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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370 字 6個月前

視整個右賢王府,憑欄遠眺,清晰可見遠處的巍巍雪山。

鹿鳴閣原是魏芷君生前最愛,她去世後蘭鞨不忍睹物思人,便將樓閣上了鎖。

蘭佩此次回來,請求父親應允,將自己的廂房安置在了鹿鳴閣上。

腿腳不便,她上去後便以安心養傷為由閉門不出,蘭鞨當她長途顛簸需要靜養,也不去打擾她,加之此次去單於庭首尾近三旬,王府案頭事務堆積如山,每日大事小情不斷,蘭鞨也抽不出空多管女兒閒事,隻叮囑阿諾細心照顧,如此一來,鹿鳴閣便成了整個王府最清淨之所在。

奢延城較單於庭偏隅西南,又值仲夏伏天,比在單於庭時熱出不少。蘭佩苦夏,蔫蔫打不起精神,成日懶在屋中避暑,隻在傍晚至日落之後登上涼台,倚臥胡榻,見日落雪山之巔,月升塬上之夜,算算又過了一天。

阿諾看出小主自從單於庭回來後一直心事重重,卻呐呐不敢多言,如此度日如年,總算熬過季夏。

這日,阿諾少見地從前院大步跑來,“噔噔噔”跺腳竄上閣樓,連著敲了兩聲門,不等蘭佩應聲便一把推開,揮動著手裡的羊皮卷說:“小主,蘭儋大人來信了!”

蘭佩聞言果然提起精神,急忙從榻上起身,不等阿諾走進,便快步迎上去說:“快,給我看看!”

阿諾將手中的羊皮卷軸遞到小主手裡,氣喘籲籲地補充道:“大人另有一封信捎給右賢王。這封信是專門給小主的。”

蘭佩也不知怎的,打開卷軸的雙手竟會止不住地微微顫唞。

兩月未見,她人在奢延城,心卻是一刻也沒離開過單於庭,時而覺得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時而又會埋怨哥哥怎就不知家裡掛心,稍個隻字片語回來。

如今忽然見到這卷來自單於庭的家書,倒生出近鄉情怯之感,徐徐打開,蘭儋熟悉的小篆躍然鐫刻皮卷之上,一眼掃去,隻短短兩行字:“之子於苗,搏獸於敖,之子於征,有聞無聲。”

阿諾不識字,想從小主的臉上讀懂這封信的內容,見小主一直盯著卷上那寥寥幾個字來回來去地看,像是要看出什麼金山銀山來,不禁納罕:“小主,這信上到底寫得什麼呀?”

蘭佩和哥哥自小跟母閼氏讀詩,知道這兩句是寫周宣王借田獵大會諸侯的場景,讚美浩大雄武的聲勢場麵,頌揚周宣王曠世僅有的王者雄風。

蘭儋借古喻今,是想告訴蘭佩,太子正在不動聲色地整軍經武,壯大勢力,試圖借助圍獵之機“搏獸於敖”,再有便是太子的王者之風已初步顯露,蘭儋跟著他受益匪淺,十分得力。

“沒什麼,都是好消息。”

蘭佩小心翼翼地收起羊皮卷,不願多說。

那位不可一世的匈奴王,已經邁出他雄霸草原帝國的第一步,由他發明而的“鳴鏑”,很快就要派上用場。

前世她隻聽說太子發明了一種叫鳴鏑的新式武器,究竟鳴鏑是做什麼的,有什麼威力,她一無所知,也毫不關心。

直到太子用鳴鏑射死了頭曼,單於庭大亂,她跟著死了至親後才頓悟,原來那個鳴鏑是殺人不眨眼的閻王修羅。

那時,她曾在被他壓在身下痛不欲生時咬牙問他:“你為何不用鳴鏑殺了我?”

他停下動作,憐惜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微微喘熄:“我舍不得。”

……

每年八月,從丁零越境刮向單於庭的第一場北風過後,單於庭又開始了一年一度蹛林大會。

所謂蹛林,是由遠古草原部落流傳下來的祭祀儀式,眾人在薩滿的帶領下,於秋季繞林木而會,以此感恩上天,祈禱來年風調雨順,裘馬輕肥。

自頭曼統一匈奴各部後,蹛林大會期間又增加了一項內容,即課校各部落人畜,一一登記造冊,以動態掌握整個匈奴的人口和牲畜數量,一旦發生戰事,便於召集所有青壯年男子儘為甲騎。

接到蘭儋的信後不久,蘭鞨便忙起參加蹛林大會的準備事宜,派專人分赴蘭族各部,監督協助各小部族長統計人畜數目。

人口細分男女老幼,牲畜細分至公母、幼崽及待產數量。彙總後上報右賢王府,經比對去年,便可得知封地這一年的收成與人口變化。

以往,蘭佩總是不等蘭鞨開口,便早早跟在父親身後追問何時出發,有沒有需要自己幫忙的地方。

今年她卻穩坐釣魚台,直到蘭鞨即將動身,也不見她有任何動作。

“小主是不去參加蹛林大會了嗎?”

蹛林大會期間,單於庭還會舉辦圍獵和競技比賽,如果當年收成好,場麵將比五月的祭祀大會還要熱鬨數倍。

從單於庭回來後無所事事的這幾個月裡,蹛林大會一直是阿諾的精神寄托,誰知蘭佩一反常態,至今都沒有讓她做任何準備,阿諾不禁暗自著急。

“不去。”蘭佩豈會看不出阿諾的蠢蠢欲動,悻悻道:“要去你自己去。”

“小主不去,我怎麼可能去!”阿諾撇嘴。

正說著,蘭鞨派了一個侍奴來請蘭佩:“右賢王請小主去前廳議事。”

蘭佩於整個夏日深居簡出,為圖涼快,穿著都是居家輕便的素紗禪服,一聽說要去前廳,不知父親有何要事,趕忙換了身著繡紋錦的衣袴,又匆匆將一頭烏發籠了籠,跟著侍奴出了鹿鳴閣。

算起來,回來三月有餘,她連這園子都還沒走全。

如今再看,園中台閣更相臨望,花木已從夏日盛景轉為滿園秋色。

飛粱直蹬,陵跨水道,水榭落葉鋪陳,層林儘染,微風掃過泛金的葉浪如濤聲陣陣,煞是怡人。

蘭佩輕歎,不知當年魏芷君佳人倚欄,見到這滿眼絢爛秋色時,會是何種心境。

如一隻金絲雀被圈在這方天地,魏芷君向來寡言少語,直到臨終前才告訴蘭佩關於自己身世的驚天秘密。

那時父親和哥哥都在外領兵打仗,蘭佩尤記得母閼氏極虛弱地握住她的手,斷斷續續地告訴她,她的外祖父便是位列戰國四公子之首的信陵君魏無忌。

當年魏無忌竊符救趙後不敢回魏國,被他姐夫——同是戰國四公子的平原君留趙十數年,在趙國和一門客的妹妹生下了魏芷君。

後來,魏無忌合縱連橫抗秦獲勝,名聲大噪後重回魏國,到死都沒能再見魏芷君和她母親一麵。

這對堅強的母女便咬牙將秘密死守,直到魏芷君即將魂喪異鄉。

魏芷君吊著一口氣,幽幽道:“蓁蓁,此事你知道即可,我是怕,再不說,便沒機會說了。”

蘭佩在前世得知自己是信陵君魏無忌的外孫女時,驚訝地久久不能成言。

打小聽母閼氏講過太多關於信陵君的故事,他那風度翩翩,飛仁揚義,威振八蕃的高大形象實在深植她心。

她做夢都不敢想,這樣一位揮袂則九野生風,慷慨則氣成虹霓的大人物,竟是自己的外祖父。

這件事令她小小的心靈深受觸動。

她暗自發誓,自己一定要成為能夠配得上外祖父威名的女子。

隻是,熟讀那麼多兵法韜略又有何用,到最後左右敵不過一個情字。

她收回飄忽的思緒,來到前廳,見蘭鞨正在收拾此次帶去單於庭的羊皮卷宗,蘭佩微微伏身叩禮:“女兒見過父親。”

蘭鞨聞聲停下手中動作,慈愛的目光掃過愛女的小臉,見她長了些肉,嘴角不禁揚起,點了點頭:“坐吧!”

見蘭佩坐下,蘭鞨開門見山道:“為父見你身體已無大礙,不知此次蹛林大會你作何打算?”

回來足不出戶三個月,以她的性子早該憋壞了,蘭鞨以為即便他不說,蘭佩也已一早做好了準備,誰知昨日一問阿諾才知道她壓根沒打算動身。

“求父親允準,女兒這次就不去了。”

蘭儋既已來信,蘭佩得知單於庭無事,一顆懸著的心算是暫時放下,此時回去,不啻於自找麻煩。

呼衍樂,烏日蘇,哲芝,蒯休密,還有冒頓,隻要她回去,就免不了相見,一個一個都是兩輩子的情債,她避之唯恐不及。

倒不如天高皇帝遠,窩在她的鹿鳴閣裡來得自在。ω思ω兔ω網ω

“怎麼,是身體還不大好嗎?”

比起是否參加蹛林大會,蘭鞨更擔心女兒的身體,怕她仍有不適,瞞著不告訴他。

“不是,女兒身體已痊愈,父親不必擔憂,隻是上一次因女兒莽撞,在單於庭內連連闖禍,怕於上餘怒未消,於下餘波未平,實在無顏麵再回去。反正蹛林大會對女兒而言也無甚緊要,父親,女兒這次就幫您看家吧。”

蘭佩說到最後,帶出些乖巧撒嬌的意味,蘭鞨想了想,覺得女兒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家,婚約取消不久,如此短的時間又回去見熟人臉麵,難免有些掛不住,便沒再為難她,點頭道:“如此也好,那你可幫我把家看好了!”

知道順利逃過這一劫,蘭佩不禁長舒一口氣,滿臉堆笑:“請父親放心,女兒一定替父親守好城門看好家!”

第26章

近幾個月以來,看似十分沉寂的伊丹珠,背地裡一直沒閒著。

她先是請求頭曼應允,將自己已經擢升為千騎長的哥哥從休屠王那裡調至昆邪王攣鞮絳賓麾下,之後拿哥哥做幌子,開始幾番勾引攣鞮絳賓,躍躍欲試出賣自己的□□,□□絳賓成為她的傀儡。

頭曼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沒彆的毛病,就是好色。

當年明知雕陶閼氏一心念著蘭鞨,還能不計前嫌地娶她做大閼氏,不過就是看她長得不錯。

女人嘛,隻要頗有姿色,豐%e4%b9%b3%e8%87%80肥,就都是好的。

雕陶閼氏再強勢,絳賓畢竟是王族,納個三妻四妾很正常。故而兩人婚後麵上相敬如賓,實則各玩各的,互不乾涉,倒也相安無事。

伊丹珠正是看準了這點,想著趁自己姿色尚存,鑽進絳賓的寢帳,鼓動他殺了太子,日後頭曼歸天,烏日蘇繼位,再由他來輔政。

絳賓垂涎伊丹珠久已,曾不止一次在私下對伊丹珠暗示過,她遲早都會是他的人。

按照匈奴的轉房婚製度,兄死,弟可妻其妻。

伊丹珠想,既然兩人媾合是早晚的事,如果雙方能各取所需,提前一些又有何妨……

入夜,給頭曼灌下一碗湯藥後,伊丹珠頭披大氅,躡手躡腳地鑽入了昆邪王帳中。

盧屠王樸須猷病重,雕陶閼氏身為樸須猷長女,自五月祭祀大會結束後便回到母族封地,除了照顧病榻上的父王,還要時刻提防族內的兄弟相鬩。

為了得到世襲王位,未等父王歸天,她那四個不省心的弟弟已按捺不住磨拳霍霍,意欲一爭高低。

他們隻管誰的封地更大,誰的牲畜奴隸更多,全然不顧如若真的動起手來,會給樸須族造成嚴重內耗,樸須一部在單於庭內的勢力將進一步減弱。

雕陶雖嫁與王室,怎奈昆邪王絳賓是個扶不上牆的,成日裡走馬放鷹,美人暖帳,與她貌合神離,無法倚仗。

如若母族再起內訌,她在單於庭內便又成了個笑柄。

當年她目光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