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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56 字 6個月前

到二十多人。

蘭佩乍舌:“逛個集而已,不必如此勞師動眾。”

“保護小主是大人留下的軍令,末將領命行事。”

莫車態度堅決,蘭佩不願與他為難,隻得帶著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融入集市洪流。

奢延城的市集每旬逢朔月、望月共兩次,自建城時便開始設置,經過多年經營已具備相當規模。

市集位於東城,南北阡陌縱橫,中心建市樓,設市亭官署。

市中按商品分門彆類設立列、肆、次等六片區域,除了匈奴本地的物產,集市上還有不少來自中原和西域的貨物。

市集的繁榮帶動了奢延城極其周邊的發展,且這些隱形收入,蘭鞨無需在蹛林大會的課校上向頭曼列數。

蘭佩重活一世,看著市肆間琳瑯滿目的貨物仍覺新鮮,那一眼望不到頭的隧道上,各式打扮、語言的商販牽著牛馬駱駝,滿載著貨物穿梭其間,黃土壘就的素垣如同潑了油彩,霎時變得五光十色。一間間小鋪看去,便是再粗糙的陶豆漆盤,也是鮮亮簇新,令人目不暇接。

蘭佩在右賢王府中什麼精貴奢華之物沒見過,倒是這些粗樸之物更有人間煙火氣,看著什麼都好,什麼都新鮮。

阿諾跟在一旁,數次打消了蘭佩想買劣質小玩意的念頭,直到在一個老嫗的攤位前,守著她鼻涕黃土糊了滿臉的小孫子,蘭佩堅持要買一個左右都沒燒勻稱的魚紋彩陶罐,阿諾不好再攔,麻溜地付了三枚銅錢。

好不容易開了張,蘭佩正在興頭上,忽然一騎快馬從東城內城門疾馳而入,遇人也不曾減速,左右行人避閃不及,狼狽不堪,馬蹄揚起的沙土翻滾著湧入市集,掀起蘭佩眼前冪一角。

奢延城內,非王族或十萬火急的軍情,不得當街策馬。

蘭佩的視線緊隨那匹快騎,不禁眉頭微鎖:“何人如此張狂?”

“應是王府的人。”莫車小聲回稟。

心下一沉,蘭佩旋即命令道:“回王府!”

“是!”

莫車其實已從那人的青衣短打和腰間刀鋌認出他是右賢王派在匈奴和月氏邊境的斥候。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祥——如此十萬火急,莫非敵軍突然來犯?

一路快馬加鞭趕回右賢王府,剛剛那人果然候在廳外。

顯然,他還不知道右賢王已回單於庭,正對著千裡之外探來的軍情如熱鍋螻蟻,坐立難安。

見到莫車隨蘭佩回府,他終於如釋重負,趕緊大步迎上,遵右賢王軍令掏出懷中盤角羊首令牌,隨一張羊皮卷高舉過頭頂,呈給莫車。

莫車屏退左右,命侍衛在門外把手,打開羊皮卷反複看了片刻,仍覺得不可置信,蹙眉疑惑道:“密報來源當真可靠?”

“已經多方確證。”

右賢王封地因緊鄰月氏,經過多年的費心籌謀,在國境間和月氏國內安插了一批密探,人稱匈奴間。

蘭鞨此前同意蘭佩改嫁,正是從月氏傳回的密報中得知冒頓已被頭曼放棄,不願蘭佩未出閣便守活寡。

這些下在暗處的功夫蘭佩自然不知,但見二人皆是麵色沉鬱,她不安地問道:“究竟何事?”

莫車不欲讓小主憂心,但蘭佩執意跟來,他也不便隱瞞,遂直言道:“月氏國勾結小王烏日蘇,意欲在單於庭蹛林大會期間寇邊,不過他們的真正用意是讓太子領兵親征,由烏日蘇在匈奴境內做內應,前後夾擊殺掉太子。”

莫車身為右賢王最器重的千騎長,對小王烏日蘇的為人略有耳聞,隻是他印象中那個養尊處優的王族少爺,怎麼可能突然乾出勾結敵國設計陷害兄長的事來?

匈奴與月氏有世仇,即便烏日蘇此舉真的能夠弑兄上位成功,一旦被世人得知他使用的叛敵手段,定會將他牢牢釘在祭壇前的神柱上,接受天神的懲罰。

聽到這個消息,蘭佩的腦中就像被重重敲了聲鑼,嗡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原來,這便是烏日蘇的計劃——與月氏暗通款曲,同他那個沒人性的父王一樣,借仇敵的手來殺自己的至親。

蹛林大會期間,匈奴所有部落的王族都會回到單於庭,封地無主,月氏趁此機會滋擾邊境,報上次匈奴突襲之仇,合情合理。

如若頭曼決定派兵,冒頓曾在月氏為質,對月氏情況最為了解,加之近期又一直在加緊練兵,當是領兵殺敵的最佳人選。

烏日蘇手中雖無兵權,但若借助其任千騎長的舅舅之力,隻需在冒頓前往月氏邊境的路上進行阻截,切斷他的後方兵源,待他孤軍深入,再與月氏軍隊裡應外合,殺掉冒頓便如甕中捉鱉,易如反掌。

上一世,烏日蘇並未與月氏勾結出此險招,起兵謀反也是頭曼被冒頓用鳴鏑射死之後的事,看來此生因為自己悔婚,烏日蘇的奪儲計劃竟整整提前了近一年。

蘭佩知道冒頓不會在此一役中殞命,可一想到前世蘭儋的橫死,仍不由地一陣心慌。

莫車深感關係重大,不敢耽擱,匆匆卷上羊皮卷,準備遣人去單於庭送信。

“千騎長意欲讓何人送此密報?”

見莫車麵露難色,未能當即回複人選,蘭佩心下了然。

此事不僅關係到匈奴和月氏兩國的關係,更關係到匈奴王庭的繼位單於,若不是奉命保護自己,這樣分量的密報本應由他親自去送。

她看著那羊皮密報,壓下心頭千回百轉,稍傾,用不容辯駁的口%e5%90%bb問道:“不如勞煩千騎長隨我快馬跑一趟單於庭?”

……

隨著蹛林大會臨近,單於庭的氈帳在一夜間如雨後春筍般從草地上冒了出來。

隻是這一次畫布的底色在秋日的陽光下變成了耀眼的金黃,秋風掃過,半人高的黃草傾倒身姿,露出成群圓滾滾的羊群。

從焉支山回來後,冒頓隻身一人帶著打磨好的牛骨箭簇,策馬來到單於庭外的冶煉坊,將箭簇交給相熟的秦國工匠滕公,請他鑄模,生產鐵質的鳴鏑箭簇。

滕公原是燕國人,祖傳了冶鐵的手藝和一間打鐵鋪,在被強征赴臨洮修築長城的途中,因大雪封山耽擱了行程,按秦律當斬。想到那些和他一樣被強征服役後再也沒有音信的同鄉,橫豎都是一死,萬般無奈之下,他策反殺了押解隊伍的亭長後逃往匈奴,從此隱沒在單於庭外的深山中,開始澆鑄一件又一件鋒利的冷兵器。

無數漫漫長夜,他回望再也回不去的故土,隻盼匈奴帝國若有兼並中原的那日,後世可將他的一抔黃土埋入鄉間祖墳。

冒頓是冶煉坊的熟客,他那一口標準的雅語除了跟著蘭佩,便是在這裡所學。

滕公其實早已知曉冒頓的太子身份,卻並不點破,隻當他是單於庭遊手好閒的王族子弟,直到聽說太子要去月氏為質,他接連著幾個晝夜不眠不休,為他趕製了一把徑路寶刀,托人臨行前轉交給了他。

冶鐵坊裡,鍛打之聲叮咚作響,迸蹴的火花四濺。滕公的臉上和手上滿是鐵水飛濺後留下的細密坑洞,接過冒頓手裡的鳴鏑,他淡淡掃過一眼,擦了擦滾落到眼角邊的汗珠問:“要多少?”

“先做十個,我試試。”

冒頓說罷朝左右看了看,取出一袋金餅遞給他:“打一把徑路刀,女子用的。”

滕公知道太子新婚,以為是送給閼氏的,不多問一個字,麻溜收下了金餅。

“何時要?”

“鳴鏑儘快,徑路刀在蹛林大會結束之前做好。”

上次接蘭佩回來時,他便發現她腰間的刀鋌沒了,估計是遇狼襲擊的時候弄丟的。

她一個成日裡橫衝直撞的人,怎能沒有隨身刀鋌呢,他越想越怕,仿若她因為缺了那把刀,便會時刻置身於危險之中。

忍了多時,他終於還是來找滕公開了口。

做好之後,就讓蘭儋捎給她罷。

……▼思▼兔▼網▼

是夜,伊丹珠躺在絳賓身側,難得沒有歡愉的心情。

想起烏日蘇今日衝入氈帳後對她說得那一席話,她隻覺後脊梁陣陣發寒,涼意一直竄到頭頂。

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向來不諳世事的兒子居然跪在她麵前,求她向舅舅借兵。

理由是他欲聯手月氏,在蹛林大會期間內外夾擊,做掉太子。

烏日蘇甚至威脅她,他與月氏已達成密約,無論她借兵與否,月氏都會出兵,如果不能借此機會殺掉太子,一旦事情敗露,他隻有一死。

烏日蘇眼見單於庭內的四大貴族中,有三族都已站進冒頓陣營,父王又出爾反爾指望不上,一怒之下將觸角伸向了國外。

月氏國早已聽聞冒頓活著回到單於庭的消息,還聽說頭曼不僅沒有殺掉冒頓,還讓他領兵萬騎。

不可一世的月氏王覺得自己被頭曼聯合兒子狠狠戲弄了一回,氣得恨不能將這倆人抽筋扒皮。

烏日蘇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遣使與月氏王勾結到了一處。

密約很快達成,內容無外乎月氏助他稱王,他為月氏割地。

無閭翕侯是這個計劃的忠實擁躉,他悔不該當時聽從月氏王的旨意,於流沙大漠間放了冒頓一條生路。

現下,隻要能除掉冒頓,即便與敵人聯手,他也願意一試。

伊丹珠聞言隻覺得一片天旋地轉,連忙扶住案幾才不至於癱倒。

她雖是一介婦人,卻深知通敵叛國在匈奴意味著什麼,她很想給自己的蠢兒子狠狠兩鞭子,可看看自己,又比兒子強出多少呢?

勉強穩住心神,她緊咬牙根顫聲道:“父王還在世,你做如此魯莽之舉,無論事成與否,又該如何向他交代!”

烏日蘇倒是有備而來,不慌不忙道:“母閼氏,前次父王欲殺哥哥,雖未得手,他們父子之間的裂痕已然存在,就算事後再想彌補,也難以回到當初,以哥哥的聰慧,父王為何突然出兵,為何沒有派人營救,迫使他那麼狼狽地逃回,就算他麵上不露,嘴上不說,難道心裡不知嗎?”

見伊丹珠麵色蒼白,烏日蘇繼續道:“父王心中有愧,但到底曾經下狠手要置太子於死地,如今雖命他領萬騎,可那些士卒全是從未參加過正規軍事訓練的普通牧民,一時間難以形成戰鬥力,可見父王對他還是心存芥蒂。”

說到這裡,烏日蘇臉上的陰鷙加重一層:“父王和哥哥之間的這份互不信任,正是太陽神送給我們最鋒利的刀刃。此次月氏突襲,隻要父王同意讓哥哥領兵禦敵,無論成敗與否,都會有人告知父王哥哥通敵叛國,月氏的突襲不過是他們的障眼法,哥哥真正的意圖是欲聯合月氏殺父自立,那麼,母閼氏,你覺得父王又會如何?”

伊丹珠像看一個陌生人那樣看著自己兒子,足足怔了半晌,完全接不上話來。

她不知頭曼會如何,她隻知若真如烏日蘇所言,冒頓斷不會再活著回到單於庭。

“既如此,由父王出麵即可,你為何還要領兵?豈不是多此一舉!”

伊丹珠不解。

烏日蘇默了片刻,冷聲道:“我不信父王。”

父王曾允諾母閼氏定會殺掉冒頓,扶他繼位,並讓蘭佩改嫁於他。

結果,一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