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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408 字 6個月前

雜,重又陷入昏睡。

醒來時,帳裡點著燈,阿諾正倚在榻邊撐腮打瞌睡。

蘭佩越過阿諾搖搖欲墜的腦袋向帳外看出去,天色昏昧不明,辨不出是清晨抑或黃昏。

阿諾的手肘經不住腦袋的重量,向下一栽,醒了。

“小主!”

見蘭佩睜開雙眼,阿諾急忙貼近:“小主覺得好些了麼?”

“我睡了多久?蹛林大會開始了麼?”

蘭佩的聲音沙啞,嗓子眼微癢,一說話仍止不住輕嗽。

“開始了!今日大單於已領眾圍神木祭拜,因今年收成好於往年,晚間將有篝火大會。”

正說著,帳外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鼙鼓聲,開始隻是“咚,咚”幾聲,拖著重重的長音,不多時,伴著那鼓聲越敲越密,人群中爆發出了喜悅的歡呼和悠長的歌聲。

“快,扶我起來!”

蘭佩作勢起身,撐著搖搖晃晃的身體下了地。

“小主,右賢王大人再三叮囑,讓您安心休息,不必急於參加蹛林大會。”

阿諾追在蘭佩身後,一邊幫她穿戴,一邊焦急勸道。

蘭佩不理,兀自對著銅鏡,朝蒼白的臉頰上刷了層淡淡的胭脂,又點了些在唇瓣上,烏黑的長發盤高髻,斜插一根金鹿首簪環,耳墜紅珊瑚包金流蘇,脖頸上再掛一串晶瑩剔透的玉石珠項鏈,嬌弱病態在熠熠寶珠的烘襯下,再難覓跡。

起身,她披上一件狐皮滾邊銀鍛長袍,深呼了幾口氣,一步一印朝帳門外走去。

北大營內的事,自有父親和哥哥費心籌謀,而她要做的,是混跡於魑魅魍魎間,儘可能搜集對於即將到來的戰事有用的情報。

慶祝盛宴於百頂大帳中擺下酒席,酒香,肉香,瓜果甜香四處飄逸。

帳內燈火輝煌,帳外燃起一堆堆明亮的篝火。

整個單於庭通亮如一顆璀璨明珠。

宴會上,鼓樂聲聲,胡伎炫舞,熱鬨非凡。

一道美麗的紗幕悄無聲息地遮掩了這裡一切的陰謀與仇恨。

王族女眷銀帳設在頭曼的金帳左側,見蘭佩聘婷走近,帳外侍奴高聲通傳:“右賢王女蘭佩進帳!”

蘭佩凜了凜神,在阿諾的攙扶下緩步踏入銀帳。

撲鼻,是一股濃鬱的脂粉異香,帳中正在氈毯上回旋拓枝的胡伎連忙躬身退避,跪坐食案前有說有笑的閼氏公主們抬眼看見這個不速之客,皆是一怔。

頭曼大閼氏離世,如今二閼氏呼衍黎順序上位,正遠遠端坐於主位之上。

依次排序,是伊丹珠,雕陶閼氏,呼衍樂,雕陶閼氏的小女哲芝,以及其他大小部落首領的女眷們。

“蘭佩來了,快,快坐!”

呼衍黎不知自己侄女一日前剛給了蘭佩一鞭子,麵上擺出副當家主母應有的模樣,熱情招呼侍奴趕緊引蘭佩上座。

蘭佩目光微垂,繞過帳中舞伎走向座首,朝正前方和左右貴眷斂衽行禮:“右賢王小女蘭佩,問二閼氏安,問雕陶閼氏安,問太子大閼氏安,問各位姐妹安。”

之後,她不動聲色地坐在了雕陶的對麵,呼衍樂的身側。

對角的位置,是伊丹珠。

幾人皆是盛裝打扮,從頭到腳恨不能埋在珠寶和錦繡之中,稍稍一個偏頭轉身,都帶動著身上的一串串珠飾叮當作響,在這大帳中五層蟠螭紋花枝銅燈的映耀下,如同三麵已然磨得鋥亮的刀尖,形成鼎立之勢對著她。

她們對她的敵意和恨意,懷著各自不可告人的心思,暗自的渴望和詛咒卻是驚人的一致。

“蘭佩今兒躲哪去了,一天都沒見著你。”

雕陶閼氏最先打破了自她入帳後的短暫靜默,語氣裡含著虛偽的抱怨和驚喜。

蘭佩微微眯眼,笑道:“前日淋了雨,染了風寒,怕將病氣過給姑嫂姐妹,今日一直在帳中靜養,這不,覺得稍好了些,我便來了。”

說著她扭頭掩住口鼻又輕嗽了兩聲。

知道她們一個個其實都不願見到她,自己執意跑來,實是給她們添堵。

“姐姐去哪了?怎會淋雨?”

不等她的話音落下,呼衍樂譏誚的聲音已自她耳邊響起。

蘭佩回身,斜凜了呼衍樂一眼,見她正微揚下巴,眼中赤露露的妒與恨似是兩根利箭,直直朝她射來。

不禁心中慨歎,比起她的姑姑呼衍黎,呼衍樂實在太嫩。

這樣的場合,對她公開發難,最後下不來台的,還不是她自己。

蘭佩無意火上澆油,隻微微一笑道:“大閼氏年紀輕輕,怎得這般健忘,那日落雨時,你我不都在北大營門外麼?”

見呼衍樂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蘭佩繼而道:“隻是我的身子不如妹妹硬朗,明明都淋了雨,瞧我,回來就受不住了!哪像妹妹,一看就是有人疼的!”

蘭佩輕描淡寫一句話,帶著無限羨慕與憧憬,迅速將帳內的關注焦點從自己身上轉移到了呼衍樂那裡。

本來,太子大婚後,在座的女眷裡有一多半都回了封地,此次重回單於庭,對於太子和呼衍樂的新婚生活都揣著十二分的好奇,卻又不敢冒昧問起,經蘭佩這麼一說,不由得紛紛將探尋的目光投向呼衍樂,想從她的臉上看一看新婚的太子究竟有多疼她。

呼衍樂的臉一時憋漲得通紅,如同帳中火撐裡的紅炭。

呼衍樂和太子之間的喪偶式婚姻,彆人或許不知,呼衍黎卻是一清二楚,見自己的侄女一副被當場點%e7%a9%b4的難堪神色,她在心裡暗罵過一句蠢貨無用,然後神色自若地打起了圓場:“瞧瞧,說是已經成家,到底還是小丫頭片子,不過挨了句調侃,這就受不住了!”

說著用帕子遮嘴,作勢訕笑了一聲。

經她這麼一說,呼衍樂赧然低頭,當真露出小女兒家害羞的嬌態來,眾人見狀莫不捂嘴輕笑,隻道是太子殿下與大閼氏琴瑟和鳴,如膠似漆。

一直未曾開口的伊丹珠,關注的焦點顯然不在這出虛假的做戲之上,自打剛剛蘭佩說她落雨那日去了北大營,她的心中便“咯噔”一下,如同墜了塊大石,直堵得她上不來氣。

蘭佩為何去去北大營?與前一天夜裡撞見她有沒有關係?莫不是去通風報信的?

一個個無解而又甚為驚恐的疑問就像無數細密的小針,紮出了她一身的冷汗和雞皮。

她在眾人嗤笑的當口不動聲色地望著斜對角的蘭佩,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端倪,見她如常兀自笑著,整個人更是七上八下坐立難安。

正煎熬之際,蘭佩的眼神突然毫無預兆地直看過來,像是一直看進她心裡那些見不得光的陰暗處,伊丹珠的暗褐色瞳孔驟然一縮,心跳得飛快。

蘭佩隻是試探,卻抓住了她眼裡抑製不住的恐慌,二閼氏在上,伊丹珠到底大她一輩,她不好當眾出言相向,隻對她莞爾一笑,仿佛用眼神告訴她,夜路走多了會遇鬼,我一直都在看著你。

伊丹珠到底是成精的狐狸,麵對蘭佩的挑釁,她迅速穩了穩心神,不甚自然地也對她扯出絲笑意。

月氏寇邊就在兩日之後,如今就算她懷疑自己和絳賓的關係又能如何,待到太子倒台,烏日蘇繼位,以頭曼每況愈下的身體和她每日端藥伺候的殷勤,這單於庭早晚將是她的天下,區區一個蘭佩,不過螻蟻罷了!

正想著,隻聽帳外通傳:“撐犁孤塗單於請女眷們移步帳外,共襄篝火盛會!”

第33章

金帳外的空曠之處,燃起一簇足有兩層樓高的熊熊篝火,火光衝天,將整個金帳四周照得通亮,木柴燃燒的火花飛濺在夜空中,如同點點飛螢,稍縱即逝。⊿思⊿兔⊿在⊿線⊿閱⊿讀⊿

篝火旁早已搭起寬闊的木製高台,高台四周遍插太陽神圖騰旗幡,頭曼的金座置於高台正中,數十盞夔龍紋青銅燈將他佝僂的身軀勾出一圈淡黃色輪廓。

蘭佩不禁唏噓,不過短短三月,頭曼已老出了耄耋之態。

伴隨著胡笳樂起,散在篝火旁著盛裝的男女老幼們齊齊朝篝火聚攏,很快圍成裡外兩層碩大的圓圈,裡圈是王族王室,外圈則是各部落貴族,手牽起手麵向篝火,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共同跳起慶祝豐收的回旋舞步。

蘭佩原先在外圍,不知被誰推搡著擠進中間,站穩的位置,左側是三月未見的烏日蘇,右側是雕陶閼氏的女兒哲芝。

前世哲芝在雕陶的安排下也嫁與冒頓作了閼氏,雖不得寵,但蘭佩命喪東胡時,她還活著,最後的結局如何,蘭佩不得而知。

比起那個過於強勢的母閼氏,哲芝卻是過於懦弱了,懦弱地近乎無能,一雙眼睛看人時總如受驚的小鹿般四處閃躲,說起話更是聲若蚊蚋,成日隻在自己的氈帳裡悶著做些針線,很少出來見人。

因而比起右側這位默不作聲的小姐,左側的烏日蘇對蘭佩而言就顯得更為棘手。

剛剛站定時一見是他,蘭佩本想調換個位置,可轉念一想,天意如此,讓她做餌靠近這頭孤狼,就算他再謹慎,到口的肉,又豈會置之不理。

猶豫間,烏日蘇已牽起她的手,和眾人一樣舉過頭頂,又旋即放下,往後一擺,再前一帶,蘭佩的腳步便在他的帶動下向前踉蹌兩步,旋即退回。

待到好不容易站定,聽見烏日蘇在她耳邊說:“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蘭佩朝他微微一笑,撲了胭脂的臉頰在篝火的映襯下顯得越發楚楚動人,一雙燦若星辰的雙眸流光浮動,攝人心魄,烏日蘇一愣,竟看得癡了。

他的大閼氏,必是眼前佳人。

許是剛剛喝了不少酒,加上火光夜色下,人群中恣意狂歡的熱鬨氣氛烘托,烏日蘇抑製不住內心翻騰,%e8%83%b8口一熱,竟突然側轉過身,將嘴唇貼上了她的耳廓。

蘭佩驚詫於他的冒犯,下意識想躲,又怕他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對她說,勉強壓下心中抗拒,忍住沒動。

鼓樂喧天間,隻聽見他朝自己的耳朵裡吹氣,輕聲狂言道:“等著看,這單於庭兩日內就要變天,你遲早還是我的人。”

蘭佩身形一僵,裝作未能聽清,一臉困惑對他喊道:“你說什麼?”

烏日蘇對她揚起得意的笑容,緊捏住她的手,不再多言。

這時,十幾個舞伎敲打著腰鼓躍入場中,圍著篝火跳起了擺%e8%87%80扭胯的舞步。

人群中霎時爆發出一陣瘋狂的歡呼,蘭佩若有所思地隨著這些舞伎看去,撞上了正前方一雙黯如夜色的雙眸。

已經直直盯著她看了一陣。

或許,自她站在了烏日蘇身側之後,便一直在盯著她。

他的身側,是大閼氏呼衍樂,正沉浸在夫君居然主動與她牽手共舞的驚喜之中。

呼衍樂的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翹著,好幾次開懷笑出了聲。

即便隻是在眾人麵前做做樣子,夫君的心裡還是有她的。

不然,以他的個性,定是連樣子都懶得去做。

此刻,她的小手正被自己的夫君緊緊牽著,好幾次都捏得她生疼,好像生怕她會突然跑掉似的。

她不禁仰頭,向他投去感激而又歡喜的眼,凝望著他在篝火映射下輪廓分明的側臉,愈發覺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