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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532 字 6個月前

真的是她,莫不驚詫異常,同呼道:“你怎麼來了?”

這麼多人在場,蘭佩語塞了兩秒,拿不準密報的來源和內容能否當著眾人的麵和盤托出,思來想去,脫口格外鄭重地說了句:“父親,女兒有事需單獨同您講。”

見女兒神色嚴肅,蘭鞨當下便猜到了事情原委,他若有所思地與冒頓對視一眼,語調平靜地問道:“可是得到了月氏的密報?”

“父親怎麼知道!”

密報隻有一份,第一時間送到奢延城的時候蘭鞨已不在城中,他絕不可能事先得知。

蘭佩正好奇間,隻聽蘭鞨又接著問道:“密報所呈,莫非蹛林大會期間,烏日蘇欲聯手月氏弑兄奪儲?”

見女兒猶豫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蘭鞨同冒頓對視一眼,輕籲了一口氣。

這也是今晚太子突然將他招入北大營的原因。

比起他的密報,太子已更早一步得到了消息。

考慮到右賢王蘭鞨的封地接壤月氏,對月氏國部署在邊境的兵力最為了解,且一旦月氏寇邊,第一個侵入的便是他的領地。

在冒頓看來,此役若避不過,無非給他提供個實戰練兵的機會,但對蘭鞨而言,若月氏真的出兵,則關係到他的土地、牲畜和無數邊民的性命。

故而冒頓覺得這會是雙方都很容易達成一致的強強聯合。

果不其然,蘭鞨聽聞後當即頷首,承諾手中的萬騎悉數聽從太子調遣。

蘭佩長舒一口氣,原來他們都知道了!

雖然自己千裡加急送來的雞毛信沒能起到作用,不過見他們已有綢繆,連日來壓在她心中那塊石頭總算可以放下了。

“正是!父親,女兒不知您在此,密報現在莫車手中,女兒本想先來告知哥哥早做防範,既然你們都已知曉,女兒便先回去了。”

蘭鞨看出女兒連日趕路憔悴不堪,忙道:“好,好!快回去歇著吧!”

蘭佩抬眸,正對上哥哥投來的視線,對他微笑著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無礙,眼角餘光所及,是冒頓打從進帳後就一直長在她身上的雙眼。

剛才在營門外匆匆相見,他在昏暗夜色中看不真切,如今借著帳中幾十盞明晃晃的夔龍紋花枝銅燈,他才發現她竟瘦了不少,原本白淨的臉上覆了層深淺不一的沙土,青白分明的杏眼中布著根根血絲。

想著她之所以變成這幅模樣,全是因為他的緣故。冒頓的心中一陣心疼,又一陣欣喜。

她口口聲聲來找蘭儋,要把消息儘快告訴蘭儋,最終還不是為了讓他早做防備,以免遭人暗算。

而那個急於暗算他之人,還是她斷然宣稱絕不會退婚的烏日蘇。

思及此,冒頓的臉上竟掛上了一縷不合時宜的癡笑。

蘭佩視若無睹,朝帳內幾人斂衽後走出大帳,聽見身後腳步傳來,她以為是蘭儋,停下,回身。

“你回哪去?”

冒頓說話間已追出大帳擋住了她的去路。

“與你何乾!”

蘭佩並未抬眼。

她心裡憋屈,口氣很不好。

密報的事她原本打算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告知父親和哥哥,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和理不清的麻煩。

怎知事情一路誤打誤撞,最後竟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如今在他看來,定是當她得知他即將被人暗殺後,不惜日夜兼程,提劍闖營,為的就是把這個消息送進來。

好讓他能夠提前防備,免陷險境。

又是一場不堪的誤會!

她的冷臉如今怎麼板都不為過。

冒頓倒是心情極好,眼裡星光燦若銀河,輕聲道:“累了一路,回單於庭好好修整幾天再回去罷。”

什麼意思?

莫不是他以為她會連夜回奢延城?

當真把她當送信的了?!

蘭佩氣噎,繞過他山牆似的身子,徑自往前走。

“等等!”

他再度追上,手裡牽著來時他跨下的那匹汗血馬:“我送你回去。”

第30章

北大營分東西兩片營區,東區為操練場,西區是營房。

冒頓的軍帳被一圈圈在蘭佩看來毫無區彆的營帳包圍在正中,四周是馬蹄和軍隊踏出的沙土小路,狀似迷宮。

如果沒人帶路,估計她在這密密麻麻的營房裡連轉兩個時辰也未必能找到來時的營門。

此時的蘭佩,又餓又累。

剛剛從大帳出來時她腿腳一軟,差點栽倒。

她現在很想回到單於庭溫暖的氈帳中,泡個熱湯,喝杯熱酪,緩解連日來身心的疲憊。

不可否認,對於冒頓的提議,她心動了。

可一想到來時共乘一騎時的親密接觸,她又不由得心生抗拒。

見她愣在原地躑躅不定,冒頓彎了彎嘴角,從侍衛手中接過另一匹白駒牽到她麵前,將韁繩交到她手裡。

指尖相觸的一瞬,蘭佩的下意識地往回一縮手,韁繩落了空,無辜地垂下微微蕩著。

“怎麼?還想和我共騎一匹馬?”

他的聲音含著笑意,絲毫不介意讓她聽出自己的求之不得。

蘭佩驚得一抬眼,正對上他琥珀色的眼眸,對她放著溫潤的光。

嗓子一緊,她差點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趕緊搖頭。

他嗤笑出聲,伸手寵溺地摸了摸她連日來不曾梳洗的雞窩頭,目光在她臉上溫柔地掃過兩圈,旋即自己轉身颯俐上馬,回身叮囑:“跟好我。”

蘭佩的心臟像是驟停了兩秒,臉憋得通紅,隻怕他也看到了。

在她的前世記憶裡,從不缺他大婚那晚的粗暴強%e5%90%bb,卻從未有過如此這般親昵的小動作。

她一時難以適應,愣住了神,直到聽見他遠去的馬蹄聲,才趕緊跨上馬背,循著他的背影追了上去。

馬蹄帶著節奏一前一後,在這秋夜的軍營中揚起兩道塵幕。

兩人無話,像是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騎馬這件熟稔的小事上,沒有了來時的身體接觸,氣氛竟是比來時還要曖昧不明。

蘭佩有意比他放慢一些速度,保持既能跟上他,又不用與他並肩的距離。

冒頓顯然對這樣的距離很不滿意,她慢,他也慢,確保她始終能在自己的視線中。

兩人前後錯身了幾個來回,速度竟是越來越慢。

越慢,兩人需要獨處的時間越久。

蘭佩無奈,隻得加快些速度,目不斜視,重又伴在他的身側。

發現她加快了速度,他的速度也跟了上來。

如此這般你追我趕的小心思,兩人皆是心知肚明。

卻都做不知。

不多時,終於遠遠看見了營門。

蘭佩如釋重負,不等他開口,淡淡道:“就此彆過罷。”

說完揮鞭策馬,超過了他。

冒頓沒有作聲,出營門時馬蹄聲似是漸漸放緩,蘭佩頭也不回地將北大營甩到了身後,像是生怕被鬼攆,策馬越跑越快。

深夜的草場,黑得不見天際,地壟天幕混沌一片。

剛剛來時,蘭佩心裡惦著十萬火急的心事,根本想不起害怕,一心隻想著快點,再快點,不知不覺便到了北大營。

如今,眼見事已辦妥,心事暫且放下,她這才發現夜路怎會如此之黑,四下連星點鬼火都沒有,倒襯得她跟孤魂野鬼似的,在這原野上奪路狂奔。

她越跑越怕,越覺得回程路迢迢,跑得她簡直心生絕望。

跑了一陣,她自呼呼風聲中似乎聽見馬蹄沉重的回響,像是身後正有另一匹馬在遠遠地追著自己。

和她保持勻速,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

她壯膽一邊駕馬,一邊回身飛快地向後瞟了一眼。

不由得一驚,遠處,真的有個人影。

正策馬跟著她。

冒頓?

蘭佩凝了凝神,狐疑地重又朝後看去,雖然黑得完全看不清人臉,但她還是從那被月光勾勒出的身形辨出,正是冒頓。

顯然,他有意與她拉開一段距離,既能遠遠護送她,又不至遭她拒絕。

高大挺闊,似一盞明燈,自她身後投來溫暖的光,照亮了前路。.思.兔.在.線.閱.讀.

蘭佩瞬間心安。

她便一路聽著遠處那若有似無的馬蹄聲,回到了單於庭。

再回頭,那人影已不知所蹤,如同隻是她的幻覺,這一路上從未有人跟隨過她一般。

已過亥時,單於庭萬籟俱靜,氈房裡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早已進入夢鄉。

蘭佩深吸了一口這秋夜草場涼徹肺腑的清新空氣,牽馬找著自己的氈帳。

這次臨時決定回單於庭,右賢王並沒有提前為她準備住處,她圍著王室氈帳繞了一圈,發現離父親氈房不遠處,有一頂氈帳還亮著燈,氈房外,正支鍑燒著熱水。

定是阿諾在忙著收拾住處。

蘭佩心中一暖,像是漂泊多日的遊子終於見到家中為她留得那盞燈,急欲回去洗刷連日疲憊,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突然,自距離她不到三頂氈帳的斜後方,竄出一個鬼祟人影。

從頭到腳裹著狐皮大氅,左右張望一陣後,往左前方疾步而去。

從身高目測,應是個女人。

蘭佩起先僅僅心存好奇,什麼人這麼晚了不在氈帳休息,還跑出來串門。

轉念一想,不對。

若是串門,何必要從頭到腳包裹得這麼嚴實,還生怕被發現似的一路東張西望?

分明是心中有鬼,見不得人。

好奇立馬變為戒備。

她放下手中韁繩,轉身輕輕跟了上去。

那女人渾然不覺,眼看著就要向她認準的一頂氈帳中鑽去。

等等,那不是昆邪王的……

“小主!”

阿諾一聲清脆而又響亮的呼喊自身後陡然傳來,驚得那藏身於大氅之中的人影下意識猛地一回頭,正對上了不遠處蘭佩的眼。

四目相對,僅一瞬間,蘭佩的視線開始四處漂移,扮一臉怨懟無辜迅速回身,朝阿諾的方向奔去:“死丫頭,氈房換地方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這一通好找!”

是伊丹珠!

蘭佩的心一路跳到嗓子眼,急促的腳步帶著錯亂不安。

穩了穩心神,她很快釋然,伊丹珠現下一定比她還要緊張。

深更半夜,不在頭曼身邊伺候,一個人偷偷往昆邪王的氈房跑,還被她發現了,這種偷奸被抓的感覺,定會讓她如坐針氈,螻蟻鑽心。

隻是,她何時與昆邪王□□對上了眼?

雕陶閼氏呢,那麼精於算計的一個女人,又如何能對自此不聞不問?

蘭佩忽而想起,前世似乎正是在這前後,樸須族族長離世,雕陶閼氏為了穩定部族內部紛爭,從單於庭回到部族封地,消失了一段時間。

正好給了這對奸夫□□可乘之機。

可蘭佩還是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頭曼日暮西山,伊丹珠若想偷腥,單於庭那麼多孔武有力的青年壯士,為何她獨獨會選其貌不揚年紀一把的昆邪王絳賓?

莫非——

她心頭一緊,湧上個不祥的念頭。

烏日蘇通敵,伊丹珠怎會不知,說不定這個主意還是伊丹珠給出的,前次攻打月氏以除冒頓,頭曼不正是用了她的這一招。

一次不行,便故技重施再來一次。

烏日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