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1 / 1)

是冷煙雨的女兒鳳秋,不再是青厭的妻子鳳秋,不必成為被□□著大婚的鳳秋,成為不必生下孩子便要被獻祭的鳳秋……

“鳳秋,已經死了。”

打狗棍搖搖欲墜,抵擋不住高階修士的進攻,更抵擋不住聖人的法力。

便在他們的法力衝過的那一瞬,沈七棄的眉心驟然起了一團火。

“我後來,才明白我是誰。”

“我是一個小乞丐,我叫……”

“沈七棄。”

那一團火恍若從天地間而生,一瞬間便將她包裹起來,燃燒了整片結界。

刹那間,整個九天殿、石階、長廊……全都燃燒起來。

那是天地初始便存在的鳳凰真火。

一旦沾染,魂魄不留。

所有人驚慌失措地逃竄而去。

在漫天的火光中,聖人遙遙看著接天連日的火焰,隱約聽到一聲鳳凰的唳鳴。

聖人清瘦的臉上顯出一絲疲憊。

在那一瞬間,他仿佛蒼老了很多。

四大血脈掩藏千萬年的秘密被鳳秋宣之於口,不日整個修仙界便知道這肮臟的秘密。

千萬年來享受在修仙界多少的殊榮與榮光,如今便要承受這麼多的反噬與苦果。

屆時天翻地覆,將是多麼可怕的混亂。

鳳歸年倉皇而來,躬身道:“聖人,是我沒攔住這個逆女,如今……”

一切都完了。

鳳秋死了,蒙蔽天機的雜靈根沒了,之後的一切都會無比的艱難。

他又如何承受得起仙都、四大家族的怒火?

聖人抬手,擋住了鳳歸年的話。

“她已經與你沒關係了。”

“你還沒看明白嗎?”

他幽幽一歎:“還清了。”

聖人眸子裡倒映著火光,他透著著無窮無儘的火,仿佛看到了很遠很遠以前。

看到了那個人。

“你很像他……”

-

山腳之下。

鳳凰真火燃燒了整個九天,連綿的幾十座山都變成了火海。

這是鳳凰之死的火,這火連綿不絕,在九天殿的修士們全都逃命去了,並沒有人想要拚著性命將這火滅了。

仙都城內,已然亂成一團,兵荒馬亂的城內,人們滿是憂慮地抬頭,看著九天的仙山。

連聖人殿都被燒了,這是多麼恐怖的火。

丐幫的弟子們站了出來,維持著城中的秩序。

他們平日裡隱藏在市井中,在生死時刻,卻有著極為強大的魄力,在俱都逃亡的時候,用微薄的力量守護著生命。

“大師兄,這火太大了,不知道要燒到何時,我們得走了!”

幼荷緊張地說。

修士們能禦劍的都禦劍逃命去了,能跑的都跑了。

沈燈怔怔看著漫山遍野的火,他像是冰冷的石雕一樣,死死盯著那火光。

“大師兄!”

甄一刀亦是喚了沈燈。

在火光中,一個金色的人影衝了過來。

歐陽寒大喊:“聖人用法力開辟了一條通道,現在必須立刻走!快,跟我離開!”

丐幫弟子訓練有素,急忙組織人全部撤離。

短短的時間內,九天殿發生的事情,已經傳遍了仙都。

火光在燃燒,沈燈抬頭盯著那火。

“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他仿佛認識這些火,這每一絲火,都有七七殘留的氣息。

這些火燃燒的那麼炙熱,卻沒有去傷一個人。

這麼多人逃離鳳凰之火,沒有一個人受傷。

它隻是燃燒著,燃燒著,燒儘了仙都的靡靡繁華,燒儘了奴役修仙界千萬年來的世家宅院,燒儘了仙都的一切罪惡。

一絲火,盈盈地落在他麵前。

沈燈伸手,將那一絲火抓住。

鳳凰真火能燒儘這世間所有的一切事物,卻沒有傷害到他手掌半分。

沈燈張開手,那一絲火便在他手掌心裡盈盈跳躍。

這火明明燒的那麼大,可是卻那麼弱、那麼小。

仿佛早就消失在天地間,隻留下這一絲眷戀,在告訴他,她要走了。

歐陽寒沉默了。

他滿臉臟汙,煙熏火燎,看不出來神色。

半晌,他艱澀點頭:“是。”

甄一刀的腳步停了下來,幼荷緩緩低下了頭。

沈燈掌心裡的火,緩緩繞著他的手掌飛了一圈。

它在向他告彆。

它飛了出去,飛向了那無數的火光中。

沈燈的眼睛,慢慢地紅了。

-

傳聞鳳凰誕於天地鴻蒙之時,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

見之鳳凰,天下太平。

那年,一隻鳳凰在九天殿之上,絕於真火。

彼時鳳凰悲鳴,灰燼漫天。

火光徹夜,七日乃熄。

第52章 、西門

火, 好大的火。

雕欄玉徹焚燒殆儘,錦繡榮華灼滅灰燼,無邊醜惡被吞噬埋沒……

她周身痛苦不堪, 隻恨不得葬身在無邊的火海裡, 而非忍受徹骨的痛苦。

一雙眼眸霍然睜開,她滿頭冷汗,額發已經濕透, 貼在白淨的臉上, 露出額頭上被遮掩的猙獰傷疤。

黑白分明的眼眸澄澈斐然, 眼底倒映著無窮無儘的熊熊烈火。

破廟外狂風大作,呼啦啦將破窗吹的搖擺, 老乞丐正在怒罵這見鬼的天氣,這破廟難道還住不下兩個無家可歸的人嗎?

一道閃電劈下來, 將廟中風景點亮一瞬。

老乞丐睡眼惺忪,一身酒意,他罵罵咧咧的將飄起的黃符重新貼好,本就破爛的衣衫在夜色下更臟幾分。

現實的煙火氣息衝淡了眼底的烈火, 沈七棄開口,嗓音清稚:

“昨日道長就說有大冤過境,煞氣衝天,讓你修一修破廟, 你又不知道哪裡去醉酒。”

就著閃電,老乞丐看到沈七棄小臉煞白如紙。

他哼了一聲, 沒說什麼,難得點上了蠟燭:“就這最後一根寶貝靈燭了, 用了它, 明日我還要乞討去。”

沈七棄:“亮起燭火, 會招夜魅。”

她想了想補充道:“我們兩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一不小心就隻能等死了。”

老乞丐跳腳:“你說我是凡人?你看不起誰呢?是,我是沒靈氣了,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沈七棄小臉蒼白,眼底盈了些笑意:“師父,把靈燭熄了吧,最後一根,用了怪可惜的。”

老乞丐:“難道你還想睜眼到天明?你這麼強撐著,明天月圓之夜我們還怎麼狩獵?”

沈七棄的身體還虛弱的很,現在無法承受明天的狩獵。

沈七棄滯了滯,抿了抿蒼白的唇。

他甩了甩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不耐煩地說:“睡你的吧,今晚上我守夜。”

她眨了眨眼。

老乞丐一向不靠譜,但是這個煞氣過境的黑夜裡,意外顯得有些安全感。

燭火搖曳,破廟在黑暗中成了亮眼的燈塔。

一絲絲黑色的死氣透過窗戶向著廟內蔓延,老乞丐暗罵一聲,修長的指尖飛出一道黃符,啪的貼在了裂開的縫隙上。

黑霧稍歇。

明明滅滅的光暈裡,沈七棄抱緊了懷中的打狗棍,蜷縮著身體試圖入睡。

在昏昏沉沉的夢境中,仿佛又回到烈火焚身的那一日。

“我把我的血都放儘,我把我的肉都拆解,我在這烈火中,將一切都還給你們!”◢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仙都最高處已然變成一片火海,少女一身紅衣,滿身鮮血,聲音依舊清澈。

她死在了那一天。

……

沈七棄大婚當夜,亡於高殿。

鳳凰悲鳴,灰燼漫天。

在滿城混亂中,一個老乞丐從灰燼裡抱出一枚小小的蛋。

他將滿身修為都傾注到這枚蛋上,滋養著它。

一年過去,這枚蛋毫無一絲動靜,吃靈氣倒是吃的蠻利索。

老乞丐愁眉苦臉地將自己最後的靈氣灌注到蛋上,念叨著你再不破殼他就要被吸乾了,這枚蛋這才破殼,裡麵,是一個滿臉傷疤的嬰兒。

老乞丐看她破殼,本想將她扔給旁人,不知道怎麼,那嬰兒抓住了他手中的打狗棒不鬆手。

老乞丐臉色一垮,從此將小嬰兒拴在了背上,帶著她流浪。

街頭巷尾,三教九流,她臉上的傷疤竟然漸漸退散,隻留下額上一部分,倒也不是猙獰可怖。

一晃十五年過去,她神識海中依舊燃燒著無儘的大火,老乞丐用自身靈氣為她消弭。

這些年來,他靈氣細微,幾乎如同凡人,而沈七棄重傷羸弱的身體漸漸有些好轉,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凡人。

老乞丐帶著小乞丐浪跡多年,兩人一直遊蕩在冥域與魔域、凡界交界處的極樂城。

這裡時常有夜魅過境,老乞丐白天乞討,晚上驅魔斬妖,倒也活了下來。

“師父,你說我又活了一次,到底是誰呢?”

“那誰知道?你乞討的時候一會兒叫張二狗,一會兒叫李大壯,一會兒又叫李翠花,我哪兒知道你是誰?”

“師父,我……我現在身體裡再無半分靈氣,是不是再也跟修仙界之爭毫無關係?他們不會再找我了吧……”

老乞丐的聲音很嚴肅:“找你也彆怕,我命由我不由天,這是我師父教給我的。”

“你師父是誰?一個更老的乞丐嗎?”

“他啊……是個比我更賴皮的老賴皮!”

……

沈七棄在昏昏沉沉的睡夢中迷亂。

她總是夢到她在擲地有聲的說下她血淚凝成的宣言。

隻要她閉上眼睛,前世的事情,像是噩夢一場,她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每天夜裡,卻還在提醒她還在夢魘裡。

如果,隻是噩夢一場便好了……一場火,便能將她不想提起的都燒個一乾二淨。

那火焰足以灼燒世間所有的希望。

熊熊火焰在焚燒,在神識海中燒了沈七棄十五年。

沈七棄身陷烈火,周身無比的痛。

儘管老乞丐不靠譜,然而在電閃雷鳴的夜裡,似乎能頂上一些用處。

“師父……”

能再次見到師父,真好……

當年她身死之時,消失了很多年的老乞丐在大火中出現,帶走了浴火而生的鳳凰蛋。

他說,在極樂城中,誰也找不到她。

一切的機緣,便在這凡人一世。

沈七棄尚且沒有參悟透他的意思,她還在為了這副重傷的身體能活著而拚儘全力。

她在朦朧的光影中睡著了。

……

日光傾灑,微風拂過,濃密的樹葉輕輕搖曳,露出一隻汲著草鞋的白嫩腳丫。

荷葉遮在臉上,看不清楚她的麵容,隻露出滿頭營養不良的黃毛,腳丫晃啊晃,說不出的愜意瀟灑。

她等在西門醫館的大樹上,等待著醫館開門。

沈七棄等的不耐煩了,翻身趴在樹乾上,嘴角還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黑白分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