。

況且身為父王,他已給了太子兩萬騎的兵馬,算是仁至義儘,如果冒頓真如月氏所懼怕的那樣智勇雙全,此役他少則也能有六成的勝數。

這麼想定,頭曼竟做了個決定,就當自己沒收到過這份密報,太子在前方領兵禦敵,便由他生死有命,成敗在天罷。

因為上一次答應伊丹珠的事情沒能辦成,頭曼這回留了個心思,沒有對她說出密報內容和心中打算,當著她的麵將密報投進了火撐,看著那羊皮卷一點點碳化,升騰出一縷細長黑煙,發出股刺鼻的焦糊味。

烏日蘇知道父王已經收到密報,卻不見他召集幕僚進帳商議對策,心中一陣忐忑,等了半日,終於忍不住衝進父王金帳打探消息。

誰知頭曼一臉平靜,隻是一如往常那樣寵愛地看著他,問了問他在此次蹛林大會期間可有中意的姑娘,除此之外神色如常,全然不是接到他那份密報之後該有的模樣。

頭曼不提,他不便主動問,沒有頭曼的允許,他更不敢擅自調兵,暴露自己的野心,因而他費心籌謀了許久的計劃竟成了一麵濕透的鼓皮,完全敲不出聲,急得他嘴邊立時生出了一個大燎泡。

看著兒子乾著急,伊丹珠內心更是焦慮難安。

她已不止一次試探頭曼密報上的內容,可頭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