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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山 金燼 4477 字 6個月前

!”

呼衍樂說著就要往軍營裡闖。

“還請小主留步!並非臣有意為難小主,營內目前駐紮的一萬騎兵中無一女子,小主兩日後即將大婚,此時貿然闖營,臣以為不妥。”

拓陀壯碩的身板跟堵牆似地橫亙在呼衍樂麵前,遮住了屋外白花花的辣日頭,呼衍樂自這片陰影中霎時想起父王訓誡自己的話,覺得拓陀說得不無道理。

猶豫間,隻聽拓陀又說:“太子貴為儲君,身係整個匈奴的長久安危,還請呼衍小主以大局為重,為殿下分憂。”

而不是添亂。

拓陀沒能說出口的話,呼衍樂也聽到了,想了想,她未發一言,重又紅著眼睛,默默地走出了北大營。

第21章

第一天下地,蘭佩隻在帳內緩慢挪步,適應頭重腳輕的感覺。

倒是呼衍樂破天荒地沒來找她,晚間阿諾過來學舌,說是聽呼衍樂的侍奴說,主子今天終於打聽到太子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北大營,撒腿跑去找他,哭哭啼啼鬨了一番,結果連太子的麵都沒見著,被他的手下攆了出來,好生沒麵子。

太蠢!

蘭佩心想,冒頓能娶她做大閼氏已是極大的妥協讓步,呼衍樂心裡不燒高香敬著他,居然還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跑去軍營裡鬨,這不是嫌命長?

後麵還不知她會做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來,最後落個被鳴鏑射成篩子的下場。

次日,許是大婚在即,呼衍樂依舊沒來,傍晚時分,蘭佩趁阿諾出去打水的功夫,拄了個拐,偷偷溜出氈帳。

三十天,她已足足在氈房裡被關了三十天,此時站在白鷺澤邊,看見水天一色的萬丈霞光,金燦燦的無垠草場,還有已經為太子大婚掛起五彩旗幡的朵朵氈帳,呼吸著泥土的草香和湖澤裡的淡淡腥甜,蘭佩直覺得身心已與這自然融為一體,無比舒心暢快。

不遠處,幾個孩子正在往水裡扔石頭,不時發出陣陣尖叫和歡呼聲。蘭佩拄著拐朝他們慢慢走去,倚在一顆孤零零的樟子鬆下,看著孩子們喧鬨。

五個男孩子,一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顯然是被男孩子們集體孤立的存在,討好地想讓男孩子們帶她一起玩,結果沒人理她。

像極了她小時候。

女孩子為了入夥,默默撿了好些小石塊,交到其中一個男孩的手裡,另一個男孩見狀上來搶,一不小心將女孩推到在地,兩個男孩子隨即發生了口角,打了起來。

起先隻是推搡,結果雙方互不相讓,很快拳腳相加,旁邊的幾個孩子看傻了,有的跑回去找大人,有的試圖拉架,但根本下不去手。

女孩仍坐在地上,哇哇哭了出來。

哭聲一起,已經扭在一處的兩個孩子打得更凶了,眼看著其中一個就要被推下水裡。

“哎……”

蘭佩不知那個即將落水的孩子是否會遊泳,白鷺澤的水很深,她一著急,叫出了聲,撐著拐就要衝過去拉架。

“呆著彆動!”

耳畔,突然冒出低沉但不容回絕的幾個字,說話間,那人高大的身影已從她身側擦過,幾步躍到兩個孩子跟前。

蘭佩隨著他的背影揪心,卻仍是晚了。

一轉眼,那個身處劣勢的男孩已被推下了水。

那個身影僅在岸邊穩了一下,隨即“撲通”一聲跟著跳下,很快便將落水的男孩托舉上岸,自己也跟著出了水。

蘭佩這時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岸邊,見一大一小兩隻落湯雞,放下手中的柺,從腰間抽出絹帕,正欲幫那個男孩子擦臉,誰知孩子們見自己闖下的禍被大人發現,呼得一下全跑光了。

包括那個全身濕漉漉的小男孩。

剛才還鬨哄哄的白鷺澤邊,倏地隻剩下兩個人。

世界霎時安靜。

蘭佩僵著手裡的帕子,正要收回去,被他一把奪過,蓋在臉上胡亂擦起來。

“你……”

算起來,他們也有近一月未見了。

和他有關的所有,就算她不想知道,也總有人在她耳邊不停地說起,太子又做了什麼,太子又如何如何……

“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他用完帕子並沒還給她,擰乾後十分自然地揣進懷裡,然後開始擰自己衣服上的水,質問她的語氣很不客氣,臉色也如這即將黑下去的天,陰沉沉。

“帕子還我。”

他明日大婚,今日就算碰巧偶遇,與她在此私會已極為不妥,此刻還欲將她的私物據為己有,這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她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臟了,待我洗淨自會還你。”

他不以為意,撥了撥頭發,一如從前,甩了蘭佩一臉一身的水。

微涼。

蘭佩咬牙蹙眉,若不是那個帕子,她一準已經調頭而去了,她知道呼衍樂的脾氣,完全想象得出那塊繡了蘭花的帕子若是被新婚的她看到,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她實在不願惹這不必要的麻煩,提高了音量冷聲道:“帕子還我!”

“不還。有本事自己來取。”

“你……”

活了兩世,蘭佩還是頭一次見他這般無賴模樣,開始默默在心底建立對他的再認識。

做了幾個深呼吸,下了極大的決心之後,蘭佩隻聽自己說了句:“那你站著彆動。”

他果真乖乖站著,待她走近,將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探進他的懷裡。

帕子塞得倒是不深,她的手並沒往裡遊走多遠,很快便摸到了那冰涼的絲絹。

她趕忙將帕子攥緊,猛地一抽手,取了出來。

蘭佩沒想到他從頭至尾會如此配合,不禁長舒一口氣,轉身欲走。

低頭拄拐間,她的眼角不經意地瞟過手中捏著的那塊帕子,眼眸一黯,眉頭很快擰成了川。

原本雪白的帕子已被染成殷紅。

是血的顏色。

她定住,轉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怎麼,你的傷……”

脫口而出的這幾個字很沒有水準。

她逾矩了。

冒頓的眼玩味地盯著她,逡巡了一圈又一圈,嘴角忽然扯出一絲冷到骨子裡的笑:“與你何乾?”

的確,與她無乾。

蘭佩狼狽地收回雙眸,慌忙拔開腿,卻忘了自己行動不便,雙腿並沒有那麼聽使喚。

不過剛剛邁出兩步,腿一軟,手一滑,眼看就要向後栽倒。

不禁在心中哀歎,看來該燒高香的不是呼衍樂,而是她自己。

絕望之際,一雙有力的臂彎適時將她托起,待她重新站穩,已被他緊緊擁在懷中。

她僵著沒動,他一時也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第一次,他們之間竟會出現如此曖昧的擁抱。

他的%e8%83%b8膛濕漉冰涼,觸?感並不好,蘭佩擔心壓到他的傷口,想要拉開兩人距離,被他強勢拒絕,摟得更緊。

一個月來,這也是他頭一次回到單於庭。

路過白鷺澤時,他騎在高高的馬背上,遠遠便看見了她孤依在樹下的身影。

夕陽的餘暉籠住她嬌小的身軀,在綠茵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白皙如玉雕般小臉上,耀熠著落日柔和的光澤,一雙晶亮多彩的眸子正含笑望著岸邊那群孩子。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不過一瞬間,一個月的武功全部白費。

他翻身下馬,輕輕踱到她難以察覺的角落,癡癡凝望著她的身影,直到見她慌張向岸邊走去。

此時此刻,如這般緊緊抱著她,實則是他再見到她之後最想做的事,卻也是自她對他說出一彆兩寬之後,他以為此生再也沒有機會做的事。③思③兔③網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他如上癮般不願撒手,貪婪地汲取她嬌柔身軀中的點點溫熱,於她的頭頂上吹出一陣熱氣:“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我的婚事,隻要你不應,我便不娶。”

他的嗓音黯啞,不複先前的冷漠,竟帶了絲哀求的意味。

蘭佩本就繃直的腰板明顯一僵,從裡至外隻有滿滿的抗拒:“蘭佩身體不適,明日無法前去參加殿下婚禮,還祝殿下與大閼氏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他的臂彎,便在這句刺耳的祝福中一寸寸地自她腰間滑落,直至無力垂下,徹底放開她,颯然離去。

天色像是潑了濃墨,瞬間黑透。

太子大婚這天,是個好天氣。

惠風和暢,碧空如洗。

蘭佩老老實實躺在床榻上,聽帳外酬神作樂,國巫定是又跳起那鬼異的舞步,帶著衣服上綴滿的青銅鈴鐺嘩嘩作響。

人群喧囂的歡呼聲一浪蓋過一浪,直至到達縞潮,震天動地,約是禮成。

前世她身為小王烏日蘇的閼氏,參加了冒頓和呼衍樂的婚禮。現下光是聽聽聲音,約莫就能知道大家正在做什麼。

阿諾嘴上說不感興趣,被她強行支去觀禮後,一去不回。

銅漏滴答,帳內的清冷寂寥與帳外鼓樂喧天形成巨大反差,蘭佩一時覺得悶,幽幽閉上了雙眼。

眼前,竟會突然浮現出呼衍樂戴著紅珊瑚嵌綠鬆石流蘇頭箍,被盛裝的冒頓牽入新婚氈帳的樣子,再一轉眼,呼衍樂仍舊穿著婚服,卻已全身紮滿利箭倒在了血泊中……

她一慌,趕忙睜眼,重又看向那一對白鶴。

這才稍稍心安。

中午,阿諾從庖廚拿了好些酥酪和炙肉回來,小臉被日頭曬得紅撲撲的,不斷向外滲著汗珠。

不等蘭佩發問,阿諾突然神秘兮兮地說道:“小主,你知今天大禮上發生了什麼事?”

見她神情語調不像是什麼好事,蘭佩心頭猛地一拎:“怎麼了?”

“丘林部的族長肉袒赤足,於大婚禮成之時突然闖了出來,跪在祭台前請求薩滿為他亡去的姐姐——單於大閼氏施法祈福。”

“……”

大閼氏!

蘭佩驚得一拍腦門,自己這個木魚腦袋是進水了嗎,回來之後整日裡想些有的沒的,竟把大閼氏的事給忘了!

前世,冒頓的婚禮上並沒有出現阿諾方才說的這一幕。

丘林族自頭曼的養母閼氏去世後便一蹶不振,頭曼對各部族分封時,同為貴族,唯獨丘林部未被封王,隻得了一小塊臨近毆脫之地的貧瘠封地。

地貧,自然牛馬不壯,牧民們賴以生存的物質基礎得不到保障,人口逐年減少,形成了死循環。

這樣一個瀕於破產邊緣的沒落貴族,怎敢突然在太子婚禮上鬨事?

誰給他們的膽子?

蘭佩隱隱覺得,事情絕不是麵上所見那麼簡單。很有可能,丘林一族得了太子的授意,掐準了各部族首腦都在的時候故意整這麼一出。

大閼氏突然離世,當時冒頓還在月氏,加上母族式微,頭曼對外宣稱她染疫暴斃,即便心存疑慮,偌大的單於庭內,竟沒有一個人當麵對此提出過質疑。

就連蘭佩的父親蘭鞨,也睜一眼閉一眼,不多過問一句。

冒頓回來之後,頭曼曾拉著他的手,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是大閼氏走得太突然,他毫無心理準備,到現在都還沒能緩過神來……

許是冒頓看膩了頭曼那張偽善的老臉,為了故意給他難堪,才會讓母族出麵,在自己的婚禮上將此事堂而皇之地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