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驀然抬首, 直直看向沈七棄。
沈七棄與她對視,抿了抿唇。
沒說話。
女人衝上前,一把抓住沈七棄的手。
漂亮的眸子裡滿是酸澀,她開口:“秋兒……你還記得我嗎?”
沈七棄乾巴巴地道:“不記得。”
美豔女人一把將她攬在懷裡, 像是再也無法忍受與她分離。
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秋兒,我是你娘啊!”
……
冷煙雨抓著沈七棄的手,死也不放開。
她絮絮叨叨說著這些年對她的思念,說著她對於如今看到沈七棄的欣慰。
“那年你爹爹前去接你, 我以為我很快就能看到你,沒想到沒多久他告訴我, 你已經死了,我不肯相信, 便命人尋訪你的下落, 你看, 這便是當時的傳訊紙張,我也是找了你五年!”
沈七棄看著冷煙雨的嘴開開合合,她的思緒縹緲了起來,搖搖晃晃的,落在了前世。
前世的冷煙雨也是這樣的。
冷煙雨在合歡宗修行,一雙含情眼凝視著你的時候,會讓人覺著天地之間,唯有她的真情永在。
她待誰都是親親熱熱、深情炙熱。
上一世沈七棄被帶回鳳家之後,她便是見到了這樣痛心疾首的母親,冷煙雨。
沈七棄在冷煙雨這裡,短暫地感受過“母愛”。
隻是當沈七棄測出來五廢靈根,之後用了百種方法都不能修仙後,這“母愛”的溫度,便緩緩冷卻下來。
她變成了冷煙雨眼前的“透明人”。
再然後,變成了冷煙雨與鳳歸年的“麻煩”,之後,變成了“棋子”。
再然後,是“棄子”。
而直至被冷煙雨用那樣深情的眼神看著,卻又硬生生地拋棄她幾次之後。
沈七棄這才明白,原來冷煙雨,修行的是無情道。
無情道,無情人。
世間所有,皆數無情。
她最愛的,隻有自己。
冰涼的手指摸在她臉上,沈七棄回過神來。
冷煙雨摸著沈七棄的臉,用那樣一雙水波繾綣的眸子盯著她看,深情脈脈道:
“快收拾一下東西,跟我回去吧。”
“不……不用回去收拾,你丐幫窮得很,能有什麼好東西?你就直接跟我走,我重新給你置辦。”
“我這邊東西全的很,鳳鸞最是難哄,什麼東西都要頂好的,我養她這些年,不知道多置辦了多少東西,你過去正好能用了。都是沒用過的,你先用著。”
沈七棄嗤笑一聲:“我不要她的東西。”
冷煙雨愣了一下:“那我現在就吩咐下人去買。”
“我也不要你的東西,也不需要彆的‘下人’給我置辦。”
沈七棄緩緩而又用力地抽出來手,她平視冷煙雨:
“我剛才說了,我不記得你,我也不認識你,我跟你沒有這麼多的牽扯,你也不用將你們的東西給我。”
“秋兒……”
冷煙雨的眸光淒楚:“天底下哪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爹娘?我若是知道你還活著,我又怎會拋下你不管?”
“五年前你爹傳訊給我,我還不敢相信,尋了你很久,我以為你死了……”
“聽說你雖然一直當乞丐,修為卻不低,如今已然到了金丹期?讓為娘看看,你是什麼靈根?”
她摸了摸沈七棄的腦袋,便要注入靈氣測探她的靈根:
“你爹說你是五廢靈根,我想定然不是的,你好端端在這裡,若你是五廢靈根,怎麼能踏入修仙之路呢?難道是跟為娘一樣,也是水靈根,亦或者是火靈根?”
不論是水靈根亦或者火靈根,都是最強的單靈根。
鳳鸞便是最強的火靈根,她如今已然屬於鳳家本家,被譽為未來修仙界的希望。
沈七棄任由她測靈根。
片刻後。
冷煙雨有些失望,“果然是雜靈根……但是沒關係,你既然能修仙,為娘便不會讓人看不起你,日後你跟著為娘身邊,定然不會讓你備受欺辱。”
沈七棄譏誚地看著她,“雜靈根就該被欺辱嗎?雜靈根就是廢物嗎?雜靈根……就是一文不值嗎?”
確實,在被拋棄被流浪的時候,她確實備受欺辱。
那時他們心安理得認為她不值一提,現在又為何眼巴巴過來咬一塊肉?
冷煙雨一愣:“秋兒,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丐幫的沈七棄,不是鳳家的鳳秋。”
冷煙雨輕輕一歎,便是國色天香。
她的聲音婉轉清麗:
“我跟你爹商量過了,你既然不肯回家,那麼就把丐幫立在仙都,這樣你既能回家,又能在丐幫,隻是他有些迂腐不堪,非得要你必須選擇一個……你彆急,我再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隻是你回來的消息,青家已經知道了,七日後便要與青家少公子見麵,那時,我再來接你,好不好?”
沈七棄微微閉上眼睛,隻覺著反胃。
她一把揮開冷煙雨的手,冷冷道:
“你走。”
……
“砰。”
沈七棄將大門關上,她靠著大門,緩緩滑落在地上。
最終,將自己抱成一團。
紅裙裙擺撲在地上,是絕望而又炙熱的花。
春雨潤如酥,有小雨落下。
沈七棄抬起朦朧的眼,看著眼前出現的靴子。
“你都聽到了?”
沈燈緩緩蹲下,平視著沈七棄的眸子:
“原來,丐幫來仙都,竟然有那樣的緣由。”
沈七棄譏諷一笑:“是啊,沒想到吧。”
沈燈遲疑道:“既然是你爹娘來找你了……”
沈七棄沒有說話。
她沉默地盯著大師兄沈燈,等待著他說出的話。
“天下之大,當以孝道為先,他們想讓你回去,你看你要不要……”
沈燈張了張口,他想要繼續說什麼,卻看到了沈七棄眼底的絕望。
就像是走在萬丈懸崖邊很久很久,等待著一陣風將她吹下去。
亦或者,有人伸出來,將她拽開懸崖邊。
他忽而覺著,自己似乎,正在變成那道凜冽的風。
沈七棄勾唇一笑,輕聲細語道:“是麼,大師兄,你也這麼覺著嗎?”
她能控製好在所有人麵前的情緒。
然而不知道為何,當大師兄這麼說的時候,沈七棄險些落淚。
她有時候也不明白,她為什麼、又怎麼會,走在這樣一條,與所有人背道而馳的路上呢?
“果然,沒有任何人在乎‘我’。”
一切僅在須臾間。
她斂去眸中自厭情緒,冷然站起身來。
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死死抓住了沈七棄的手,不讓她離開。
沈七棄驀然回首。
沈燈道:“你不想走,那便不走。”
君子如玉,如沐春風。
他緩緩將她攬在懷中,輕輕道:“不管你是丐幫沈七棄,還是鳳家鳳秋,你都是我的小七。”
“我隻在乎‘小七’的感受。”
……
那天夜裡,沈七棄身為丐幫幫主,與丐幫副幫主沈燈,合力整合了丐幫在仙都的資源。
這幾年沈燈悄悄發展仙都丐幫子弟,如今光明正大立幫,仙門弟子已然有數百名之多,除此之外,遍布仙都的諸多凡人乞丐,亦是有上千名。
得益於丐幫混跡市井街頭,沈七棄可以在一天內得知她想要的任何消息。
比如說,她即將訂婚的對象,青家少公子,青厭的消息。
查到青厭的消息並不難,難的是怎麼能與青厭單獨見麵:
若她是沈七棄,就不該與青厭見麵,被人看到去找青厭,就坐實了她的身份。
更讓鳳秋頭禿的是,她發現青厭出行,身邊一定會有侍女寸步不離。
沈七棄遠遠盯梢了他一天,果然發現沒有任何機會能單獨見他。
直至夜幕降臨,青厭帶著侍女前往酒樓,似是要約見什麼人。
她皺了皺眉,安排了阮幼荷前去賣花。
阮幼荷當了一回賣花女,極為順利的,青厭買了她的一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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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外。
阮幼荷輕聲道:“青公子什麼都沒說,隻是給我了一片這個……”
沈七棄接過幼荷遞過來的東西。
入手冰涼,占據了掌心這麼大,通體漆黑,又泛著冷冽的青色。
沈七棄喃喃道:“難道……是龍的鱗片?”
她皺眉,看著不遠處的酒樓。
想了想,用鱗片劃破了自己的手指。
鮮血滴落。
沈七棄眼前一晃,隻覺周遭一片寂靜,她並非在街角之上,而是在酒樓裡而坐。
她的麵前,是一個陰柔俊美的少年。
一彆五年,青厭臉上的陰鬱散去些許,依舊讓人覺著不好親近。
他緩緩給沈七棄倒了一杯酒:“恭候多時。”
沈七棄接過酒杯,忽而笑了:“原來你要見的人,是我。”
“嗯,我來見一見我的未婚妻。”
“噗——”
沈七棄剛入口的酒全噴到他臉上。
第39章 、獻祭
“我不是你未婚妻。”
沈七棄鎮定地抬起袖子擦著自己的嘴, 抬眼看他。
青厭被她噴了滿臉的酒水,眉眼上都是水珠。
“噗嗤……”
她又笑出來了。
他淡淡拿起帕子,輕輕擦拭。
“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
沈七棄聳肩:“我確實沒有更多的驚喜給你了。”
當年兩個人達成了短暫的合作關係, 在離開尋仙城之際, 青厭沒殺她,他說,他很好奇沈七棄活著, 有什麼驚喜給他。
如今剛一見麵, 沈七棄便噴了他一臉, 青厭抬眼看她,將帕子扔給了沈七棄:
“給我洗乾淨。”
沈七棄挑眉:“你還真把我當鳳秋了?”
“你是不是鳳秋, 我在五年前便知道,當然, 當年鳳歸年也知道。”
青厭一直如此,仿佛比他們多知道了些什麼,五年前挑破這話毫不留情,現在亦是如此。
沈七棄笑了, “有的時候我真的很懷疑,你說青厭就是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想知道,我還是那句話, 你還不夠格知道我的秘密。”
“什麼才是夠格?”
青厭淡淡道:“幾日後,我們定下婚約之後, 你也許便夠格了。”
沈七棄心底明白了。
她微微往椅子上一靠,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你好像很樂意促成這件婚事。”
青厭身子微微向前, 逼近沈七棄:
“你好像不明白, 你已經無法阻擋這件事了。”
“哦?”
沈七棄道:“你倒是認命了, 我可沒認命。”
她微微勾唇:“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麼,但是不管是你的算計,還是鳳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