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1 / 1)

胭脂山 金燼 4362 字 6個月前

必須進行十分嚴格的訓練,行軍布陣,進攻退守都要有章法可循,而且,一定要有嚴明的紀律約束,做到進退有序,令行禁止……”

蘭佩的這一番話徹底點醒了冒頓,他一直覺得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之後,李牧之所以會把匈奴打得那麼慘,趙軍軍紀嚴明訓練有素,匈奴毫無列陣章法,是十分重要的原因。

因而當他親自領兵作訓後,很快從騎兵列陣、軍事組織和軍中法規等對原有的匈奴騎兵團進行了大搞闊斧的革新。

列陣是最讓蘭儋震撼的:“冒頓將一萬騎兵編為東西南北四部。東邊全部執青色戰旗,騎青驄馬,西邊執白色戰旗,騎白馬,南邊執紅色戰旗,騎赤馬,北邊執黑色戰旗,騎驪馬。如此編配之後,不但軍容煥然一新,十分整齊,部隊也可迅速按方位集結,共戰出擊,四擁而來,形成合圍之勢。”

蘭佩知道,這是自己曾經對他說過,中原古天文官將天庭二十八星宿分為左青龍,右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匈奴迷信天地鬼神,冒頓如此列陣,正是以四方宿名暗合天象的神秘色彩。

蘭儋接著說:“太子還重申各項軍紀軍規,對之前軍中的懲罰獎勵均做了補充,不服從命令者斬,臨陣畏敵退縮者斬,通敵叛逃者斬,其他觸犯刑律的,重則斬,輕則碾碎腳骨。並且明確,戰鬥中斬敵人一首級,賜酒一卮,所獲財產和俘虜可據為己有。”

蘭佩點頭,有了這樣嚴明的軍紀,匈奴軍隊的戰鬥力將大大提升。

蘭儋繼續滔滔不絕道:“除了列陣,他還對軍隊的官職重新調整,嚴密軍事組織,配置什夫長,百騎長,千騎長,破格使用了一批英勇善戰的普通牧民擔任什夫長,軍中個彆戰功卓著的提拔為百騎長,而精悍的貴族青年則擢升為千騎長……”

見蘭儋此番激動模樣,蘭佩心中一凜,反問道:“如此說來,哥哥現是去太子軍中任千騎長了?”

“太子今日找我,確有此意,我來就是找你商量的。”

見蘭佩默不作聲,似在猶豫,蘭儋又補充道:“今日我所親見,太子佇立軍前,旗旛招展,號角嘹亮,千夫長揮劍號令,進退行止,方圓數十裡的草原,濃煙滾滾,馬蹄像擂鼓一樣猛擊大地,騎兵們張弓舉刀,閃轉騰挪,揮汗如雨,吼聲震天……”

蘭佩能夠想象得出,那一刻領陣千軍的冒頓,定是龍驤麟振,英武絕然。遂揚起嘴角:“哥哥既已有了決定,如何又來問我?”

蘭儋一雙眸子晶亮,急切道:“我雖有此意,但還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前世,因為蘭佩改嫁,冒頓回到單於庭後對蘭族心生罅隙,逐漸疏遠,似練兵這樣的要事自然不會讓蘭儋前去一觀,更毋提讓蘭儋在他的軍中任千騎長了。

遠離軍事核心,對王庭中的秘密軍事行動一無所知,直接導致了後來冒頓殺父自立為王後,休屠王起兵造反,身為右賢王的蘭鞨倉促應對,卻被昆邪王絳賓利用,從休屠王軍中搜出右賢王鹿首青銅杖,栽贓蘭鞨誓為頭曼儘忠,與休屠王裡應外合,又陳述當年頭曼命蘭佩改嫁,蘭鞨痛快應允,意在協助頭曼廢長立幼……

條條罪狀如同鐵板釘釘,蘭鞨猝不及防,冒頓盛怒之下,下令將蘭氏父子斬立決。

此一世,蘭佩已經打定主意,絕不讓父親和哥哥再次卷入王族的血雨腥風,但她沒有想到冒頓竟會主動找到蘭儋,並欲委以重用。

這倒從另一個角度點撥了她。

她開始動搖了。

因為在這場腥風血雨中,冒頓是最後的贏家。

位高至右賢王,於單於庭政權更迭之際,絕無可能保持中立,是站頭曼還是站太子,他隻能也必須選一個。

與其如前世被動站隊,顯出猶豫不絕心意不誠,被人利用誣陷,倒不如早早加入太子陣營,成為他最終登頂的股肱心膂。

更何況,蘭儋剛過弱冠之年,正是建功立業大有作為的年紀,看他躍躍欲試的樣子,蘭佩也著實不忍為了自保而耽誤埋沒他的前程,讓他如自己一般渾渾噩噩過此一生。

如此想定,她衝哥哥微微一笑:“哥哥竟笑話我,我一閨閣女子,對軍中事務能有什麼想法?哥哥與太子總角之交,彼此了解熟悉,如今太子信任,欲重用哥哥,以妹妹看,倒是件好事。”

不等蘭佩說完,蘭儋重重拍了下大腿,雀躍道:“真的?你當真這麼想?”

蘭佩何時見哥哥在自己麵前表露出這般歡喜,一時不忍拂他的興,卻又不得不再提點兩句:“不過哥哥,伴君如伴虎,冒頓貴為太子,遲早稱王,哥哥在太子軍中領兵聽命,不比從前跟著父親,左提右挈,故而需時時處處打起十二分精神,謹言慎行,萬事小心。”

“這是自然,放心吧!”

“還有,此番太子從月氏回來不久旋即加緊練兵,砥厲廉隅,事不怕大,誌不在小,哥哥心中要早做打算,凡事往前多看兩步,遇事方不至被動。”

蘭儋稍稍一愣,很快明白蘭佩所指,點頭沉聲應到:“我記下了。”

蘭佩想了想,還是不太放心地問道:“此事,父親知曉嗎?”

右賢王之子轉投太子麾下任千騎長,釋放的信號過於敏[gǎn],父親向來謹小慎微,對蘭儋此舉未必讚成。

蘭儋倒是%e8%83%b8有成竹:“自太子從月氏回來,父親曾多次提點我,望我能夠成為太子助力。我一會便去央告父親,想必他定會點頭。”

蘭佩釋然,看來於戰場和王庭的軍政核心中濡染多年的父親,深知時勢造英雄的道理,識準了冒頓這匹千裡馬,一反先前讓她改嫁時的態度,審時度勢之後,已早她一步,跨入了太子陣營。

都是在刀鋒上行走,朝秦暮楚隻為自保。

如此也好,路選對了,便是再難,蘭族也不至於如前世那般陷入絕境。

送走哥哥,蘭佩咬牙翻身坐起。

她先前的計劃,因為父親和哥哥的選擇,不得不做重出大調整,以她兩世為人的經驗,需時刻堤防那些慣常蠅營狗苟的奸吝小人,助父親和哥哥一臂之力。

再想獨善其身無欲而為,怕是不能了。

耳畔,忽然響起冒頓對她說過得那句話——若想保護心愛的人,需得自己成為王者。

她便反反複複念著這句話,慢慢站了起來。

......

單於庭北大營依山而建。不同於幾十裡外的茵茵草場,這裡的土地常年遭受千軍萬馬的踐|踏蹂|躪,已是灰禿禿一片,輕輕一個跺腳轉身,便能揚起陣陣沙土。

冒頓已在這漫天黃土中浸了二十來天。

每日寅時起身,亥時方才睡下,他如同鐵打一般,日日枕戈寢甲,生生將整個北大營折磨地人仰馬翻。

拓陀臉上的青黑眼圈倒是次要,自己閼氏在單於庭生孩子,他晚間想告假回去看看,保證當夜便回,竟也被他生生回拒:“大丈夫領兵沙場,豈可為閨帳之事分心半毫?!”

拓陀腹誹,我一沒領兵沙場,二是我閼氏生孩子,事關兩條人命,豈是一般閨帳之事?

麵上不敢表現,拓陀諾諾應下,偷瞄了一眼太子的死人臉,心說等你閼氏生孩子時,我再看你如何做大丈夫!

轉念一想,倒也未必。太子非同凡人,能做到大婚之前如同置身事外,隻顧沒日沒夜領兵操練折磨人的,輪到他生兒子時,估計也很難上心。

眼看已近亥時,拓陀見冒頓仍蹙眉伏案,全無休息的意思,遂試探道:“時辰不早了,殿下歇息吧?”

“唔。”

他隻這麼嘟囔了一聲,拓陀不知何意,一時進不敢進,退不敢退,隻能繼續立那候著。

自太子從月氏回來,在旁人看來仍是謙恭有禮,進退有節,隻有拓陀知道,他於私下就像脫胎換骨,心思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僅從那一張麵具臉上,再看不出他心中真實所想,實則是換了個人。

太子在月氏期間,單於庭內所有密信,都是經由他手輾轉送到太子手中,太子性格會有如此遽變,其中原因他能猜出十之八九。

知道的多了,他也從太子的師傅和玩伴,成了他的心腹股肱。

輔佐太子成就心中大業,成了他此生不變的唯一信條。

見拓陀半天沒動靜,冒頓這才從牛皮卷宗中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濃重的黑眼圈,不忍道:“你去歇著吧。”

主公還未歇下,他怎敢闔眼,隻得口是心非:“臣不困。”

這三個字說得極沒底氣,冒頓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又繼續埋下頭去。

燈油如淚,滴滴潑灑向拓陀心間。$$思$$兔$$網$$

翌日,約莫晌午時分,北大營突然闖來一位不速之客。

還是個女子。

正趕上操練間隙,席地而坐累得發蔫的戰士們隱約聽見營門外傳來女子的厲嚎,霎時來了精神頭,麵麵相覷後紛紛引頸,朝營門的方向看去。

剛還鴉雀無聲的場內,一時如千萬隻蒼蠅繞圈打轉,嗡嗡嗡響個不停。

冒頓站在領兵台上早已得到通傳,是呼衍樂來了。

“殿下三日後即將大婚,呼衍小主此時突然尋來,莫不是有要緊事,殿下是否先讓她進來,聽聽她所謂何事?”

拓陀那張看好戲的臉差點就要繃不住,接收到來自冒頓殺人的眼色後,方才垂眉斂目,噤了聲。

“攆出去!”

冒頓想都沒想,滿是厭惡地蹦出這三個字。

通傳的營卒沒敢動,那可是太子即將迎娶的大閼氏,休屠王的女兒啊,若這隻是太子在氣頭上隨便說說,他們當真照辦了,真要有什麼事怪罪下來,他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啊…..

“還愣著乾嘛?聽不懂軍令嗎?!”

太子領訓的第一天就再三強調,違軍令者斬。橫豎都是個死,營卒心中叫苦,嚇得腿都軟了。

“殿下不便,臣前去看看吧,若呼衍小主當真有急事,臣再回來稟告殿下。”

見那營卒止不住地打抖,拓陀心有不忍,主動請纓。

冒頓挑眉凜了他一眼,很想罵他多管閒事,沉了沉,覺得自己既應下了親,也不便做得太絕,有拓陀在中間緩衝一下倒也未嘗不可,遂敷衍地點了點頭。

場上操練繼續,拓陀由營卒領著,來到營門內的一間兵器庫中。

呼衍樂正站在穿著鐵鏈的流星錘旁,麵色赤紅,雙眼紅腫,一看就是剛哭過。

見拓陀進來,她起先愣了一下,然後迅速朝他身後看去,發現並沒有第二人,氣勢洶洶地問:“太子呢?!我要見太子!”

“呼衍小主突然找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呼衍樂打小也和拓陀學過射箭,論起來也該叫他一聲師傅。拓陀知道她的脾氣秉性,也不怵她,樂嗬嗬地問。

“我要見太子!”

呼衍樂哪有什麼要緊事,如今見冒頓便是她一等一的要緊事。

見她這副刁蠻模樣,拓陀已知她並無甚火燒眉毛的大急事,拱了拱手道:“太子正在練兵,不便出營,呼衍小主還是請回吧。”

“他不出來,那我進去找他總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