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1 / 1)

胭脂山 金燼 4435 字 6個月前

不是自己領兵突襲,冒頓太子就不會如此狼狽逃回,以太子的過人天資,悟出其中門道後不記恨他便算大吉了,怎還會善待他的女兒呢?

就在君臣僵持之際,帳外通傳,大單於的二閼氏呼衍黎求見。

見姐姐來到,呼衍逐侯起先十分歡喜,以為姐姐是來替侄女兒說話的,誰知呼衍黎一開口,呼衍逐侯差點沒背過氣去:“大王賜婚,何來的商量,還不速速叩謝大王恩典!”

在頭曼的幾個閼氏裡,呼衍黎雖不得寵,與他也無子嗣,但恰因這點,最得頭曼信任,遇到一些他拿不定主意的大事小情,還會找呼衍黎來商量。

將呼衍樂許配給冒頓,頭曼前日已向呼衍黎提過,她聽後欣然應允,再三謝過頭曼對呼衍一族的提攜之恩。

在她看來,以冒頓此次重回單於庭為轉折,頭曼的心又從先前偏歪了的烏日蘇那裡正了回來,太子有勇有謀,日後必成大事,呼衍樂能成為他的大閼氏,於整個呼衍一族都是無上尊榮。

她原以為,自己的弟弟呼衍逐侯也能看破這一層利害,便沒有越過頭曼將賜婚的事說與他,誰知呼衍逐侯目光短淺,竟會為此等喜事惹得頭曼不快。

見姐姐既如此說,呼衍逐侯不敢再有二話,旋即跪地謝恩,應下這門貴胄皇親。

“哼!”頭曼冷哼一聲,罵了句:“不知好歹”,氣鼓鼓地走了,呼衍黎趕緊追上,低聲下氣地為弟弟說著好話,請大王不要見怪。

回帳後,呼衍逐侯命人速將呼衍樂找來,見她成日裡驕縱無知,氣不打一處來,先把女兒教訓了一番,罵的呼衍樂眼淚汪汪,不知自己哪裡開罪了父王,緊接著,又聽父王說,頭曼讓她嫁給冒頓做大閼氏,自己已經同意,讓她收心斂性,趕緊學學如何做個好閼氏。

幸福來得太突然,呼衍樂再也沒想到自己能夠這麼順利的嫁給心上人,瞬間破涕為笑,點頭如小雞啄米,發誓從今往後自己一定謹言慎行,擔起太子大閼氏之名。

故而她此刻坐在蘭佩麵前,其實是帶著勝利者的姿態,來探她話的。

聽聞蘭佩說自己與冒頓已無瓜葛,又見她提起冒頓時唯恐避之不急,心中十分歡喜,原想將自己的大喜事告訴昔日情敵,想起父王再三叮囑她此事暫且不宜聲張,頭曼自有安排,這才好不容易將到嘴的話咽下,和蘭佩簡單說了兩句便走了。

呼衍樂走後不久,蘭佩的寢帳很快迎來了另一位不速之客——烏日蘇。

與呼衍樂臉上抑製不住的喜悅神色相比,烏日蘇的臉上,是想藏都藏不住的陰鷙。

頭曼子嗣稀薄,生烏日蘇時已年過不惑,之後再無所出,他自小被父王和母閼氏捧在手心,頭曼連吃飯時都會把他抱在懷裡,一邊笑著看他,一邊用飯,有時乾脆停下箸匕,逗弄他玩。

如此溺愛,無形中將烏日蘇與單於庭離其他王族的孩子之間豎起了一道天然屏障,使他被迫成為那個被孤立的存在。

他便隻能遠遠看著蘭佩成日裡追著冒頓,多麼希望自己身後也能有個這樣的小尾巴,他想,如果蘭佩追著他,他定不會像冒頓那般對待她,他會同她一起玩,才不會讓她哭。

此次頭曼決定讓蘭佩改嫁,他深知蘭佩與冒頓之間的感情絕非一朝一夕,起初也曾躑躅不定,可當母閼氏告訴他冒頓必死無疑,讓他拿出些太子該有的樣子時,他在驚詫之餘不禁暗自竊喜,不單為那垂手可得的太子之位,也為他兒時的願望終於有機會得以實現了。

他會待她好,他才不會讓她哭。

豈料待嫁的蘭佩一時一刻也不能讓人安省,意外一個接著一個砸過來,唬得包括大單於和母閼氏在內的所有人談之色變,巴巴退了這門親。

就像個美麗的夢境,待他睜眼,現實中一切仍在原點。

隻是那夢太過真實美好,親曆過一次,使他願為其傾儘所有。

阿諾看見烏日蘇來找小主,想起那日他對自己所言,心裡怕極,趕緊跑出氈房想找蘭儋大人前來救火,結果蘭儋不在帳內,阿諾像隻沒頭的蒼蠅,在單於庭亂跑一氣,撞上了太子冒頓。

“何事如此慌張?”

冒頓剛從頭曼的金帳出來,沉著一張臉,見阿諾一副慌不擇路的樣子,蹙眉問道。

“是……是……”阿諾支支吾吾,不敢對太子講出心中所想,急得跺腳。

“可是蘭佩出了什麼事?”

“是小王烏日蘇,現在小主帳內……”

不等阿諾說完,冒頓已疾步向蘭佩的氈帳走去。

這次回到單於庭,大概烏日蘇有意躲他,兄弟倆至今還未見上麵。就連昨晚頭曼專門為他操辦的接風洗塵宴,烏日蘇都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出現。

原本費心籌謀,以為距離登頂不過幾步之遙,結果自己的突然出現讓他一下跌回半山腰,烏日蘇心中的怨懟憤懣,冒頓心知肚明。

隻是稱病躲他,卻不影響他去找蘭佩,做什麼?為退婚一事有意為難她嗎?

想到這裡,冒頓不覺又加快了腳步。

阿諾的小短腿跟在後麵,心想小主這下有救了,轉念一想,又有些害怕,見太子這架勢,不會與小王打起來吧……

烏日蘇在蘭佩身旁坐了一陣,始終不發一言。

他既無話,蘭佩自然也沒什麼話要對他講。

蘭佩垂下眼,回想前世自己嫁與他的那些日子,兩人雖然無感情維係,公道地說,烏日蘇待她還是不錯的。

特彆是對比後來強娶她的冒頓,算得上相當不錯。

因而當她得知烏日蘇領兵叛亂,被冒頓鎮壓決殺後,也曾為逝者落下兩行清淚。

卻不慎被他看見,威脅她以後隻準為他一個人哭。

為一個人哭,原因可以有很多,愛,恨,怨,喜,零零總總。

而蘭佩會因冒頓落淚的原因隻有一個——痛。

他對她的心靈和□□百般折磨,帶給她無止境的痛,全部化為了她的點點淚痕……

烏日蘇輕嗽了一聲,拉回她的思緒,嗓音黯啞道:“究竟是如何傷的?”

他雖怨她,卻也憐她,見她傷得如此之重,終究於心不忍。

“狼。”

蘭佩不欲多言,隻說了這一個字。

“感覺可好些?”烏日蘇追問。

蘭佩點了點頭。

今生既已緣儘,她不願再給他留有任何念想。

烏日蘇看出她的敷衍,想了想,不死心地問:“我來其實是想問你,你去焉支山,果真是去采製大婚胭脂,而不是避我不嫁嗎?”

好問題。

卻沒有好答案。

蘭佩若說實情,等於默認先前自己撒下彌天大謊,若是承認自己確是去采紅藍草,等於給了他繼續前進的動力,退婚一事,保不齊又會被改寫。

“小王以為呢?”

蘭佩不答,把球踢還給他。

烏日蘇心中其實早有答案,隻是不信蘭佩會性烈至此,或者說,不信她會拿命去愛一個人。

隻見他麵露挫敗之色,低聲回道:“我知你心儀太子。”

“所以呢?”蘭佩挑眉:“小王便以為我去焉支山是為逃婚?”

烏日蘇麵色微窘,嘴唇張了張沒出聲,等於默認。

輕歎一聲,蘭佩定了定神,正色道:“事已至此,小王既開口問我,我便直說了罷。小王確非我心儀之人,嫁與小王也的確非我所願,但父親既已應允,身為女兒便不得不從,是為孝。我嫁你,實為了作女兒對父親應敬的一個孝字,故而我絕不會逃婚。”

難為蘭佩,拿父親做擋箭牌,胡亂縐出這個由頭來,還需麵不改色心不跳。

烏日蘇知道蘭佩的母閼氏是大秦人,從小便學來中原那套孔孟孝道,她口中的“孝”,與匈奴的民風有著極大殊異。

他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還想繼續往下問,隻聽她緊接著又說道:“如今,我與小王的婚約既已取消,再來說這些毫無意義,小王與其糾纏過去,不如放眼將來。”-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末了,蘭佩又補上一句:“還請小王自重。”

不等烏日蘇接話,氈房的木門被人猛地從外向內推開,力道之大,蘭佩的床榻上的帷帳都隨著晃了兩晃,她抬眼看去,正欲斥責何人如此放肆,隻聽來人對著烏日蘇冷冷說了兩個字:“出去。”

烏日蘇被來人周身凝結的寒意驚出一個冷顫,匆匆凜了他一眼,又將眼神掃過躺在床榻上的蘭佩,短暫忪怔後,未再多說一字,甩手出帳。

“小主!”阿諾跨進氈房,還沒邁開步,隻聽來人又厲聲命令道:“你也出去!”

怒意之大,嚇得阿諾趕緊把自己關在門外暗自叫苦,這究竟是怎麼了?好不容易送走一個,又來一個?

第18章

冒頓並非有意聽牆角,實是推門的一瞬,碰巧聽見她斬釘截鐵的那句“故而我絕不會逃婚”,腳步一滯,立地呆住了。

他以為這不過是她敷衍烏日蘇的說辭,可當他瞥見床榻上的她居然一臉正色時,便連他也信了。

前幾日輾轉回到單於庭,當晚頭曼便在金帳設家宴喧鬨至夜半,這些天忙於準備祭祀大會諸事,今日一早,頭曼又招他進帳議事,忙到現在,他還沒抽出空過來看她,和她說上話。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聽見她開口出聲的第一句話,竟會是這一句。

他惱火,並非因她說絕不會逃婚,而是想起自己當時人在月氏,就算她被逼無奈真的出嫁,自己也無能為力。

故而,心生挫敗。

見他陰沉著臉走近,蘭佩先是意外,轉而迅速讓自己鎮定下來,自己同烏日蘇的對話,她不確定他聽到了多少,但從他的反應來看,最關鍵的幾句應是沒有拉下。

如此也好,讓他死心,倒也遂了自己的願。

“我有事問你。”

他開門見山,蘭佩已想好如何作答,輕鬆回道:“殿下請講。”

他的目光銳利有如鷹隼,在她臉上逡巡一圈後凝住她的眼,沉聲道:“父王今早招我進帳,告知他欲賜婚呼衍樂做我的大閼氏,被我回絕。父王大怒,讓我回來再好好想想,重新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複。”

蘭佩一驚,麵上卻故作鎮定,未顯露出任何詫異慌亂神色。

她這才想到,難怪呼衍樂會突然跑來問她一堆問題,說那一通怪話。

前世,冒頓娶呼衍樂的確是頭曼賜婚,當時她已嫁烏日蘇,冒頓不做他想,非常痛快地應允了婚事。

冒頓從她眼中並未見到他所期待的驚訝與不安,旋又補充道:“蓁蓁,除了你,我從未想過第二人做我的大閼氏,隻要你說不,我絕不會給他想要的答複。”

原本,他並沒想將選擇權交給她。

因為他的決心如銅鐵一般堅定,他的大閼氏,除了她,彆人都不行。

因而他才會在聽到頭曼的這個決定後想都未想,將隱忍籌謀統統拋到腦後,不計後果地當堂回絕。

從金帳出來的一路,他連勸慰她的話都已經想好:你放心,我不會給頭曼想要的答複,更不會因此讓你受半點委屈。

可當他無意間聽到她與烏日蘇的對話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