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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443 字 6個月前

己的夫君簡直是草原上最英俊的男子!

在他陰鷙的注視下,蘭佩匆匆收回視線,略顯狼狽。

如同一個原本並未做錯事的孩子,被長輩莫名訓斥一番,心中仍會惶恐不安。

而那視線的主人全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即便已經被她發現,又驚得她慌張躲開,他仍是目不斜視地盯著那簇篝火的對麵,眼中倒映出兩團灼灼的火苗。

舞伎跳了一陣,先前裡外兩圈隊伍被徹底打散,大圈四散成無數小圈流動起來,某個小圈跳到哪裡,便要和近旁的小圈擰成兩個圓環,相互擊掌後再散開,如此反複。

烏日蘇的手緊緊攥住蘭佩,以免被人群衝散。

而另一頭,哲芝已經不知去了哪裡,很有可能趁亂跑回了自己的氈帳。

蘭佩身不由己地隨著小圈來回旋轉,耳旁充斥著人群中不時發出的歡呼和嬉鬨聲。

許是身體還未痊愈,一天又未進食,漸漸地她隻感到一陣眩暈,踉蹌著朝後退了兩步,撞上了一堵結實而堅硬的後背。

兩個小圈撞上,下一步便是結環擊掌,烏日蘇不得不放開她的手與旁邊一位貴族女眷擊掌,蘭佩心不在焉地轉身,對著來人舉起手臂,一掌未能擊中,她艱難仰起頭,對準那大掌的位置,再擊。

天旋地轉之間,她驀地看清了那個男人寒若冰霜的臉,他的眼神複雜莫辨,根本沒有要與她擊掌的意思。

隻給了他們一個照麵的時間,呼衍樂已將那個男人重又攬進自己的臂彎之中,而烏日蘇也完成了擊掌的任務,重新來牽她的手。

蘭佩胃中像有東西翻絞,不由地一陣惡心,再也堅持不住,她“啪”得甩開烏日蘇已經探過來的手掌,轉身朝自己的氈帳跑去。

烏日蘇愣了一下,旋即追上去。

呼衍樂對著蘭佩遠去的背影發出了一聲輕蔑的笑:“嘁!”

她今晚心情大好,此刻看蘭佩就如同潰逃的手下敗將,心中是說不出的得意。

她牽著夫君的手還要繼續再跳,卻被他驀地鬆開,隻淡淡說了句:“軍中還有事,孤今晚宿北營。”

說完頭也不回地疾步而去。

呼衍樂怔怔望著他遠去的寬闊剪影,心中漾上說不出的失望,卻又很快釋然。

至少,他今晚主動牽起她的手,臨彆前,還會和她報備自己的行程。

對比之前對她的態度,這些已是極為不易的改變。

她不覺麵朝星空仰頭微微一笑。

夜再黑,也終將迎來曙光。

……

蘭佩聽見身後有人追來,不覺加快了腳步,烏日蘇蹙眉一路小跑,終於在她的氈帳前將她攔住。

“為何突然離開?”他擺出一臉關切。

“小王為何一路追來?”

蘭佩大口喘著氣,隻恨自己腿短,距離避開這個瘟神隻差幾步之遙。

“我不放心你。”

烏日蘇語氣無限誠摯,一雙彎彎的桃花眼滿含深情。

蘭佩無奈解釋:“我隻是傷寒未愈,有些乏了,並無大礙。”

誰知烏日蘇聽完更顯擔憂,臉色都變了:“怎得染上了風寒?可請巫醫看過?”

“謝小王關心,已經看過。若小王無甚要緊事,我便先回帳歇息了。”

蘭佩說罷就要轉身。

“等等!”

烏日蘇焦急喚住她,腳步不受控地上前一步,凝著她絕美的昳麗容顏,垂下的手緩緩抬至她的脖頸,下一步就要觸上她的臉頰。

蘭佩警覺地後退一步。

烏日蘇不以為意,身體前傾,伸手將她耳墜上纏住了幾根發絲的流蘇撥到肩前,柔聲道:“早點休息。”

蘭佩一把打開他的手,不悅道:“小王逾矩了。恕小女冒昧,送小王一句忠言,知人者智也,自知者明也,小王,人貴有自知之明。”

說罷,不等看烏日蘇的反應,蘭佩轉身入帳,緊鎖上帳門。

帳外,烏日蘇鐵青著一張臉,怔在原地。

她這是挑明他配不上她嗎?

就因為那個原本從月氏逃回的冒頓仍占著太子之位,她便如此之早下了斷論,踢他出局?

帳中倏爾亮起微弱的燈光,投出佳人剪影。

沒關係,烏日蘇對著倩影心頭一軟。

對於即將發生什麼,她不知情,他不怨她。

他會用行動讓她認清,在這個單於庭中,究竟是誰沒有自知之明。

他不無得意地將即將到來的計劃又在心中過了一遍,覺得周全完備,方才誌得意滿地邁步離去。

蘭佩長舒一口氣,舉起案幾上的奶茶猛灌下一戽,想想又覺惡心,胡亂扯下耳墜,力道之大,弄得耳垂通紅。

她有些懊悔,自己不該忍了一晚上,竟在最後關頭沒能忍住,隻因一時衝動再次激將了他。

她承認自己剛剛有些情緒失控,從看見那近在咫尺的冰冷麵孔開始,她的行為便跳脫自己掌控,變得極不理智。

陰謀與戰爭一觸即發,她怎能僅僅因為他的一個眼神便失了心智。

況且,明明是她一次次極力將他推開,如今他終於回歸呼延樂的夫君之位,這不正是她所期許的麼?

平白無故鬨什麼彆扭!

蘭佩做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檢討之後,負氣倒在床榻上,一閉眼,便是剛剛他垂手冷眼看著自己舉起的手臂,之後牽住了呼延樂的一幕。

“小主!”

帳外,四處找了小主一大圈的阿諾見帳內亮著燈,趕緊跑回來伺候。

“你去吧,我已睡下!”

蘭佩說著起身滅了油燈,重又撲進榻上的錦被中。

不過三個氈帳之外,一個隱在暗處的高大身影將這一切儘收眼底。

如她所願,他今晚第一次牽起了大閼氏的手,做了一個為人夫君應做的事,可雙眼卻未能如她所說,看向該看的地方。

隻要她在,他的眼總是不受控地追著她的身影,哪怕人群熙攘,重重阻隔,他也能穿透篝火,穿透層層人流,一眼尋到她的蹤影,再也挪不開。

他滿不是滋味地看著她被烏日蘇牽著手,貼著臉頰,追著跑。

卻被她的那些話束縛住了手腳,連與她擊掌都不敢。

昨日聽聞蘭儋說她發現了伊丹珠和絳賓的私情,若在以往,他定會衝來單於庭告訴她自己早已知情,提醒她務必萬事小心,切不可再以身涉險。

腳下明明已經邁開了步,不等走出軍帳,他便滯住了。

她既已決絕地與他劃清界限,自然不會聽他聒噪,說得多了,反倒會讓她產生逆反,況且他已橫下心不再過問她的事,萬事開頭難,但總要有個起頭。

慢慢習慣,便好了。

如今看來,這個起頭,怕是難開,剛見烏日蘇追她而去,怕他對她不利,自己還是不顧一切地遠遠跟了來。

直到見她進帳熄燈,他懸著的心方才放下,策馬轉身,很快隱入無際黑暗之中。

第34章

月氏發兵前一日,呈給頭曼的“加急”密報姍姍來遲。

彼時,單於庭正熱火朝天地辦著賽馬,鬥駱駝,角力和射騎競賽,各部落青年男女們調笑追逐,歡呼聲和擂鼓聲從早至晚不曾停歇。◇思◇兔◇在◇線◇閱◇讀◇

密報當然隻提及可讓頭曼知曉的內容:月氏即將寇邊。

此外無多餘二話。

頭曼在震怒與不安中,速招王室及部落首領進帳商議對策。

出乎他意料的,最先請纓的居然是素來隻在最後關頭方才發聲的右賢王蘭鞨。

理由倒也充分,月氏來襲,最先受到衝擊的自然是他的封地,為保封地子民安全,對月一戰,他責無旁貸。

頭曼心中領兵的最佳人選本為太子冒頓,畢竟對這個兒子他曾心生殺意,如今見他整日練兵,心中一直綽綽不安,現下月氏突然來犯,倒正給了他一個可以試探太子衷心的機會。

猶豫未定之際,小王烏日蘇像是知道父王心中所想,突然叩首上前,力薦哥哥冒頓才是此次領兵的最佳人選。

聞言,帳內眾人莫不點頭,畢竟,比起已過花甲的右賢王,太子年富力強,又曾在月氏為質,對敵軍的虛實最為了解,且練兵三月有餘,軍隊戰鬥力今非昔比。

一直立在帳中不發一言的冒頓見眾人的附議聲漸弱,又看了眼王座上若有所思的頭曼,這才邁步上前,朝王座上的佝僂的身影頓首道:“兒臣願為父王分憂,領兵親征,蕩平敵寇。”

頭曼登時麵露悅色,下頜幾縷白髯微顫了幾下,幾乎連想都未想便欣然應允:“好!父王見你成日裡勤於練兵,急欲重振匈奴雄威,如今正是你建功沙場的絕好機會!”

他頓了頓,看了眼蘭鞨,以商量的口%e5%90%bb道:“右屠耆王,你與本王都是土埋半截之身,親自領兵之事就交與年輕人罷,若你對封地安危不放心,本王準你撥萬騎助太子一臂之力,你意下如何?”

若讓右賢王和太子共同領兵,頭曼心中多有忌憚,但蘭鞨主動提出,他又不能不有所回應,權宜之策莫不過抽了他的兵,留下他的人,使他縱有二心,也無餘力。

蘭鞨豈會不知頭曼心中的算籌,相反,恰是因為算準了他的心思,蘭鞨才一反常態提出領兵,頭曼既已上道,他自然要將戲做足,遂作勢愣了半晌,似麵露難色,不甚情願地應道:“臣遵旨。”

冒頓突然多了右賢王的萬騎助力,這倒是烏日蘇沒想到的,他剛還誌得意滿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開始旁若無人地思忖應對之策。

那蹙眉轉眼的模樣,全然落冒頓眼中。

身為太子嶽丈的休屠王一見自己的新婚女婿即將臨陣殺敵,心中百般糾結,又覺得身為匈奴國太子就應國爾忘家衝鋒陷陣,又怕女婿若真有個什麼好歹,自己的女兒豈不要跟著受苦遭殃……

想著想著,他那張本就溝壑縱橫的臉一時愁成了苦瓜。

倒是一直作壁上觀的絳賓神色從容,閃著狡黠的眼在金帳中來回逡巡了幾圈,不禁暗自唏噓,頭曼當真是老了,被自己的兒子下了套而渾然不覺,竟如此任由陰謀朝它設定的方向發展下去。

馳騁疆場大半生,老來等待他的,卻是一出親生兒子相互殘殺的王族悲劇。

……

冒頓從金帳出來後被呼衍樂遠遠叫住。

她顯然還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即將開拔,一直等在帳外是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他。

“給,這是冶鐵坊托人送來的。”

呼衍樂說著,滿是期待地將一把小巧的徑路刀遞到他麵前。

刀鞘上掐金絲,繁複的雲紋嵌紅寶白玉,刀刃比正常尺寸略窄,仔細看去雕有金銀相錯的菱格狀花紋,在陽光下反射出攝人心魄的寒光。

大小款式,一看就是精工細做的女式佩刀。

送刀的小奴為了討賞,還多嘴說了一句,這興許是太子殿下專門為大閼氏打造的。

呼衍樂臉上的紅暈異常打眼,雙眼撲閃著興奮的光,等著她的夫君不接而直接說:“送你的。收著吧。”

誰知冒頓一把奪過寶刀,不悅道:“怎麼在你這?”

呼衍樂一愣,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冒頓陰沉的臉色,緊張地結巴道:“就是……冶鐵坊送來的,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