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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414 字 6個月前

他的爛醉不歸,一時間全有了答案,聯想起自己於婚前成日裡往蘭佩的氈帳裡跑,對她信任到恨不能把所有喜怒哀樂統統告訴她,呼衍樂覺得自己簡直蠢不可及。

身為休屠王的掌上明珠,她從小腳不沾地手不沾水,在父王的溺愛下養成了驕橫跋扈的性格,眼珠子永遠端在頭頂,見人隻會用鼻孔哼氣。

在對冒頓芳心暗許之前,她從不知何為委屈二字。

她所有的委屈,都隻在麵對冒頓和蘭佩時,作為那個多餘的存在,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如影子般默默相隨了十幾年。

這樣的隱忍,實在不符她呼衍小主的身份性格。

她竟也做到了。

如今,一昔得償所願,她便天真地相信了蘭佩的話,以為她當真與冒頓形同陌路,再無瓜葛。

她不願也不敢懷疑埋怨如今已是自己丈夫的太子殿下,便將這滿腔憤怒一股腦地潑向了蘭佩。

那個陰魂不散謊話連篇的狐狸精!

呼衍樂癡癡凝望著床榻上依舊昏睡不醒的冒頓,不禁微微揚起下頜。

不過那又怎樣,現在她才是太子的大閼氏,她有的是時間和辦法,將自己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恥辱一筆筆地算明白,變本加厲地討回來!

……

呼衍樂的大婚之夜,蘭佩也不知後來自己是怎麼回去的。

像是三魂七魄都被人抽空了,如個鬼魅般飄了一路。

那個純屬泄欲且夾雜著刺鼻酒氣的強%e5%90%bb,一想起,便令她陣陣作嘔。

真不知前世自己是如何忍得下日日受他如此折磨。

不,她也試圖反抗過,甚至不惜以命抵命,隻不過沒能得手,陷入更為悲慘的境遇罷了……

阿諾打水回來不見小主,急得圍著氈房找了幾圈,這麼晚了,天又黑,她實在想不出帶著傷的小主能跑到哪裡去,正在絕望之際,突然遠遠看見一個人影正往這邊踱來,定睛一看,正是小主。

她瞬間定了心神,趕忙迎上去扶住她:“小主這是去哪了?可把我好找!”

“.…..”

“小主?”

見蘭佩不言聲,阿諾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這才發現小主魂不守舍的一張臉活似燒紅的烙鐵,嘴唇又紅又腫,像是被蜂給蜇了。

蘭佩彆過臉去,冷冷道。“我要沐浴。”

自從受傷,蘭佩每日隻能簡單擦洗,慪得全身難受,直到昨日傷口結痂巫醫點頭,她才算頭一回舒舒服服泡了個湯。

阿諾知小主愛淨,今日又早早幫她備下浴湯,察覺到小主的不快,她連忙扶小主走進浴帳道:“熱湯已備好。”

垂下帷幔,伺候她脫去衣袴時,阿諾發現不僅在衣袍上,就連小主昨日剛洗過的頭發上也沾了不少草皮和泥土,不禁驚呼:“小主剛剛是摔倒了嗎?”

估計還是臉朝下,摔到了嘴,所以才會臉紅嘴腫……

蘭佩不理她,徑自慢慢跨入木桶,將整個人全部埋進水裡。

濃密的發絲瞬間鋪散開,如黑色綢緞浮在水麵上,看起來頗有些詭異瘮人。

阿諾驚呼道:“小主!快出來!”

說著便伸手進水裡撈人。

蘭佩幼時曾溺過水,此後便留下陰影,從不會將頭臉全部埋進水裡,阿諾見小主如此反常,以為她是想換個法尋死,嚇得聲都變了。

“鬼喊鬼叫什麼?”

蘭佩緩緩從水中抬起頭,用手抹開臉上的水珠,不滿地瞪著她。

“我以為,我以為……”

見小主一臉鎮定,不像是要尋死,阿諾捂著嘴,心中默念謝天謝地。

其實就算小主不說,她也看得出來,太子大婚,小主一臉心事重重。這大半夜突然跑出去,不知在哪摔了一身泥,聯想起她之前的種種英勇事跡,她會誤會也是情理之中。

不知是不是被他強行灌入的那些酒精起了作用,蘭佩的腦袋暈暈乎乎,昏昏沉沉,就算全部浸在水中也不能讓自己清醒。她心中堵得慌,沒好氣地對阿諾說:“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呆會。”

“.…..”

見阿諾不為所動,蘭佩知她心中所想,鞠把水狠狠擦了擦嘴唇,試圖將那仿佛烙在唇上的痕跡擦掉,發覺徒勞無功後歎道:“我無事,不過霜重路滑,摔了個狗啃泥而已。”

阿諾聽聞,想起方才見到小主時的樣子,實在沒忍住,竟“噗嗤”一聲笑了,見蘭佩乜她一眼,趕緊收住,擺一臉關切:“摔哪了,重不重?”

蘭佩冷道:“想笑就笑吧,何必憋著!”

“不敢不敢,奴不敢!”

阿諾連連擺手,再也不敢多留,抿嘴跑了出去。

……

參加完太子婚禮,各部落首領很快便要啟程回封地了。

太子新婚,軍中無事,蘭儋這兩天一直在幫父親打點返程事宜,中午抽空來看蘭佩,告訴她父親已經準他在太子麾下效力,如今太子加緊練兵,意欲重振匈奴雄威,正是用人之際,他此次就不隨她們一起回去了。

真到分彆時,蘭佩又猶豫了。

太子加緊練兵,麵上是重振匈奴雄威,實則是在為血洗單於庭,掃清他自立為王的障礙做軍事上的準備。

此時的蘭儋顯然還蒙在鼓裡。

冒頓心機深沉,不見兔子不撒鷹,未到關鍵時刻,絕不會將自己的計劃透露分毫。

蘭佩擔心自己不在哥哥身邊,哥哥獨自一人,遇事身邊沒個能商量的人,一言一行稍有不慎,被有心之人利用。

“怎麼,不高興了?”

見蘭佩掛拉著小臉,蘭儋當她是因為自己不能和她們一起回去,心中不快。

“沒有,我隻是不放心哥哥。”

“我?”蘭儋笑:“我有什麼可不放心的!要說,該是我不放心你和父親才對!”

蘭鞨大半輩子征戰沙場,落下一身傷病,近些年每到冬日變會舊傷複發,十分難熬,蘭佩此次又身受重傷,還未養好就要長途奔波,蘭儋不在她們身邊,著實放心不下。

“哥哥,”蘭佩見蘭儋絲毫沒有戒備緊張之感,心中暗急,不禁搖了搖頭,正色道:“太子加緊練兵,哥哥就沒想過或許他還有彆的打算嗎?”

蘭儋臉上的笑容一僵,低聲反問:“你如何得知?”

蘭佩驚呼:“難得哥哥都知道?”

“我隻是猜測,太子傷重未愈便開始操練,若隻是為了重振匈奴軍威,實不用急這一時,除非……”

蘭儋欲言又止,被蘭佩斷然截過:“除非有人想要他死,他必須足夠強大到可以自保。”

見哥哥微微點頭,蘭佩甚是欣慰,頓了一下,她乾脆直擊重點:“而放眼整個單於庭,如今最想要他一命歸天的,便是伊丹珠母子了。”

蘭儋蹙眉道:“你說得這些我也想過,可如今頭曼對太子的態度發生了巨大轉變,伊丹珠母子若是想要除掉冒頓,在單於庭內可算是孤立無援,難如登天。”

“事關生死與王權,再難,他們都會鋌而走險。”

蘭儋若有所思,蘭佩接著說道:“所以哥哥,你我都能想到的,太子會想不到嗎?你若決心跟隨太子,後麵將要麵對什麼,敵人是誰,除了擦亮你腰間所佩刀鋌,更要擦亮雙眼才行!”

蘭儋點頭,還要再問,隻聽門口阿諾通傳:“小主,拓陀大人來了。”

拓陀?

蘭佩一驚。

這是前世的老熟人,自她重活一世醒來,還一直未有機會相見。〓思〓兔〓網〓

拓陀的父親莫皋原是右賢王蘭鞨麾下的千騎長,在對秦作戰中以身擋箭,救了頭曼一命,自己卻魂喪河南地。

匈奴王庭撤回漠北後,右賢王蘭鞨數次向頭曼力陳莫皋救駕有功,頭曼不勝其煩,同意將救命恩人追封為左大將。

匈奴男兒向來以戰死沙場為榮,比起父親的臨死不懼,遲來的左大將並沒有給拓陀帶來絲毫快意。

但他知恩圖報,歃血認蘭鞨為義父,蘭儋和蘭佩便憑空多出了個比自己大了不少的義兄。

前世蘭佩對這個義兄的印象並不好。

特彆是當父兄遭人陷害之時,蘭佩央求拓陀出麵徹查,證明父兄清白,但他置若罔聞,並未阻攔太子錯殺無辜,此後蘭佩便將他劃入了忘恩負義的陣群,再未正眼看他。

蘭佩知他一心追隨太子,現下,這個太子跟前的大紅人突然跑來找她,會有何事?

她和蘭儋對視一眼,凜了凜神,旋即沉聲道:“請大人進來吧。”

很快,拓陀推門而入,見到蘭儋也在,他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恭敬道:“不知蘭儋大人也在,多有打擾,我改日再來。”

他想對蘭佩說得話,不便被第二人知曉,顯然此刻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蘭儋會意,不等蘭佩接話,他已起身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大人請坐罷。”

弄得拓陀十分不過意,連連推讓:“我這也不是什麼要緊事,還是改日再來......”

見他倆兀自你推我讓,蘭佩輕笑:“拓陀大人不必拘禮,請坐吧!”

直到蘭儋走出氈帳,拓陀才恭謹地遠遠坐下。

說是義兄,為了避嫌,他們從未以兄妹相稱,相互之間也不過點頭之交。

蘭佩坐在榻沿,不著聲色地打量過這個冒頓日後成就霸業最為堅強的左膀右臂,長著典型蒙古人的黧黑膚色,大眼寬頜,身材魁梧,往那一坐,活像一座敦實的小山。

太子大婚,他難得清閒,初為人父不在自己帳中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樣冒失地突然找來,還必須是單獨見她,局促不安地坐下後又數次欲言又止,想必定是有什麼急如星火的事,蘭佩遂開門見山道:“拓陀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

“是太子……”

聽見這兩個字,蘭佩臉一沉,冷冷道:“若是太子的事,就不必……”

“太子殿下已經昏迷兩天了!”不等蘭佩說完,拓陀脫口而出:“殿下大婚那晚徹夜未歸,第二天被屬下在山坡上發現時已經昏迷,救回來後至今昏睡不醒,巫醫說殿下因為拒絕治療,導致傷口反複潰爛,急火攻心……”

第23章

難怪,這兩天太子的新婚大帳出奇地安靜。蘭佩偶爾出去散步時還默默祈禱彆見到那個掃把星,敢情是她多慮了。

知道他早晚都會好起來,很快又生龍活虎閼氏成群,如今不過是個小病小災,又何必由她來操這份不必要的閒心!

“拓陀大人,如今太子已經成婚,頭疼腦熱自有大閼氏照應,如果你來隻為和我說這些,那還是請回吧。”

有一次便會有第二次,蘭佩既不想再與冒頓有什麼糾纏牽扯,更不想給拓陀養成個日後太子一有事便來找她的毛病,遂直接對拓陀下了逐客令。

“小主說得是,這兩日呼衍樂大閼氏一直衣不解帶於榻前照料殿下,隻是照巫醫所言,殿下的病多半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恕拓陀鬥膽,蘭佩小主便是救治太子殿下的那副心藥。”

太子大婚關係國祚,大婚當晚昏迷不醒,在篤信鬼神的頭曼看來絕非吉兆,故而當他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先是重重懲處了占卜國巫,之後又和休屠王達成一致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