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年齡樣貌的變化一直長一直長,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包裹住他的整顆心,隻等開花結果。
他想不出,三年未見,從前一心粘他的小姑娘長成什麼模樣了,見不到他的這些日子裡,可有想過他?
他更拿不準,此次,若他能順利回去,一心欲置他於死地的父王是否還會履行婚約?
無論如何,他必須活著回去,翻越合黎山,穿過流沙,橫渡居延海,活著回去。
唯有活著,才能再見到她隻會為他綻放的欣喜若狂的笑臉,聽見隻有她對他叫的那聲:“冒頓哥哥…….”
冒頓想要起身,才感覺到全身如同烈火炙烤般的疼痛,根本沒有一絲的力氣支撐他站立。
遍體傷痕迅速將他拉回到殘酷現實中。
那些以命抵命的死士,雖蒙麵黑衣,冒頓還是從他們挽弓揮刀的一招一式中辨出了身份。
他們來自匈奴,是父親的死士。
太過熟悉的刀法,他又怎會認錯。
頭曼如此急切而又殘忍地要置他於死地,即便活著回到單於庭,誰又知道,等待他的不會是更為瘋狂的殺戮。
而他,從月氏逃出的那一刻,已全然沒有退路。
穿過層層疊疊的蘆葦,他看見了居延海波光粼粼的水麵,能夠再一次睜開雙眼,他想,大概是太陽神的眷顧。
汗血馬吃飽喝足,重又回到他的身邊,輕輕用鼻拱了拱他,拉回他的思緒。
他艱難地攀住韁繩,馬身微微傾側,他順勢重又伏上馬背。
馬蹄橐橐,耳畔呼呼生風,父親要戰,他唯有相迎,以血祭旗。
隻要他的身邊,一直有她。
……
山中無事,蘭佩活了兩世,日子難得清閒。
心中卻如萬馬奔騰,每天都有無數的念頭飛過,太多的不定由她勞神操心。
日升月落,一天的日子總是那麼漫長,掰著手指算了又算,終於挨到了第五天。
兩人早早收拾好行囊,蘭佩還在算著回去的時辰,阿諾不解:“小主是在等什麼人嗎?”
蘭佩難得一臉嚴肅:“是,在等一個很重要的人。”
冒頓回到單於庭的時間如果與前世沒有變化,應是五日後的酉時。
她們從單於庭來時,走走停停花了五日,回去若是稍快些,便無需太早動身。
最好在他先入單於庭,眾人驚慌未定之時,她再趁夜色消無聲息地現身。
有他替她阻擋在前,再有父親和哥哥的加持,她便可全身而退。
如此盤算好,待到兩人動身,已近午時。
出發前,蘭佩特意在泥地腐葉裡一陣翻滾,弄得灰頭土臉,披頭散發。
“小主你這是……”
“佯裝墜崖,你照做便是!”
“.…..”
一路陰天,像是要落雨。
兩個辨不出模樣的女子策馬在林間馳騁了一陣,天色越來越暗,厚厚的黑雲壓住陰沉沉的天,一陣陣裹挾著碎石和樹葉的狂風呼嘯而來,馬兒逆風艱難行進了一陣,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
蘭佩心裡湧上陣陣不安,她拍了拍赤龍駒的脖子,誰知馬兒竟回頭緊咬住她的氈靴,眼裡分明透出恐懼和危險。
四下張望,此刻她們所停駐的地方,是山穀中喇叭形的開口處。
蘭佩猛地轉頭,驚得倒吸一口涼氣——距她們不足百米的山坡上,在陰沉昏暗的天光下,竟然出現了一大群毛色灰暗、殺氣騰騰的野狼。
離她們最近的,是幾頭大如雪豹的巨狼,而狼群中被簇擁著那匹全身灰白的,大概便是它們的白狼王了。
此刻,這群窮凶極惡的野狼正用陰森的眼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的獵物,如箭簇般的目光颼颼飛來,幾乎把蘭佩射成了肉糜。
很快,狼王不知發出了什麼指令,十幾條蹲坐在地的大狼呼地一下全部站立起來,長尾平翹,像即將出鞘的刀鋌,一副居高臨下、準備撲殺的架勢。
蘭佩隻覺頭皮陣陣發麻,手心裡已攥出了一片冷汗。
“小主快逃,我來應付它們!”
阿諾說著已經抽出身上利箭,“咻”得向狼群中射去。
大概是餓極了,或是對到手的獵物勢在必得,這群野狼竟無一退卻,迎著箭矢朝她們猛撲過來。
赤龍駒慌不擇路,撒蹄便跑,很快落入了狼群的前後夾擊。
此時,阿諾已策馬衝進狼群,揮舞著手中的彎刀,朝向她撲來的野狼猛紮進去,腥紅的狼血頓時噴湧而出。
發現同伴受傷,狼群開始反攻,蘭佩身下的赤龍駒被一匹頭狼咬住了馬尾,失去平衡,其他巨狼見狀,一撲而上。
赤龍駒前蹄一軟,將蘭佩摔落在地。
麵對緊追她不放的那隻巨狼,蘭佩抽出刀鋌,以伏擊狀慢慢退後,巨狼一個猛撲,蘭佩看準時機,揮刀直捅向它的咽喉。
巨狼一聲慘嚎,兩股狼血從頸動脈噴出,瘋狂地掙紮了一兩分鐘後癱軟在地,一條血舌從狼嘴的空隙間流了出來。
“小主當心!”
不等蘭佩起身,聽見阿諾一聲驚呼,卻是遲了,隨著一條白影倏得閃出,蘭佩直覺腰側一陣撕裂的劇痛,整個人瞬間被白狼王搖拽著丟了出去……
原來,被狼咬會是這麼的疼……
第13章
蘭佩算得不錯,冒頓確是在五日後回到了單於庭。
而她千算萬算,唯一的失算,是自己沒能跟著回去。
據頭曼派去的殺手來報,冒頓被兩麵夾擊,身負重傷向沙漠腹地逃去,必死無疑。
頭曼聽聞留了活口,不知怎的,竟沒有先前那麼一意孤絕地欲置他於死地。
若冒頓能在五百死士屠刀下逃入大漠,身負重傷後還能活著回來,那麼他一定具備了神力。
這是絕無可能的事!
可想,當他看見自己的兒子居然身騎汗血寶馬,活著回到單於庭時,是多麼地震驚!
霞光漫天,冒頓強忍劇痛踱進金帳,重又見到他闊彆近一年的父王,腳底發軟,“噗通”一聲跌跪在地,手撐刀鋌勉強立起上身,肅颯的背影鍍了層金,被夕陽拉得極長。
宛如戰神。
“父王,不孝兒冒頓向父王請罪!”
他黯啞的嗓音裡,有這一路的飛沙走石,刀光血影,忍辱負重,卻聽不出他內心深處,自此往後與父親勢不兩立的決絕。
四周王室貴族無不屏住呼吸,投去道道探尋的目光,思忖太子究竟經曆了什麼,會以這樣的麵目突然出現在眾人麵前。
頭曼顫巍巍地走下王座,布滿了血絲的眼角似是點著淚光,腳步由緩而疾,最後竟是衝到兒子麵前,弓下腰身抱住他滿是血汙的身體,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久久,從心底蹦出了兩個字:“好,好!”
這才是他頭曼的兒子!這才是匈奴王的兒子!
能在這樣的境地下九死一生,活著站在他麵前,他這個兒子,是為壯!
頭曼被他這種強烈的求生欲和在逆境中越挫越勇的精神所感召,越發覺得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是太陽神庇佑,讓他的兒子冒頓活著回來了!
他激動地將自己廢長立幼,欲置他與死地的計劃完全拋之腦後,滿是讚許和欣賞地望著自己的兒子,在他身上找自己當年的影子。
眾人見狀莫不動容,有的甚至轉過身去,悄悄以袖拭淚。
頭曼的語調裡飽含抑製不住的喜悅:“為獎賞太子出使月氏有功,即日起,令太子將萬騎!”
“謝父王!”冒頓咬牙吐出這三個字後,便閉上雙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思▂兔▂在▂線▂閱▂讀▂
頭曼抱著昏迷的兒子大喊道:“來人!速請最好的巫醫幫太子診治!”
帷帳後,默默看著父子相認這一幕的伊丹珠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的對手太強大,看樣子,眼前這個死老頭子是靠不住了。
後麵的,隻能由她親自動手了。
……
冒頓傷得極重,連巫醫都說,他能活下來,是神的旨意。
巫醫幫他取出箭頭,包紮傷口,又喂他服了藥後,冒頓一直高燒不退,足足昏迷了兩天。
這兩天裡,單於庭的氣氛波譎雲詭。
大多數被蒙在鼓裡的王族首領,以為冒頓是在頭曼的護送下逃回,隻是其中不很順利,遭遇了月氏國的追殺,最後隻剩他孤身一人,以驚人的智慧、高超的武藝和頑強的毅力突出重圍,逃了回來。
而頭曼對外,也確是用了這套說辭,每每說到此處,無不眉飛色舞地誇讚自己兒子的英雄氣概,有勇有謀。
唯有領兵攻打月氏的休屠王隱約猜出內情。
冒頓剛回到單於庭,頭曼就讓他撤回,他這一仗打得,就是月氏國境五日遊,時間溜溜地都用在長途奔襲上了。
再就是右賢王蘭鞨了。
這已是蘭佩失蹤的第七天了。
從單於庭到焉支山的一路,包括焉支山靠近單於庭這一側的山麓,他已派人全部搜遍。
一開始,蘭儋還勸他不要過於擔心,蘭佩是和阿諾一起去的,如果發生什麼意外,阿諾保準一早回來報信了。
可這兩天,伴隨搜尋無望,蘭佩又遲遲不歸,就連蘭儋都坐不住了,從前天開始親自帶人沿焉支山一路拉網搜尋,晚上都沒回單於庭。
頭曼這兩天一直沉浸在自己兒子重回單於庭的歡喜中,對於蘭佩的失蹤已從最初的震怒,無奈,慢慢轉變為漠不關心。
不過右賢王的小女兒,死了就死了,單於庭還有那麼多好姑娘,他還愁自己的兩個兒子娶不到心儀的閼氏嗎?
想起給兒子娶閼氏,頭曼這才又想到,自己的大兒子冒頓早已過了娶親的年齡,自己在他這個時候,都有好幾個閼氏了。
思來想去,蘭佩性子太烈,處處和他對著乾,且現下生死不明,即便活著回來,估計蘭鞨也一時不會再提婚嫁之事了,那麼單於庭剩下的王族裡和冒頓年紀相般配的……
休屠王的女兒,呼衍樂,好像比蘭佩年長一歲,至今也未婚配。
頭曼的生母便是當年呼衍部族長的女兒,隻可惜生頭曼時難產而死,後來頭曼又取了休屠王的姐姐呼衍黎做二閼氏,如此呼衍樂若再嫁過來,便算親上加親了!
頭曼越想越覺得合適。
他不禁興奮地在金帳中來回搓手踱步,待冒頓醒來,他定要親自去向休屠王提親,也算安撫他這次主動帶兵突襲月氏的長途奔襲。
“大王,在想什麼呢?”
伊丹珠手捧一杯冰鎮的羊%e4%b9%b3酪從後帳走來,見頭曼喜形於色,開始一口一口地喂他。
“丹珠啊,冒頓能夠九死一生逃回來,我沒繼續與他為難,你不會怨怪我吧?”
伊丹珠壓下滿心怨忿,輕聲道:“我知大王手心手背,難以取舍。”
頭曼推開%e4%b9%b3酪,踱至帳中那尊三足香爐鼎前,盯著鼎腹饕餮紋對伊丹珠說:“如果不是神助,冒頓絕不能活著回來。此乃太陽神的庇佑!丹珠,我身為匈奴大單於,絕不能違背天神的旨意,否則,天神震怒,你、我,整個匈奴國,都必將遭受天神懲罰!你放心,日後我絕不會虧待烏日蘇,更不會虧待於你!”
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