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頁(1 / 1)

道,先前丞相大人送給他的那幾個玉質的小玩意兒,都是他親手刻出來的。

太過珍重,所以許多年過去,顧嶠也沒有將先前商琅誘著他放到禦書房那筆擱給收起來,而是留在了桌案上,日日把玩。

都是些小物件,他尋的是京都當中最好的工匠,雕刻得很快,在南疆那位親王到來之前,顧嶠整日摩挲著,妄想將東西盤得同他曾經那個一般滑潤。

不過幾日的時間哪裡能追得上積年累月,顧嶠還沒盤完,那位南疆親王就已經到了京都的城外。

儀仗浩大,顧嶠絲毫沒客氣,直接讓人用的迎接國主的禮數——按照他對子桑瓊的了解,這位南疆國主被蟲子毒蛀了的腦子就算能想出顧嶠是想暗示商琅稱王這種事情來,恐怕也是巴不得人篡了他的位。

畢竟先前為了退位,子桑瓊是沒少對他陰陽怪氣,次次借子桑瑤送過來的信裡麵都沒什麼好語氣,顧嶠原先還有氣,最後還是按耐著沒跟這傻子一般計較。

且不說兩國這能稱得上“聯姻”的微妙關係,就南疆那遍地毒蟲,若是真要開打,受苦的一定是荊州的百姓。

又不是到了竊國奪鼎的地步,的確是沒有這個必要。

況且,消息傳到南疆,再傳回來,那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顧嶠沒把這事情放在心上,隻急切地等著人來。

若不是還要顧及帝王威儀,他可能真要到城門外去迎了——在這位南疆親王快要到大桓的時候,顧嶠就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此人是商琅無疑。

儀仗浩大,便也難免繁瑣。

顧嶠等到日上三竿了才聽見人入宮,連忙吩咐宮侍準備好宴席,耐著性子穿戴整齊之後,方才快步地趕到了前殿去。

南疆的服飾本就不同於大桓,加上商琅那張臉實在是太過於出眾,顧嶠一眼就從人群當中認出了他來。

兩人不止去過一次南疆,但都有自己帶的衣裳,因而顧嶠還從來沒有瞧見過商琅的這副打扮。

滿身銀飾,是件暗藍紫的衣裳,卻同先前穿著紫色官服的模樣不同——後者是雍容華貴、天潢貴胄,前者卻是滿身邪性。

若非是那張臉無人可替,若非是那眼神還與顧嶠熟悉的那位光風霽月的丞相大人有幾分相似,顧嶠都要覺得,不認識商琅了。

見到帝王來,商琅抬眼瞧了下他,隨後便重新斂下眸子,用南疆的禮節朝他行了一禮:“南疆商琅,見過陛下。”

聲音不曾變,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柔軟。

顧嶠像是無根的浮萍,在熟悉的聲音裡麵終於尋到了歸處,就連開口的時候都帶著一種舒下一口氣的放鬆感:“王爺不必多禮。”

商琅直起身來,倒不像是顧嶠印象裡那般恭順,而是直視著他,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是南疆要同大桓通商往來。

這本來是在他及冠那年就發生的事情,說出這句話的人也不應當是商琅,而是子桑瑤。

顧嶠瞧著他站在階下,為另一個君主做事,又沒來由的委屈,好容易才壓下去那股難受的情緒,開口問道:“國主既有此意,不知誠意有幾何?”

誠意自然不少。

甚至是多到讓顧嶠咋舌。

因為子桑瑤與傅翎的關係,還有他和商琅,顧嶠先前沒少借機從子桑瓊那裡敲好處——倒也不怪人罵他,顧嶠的心眼不知道要比子桑瓊多上多少,加上後者本來就無心正事,真是被他給害得不輕。

但是如今,商琅提出來的東西,比他那麼多次敲出來的都要多。

此處也沒有先前子桑瑤入京那件事,傅翎自然也就沒有追著人去,成為南疆長公主的駙馬,但顧嶠也不知曉傅小侯爺究竟去了哪裡,人並不在京都,起居注上又沒有傅翎同他談及此事的記錄,顧嶠暗中尋了一陣子就作了罷,準備順其自然。

這個地方的確與他認識的很不同。

琉珠輕晃,帝王有了動作、垂下眼來,像是在雲端注視著階下的美人,半晌,他開口:“王爺此來,應當不僅僅是通商。”

商琅神色錯愕。

不知道是一直待在南疆那等輕鬆的環境當中還是如何,在與人相處了多年的顧嶠眼裡,這位南疆親王也是一如既往地好懂。

估計人是在想,他是怎麼從他毫無破綻的神情當中瞧出來此事的。

笑話。

若說如今世間誰最了解商相,顧嶠當仁不讓。哪怕是到了這樣陌生的地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商琅身上的一些顧嶠熟悉的東西都未曾變過。

以他對商琅的了解,如今眼前這人隻要一張嘴,他可能就能將人接下來要說什麼給猜個大差不離了。

果不其然,商琅錯愕一瞬之後,就又拜了下去,隻不過這次用的是大桓的揖禮,語氣似笑似歎:“陛下明察秋毫——在下今日來此,是為聯姻。”

顧嶠心頭一跳。

他雖然能猜出來商琅拿出那麼多的好處絕對不單單是為了兩國通商,卻怎麼也沒想到人是來跟他大桓聯姻的。

他雖為帝王,但是彆說一兒半女了,後宮當中都空無一人,加上商琅本身的年歲就比他大,與他的小輩談婚論嫁屬實奇怪,那就隻能是他同輩的這些人了。

耐著性子,顧嶠問:“如此,王爺可是瞧上了我朝哪位公主?”

“並非,”顧嶠鬆一口氣,剛想說什麼,卻又聽見商琅道:“在下非為自己而來,而是為王上。”

王上,自然說的是子桑瓊。

顧嶠指尖一僵,神色古怪,語氣也有些猶豫:“是朕失言——國主,是瞧上了我朝哪位女子?”

他沒記錯的話,他都到了而立之年,也沒瞧見子桑瓊有個什麼王後,後宮倒是熱鬨,但大部分都屬於先前那位南疆王,子桑瓊隻是順手將人養在那裡,甚至還毫不憐香惜玉地處理掉好幾個自認為年輕美貌尚能掙紮的宮妃。

怎麼到了這裡……他跟子桑瑤還都沒跟心上人見著呢,這位就先要娶妻了?

但商琅聽見他問這話,卻是搖了搖頭,開口的時候直白又嘲諷:“隻是為兩國交好聯姻,哪位女子,自然是要看陛下的意思——南疆可以承諾,必然善待。”

隻是一場無情無愛的,兩國聯姻。

顧嶠輕蹙著眉,頭一次在商琅的身上,瞧見了那等露骨的冷血。

商琅對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是冷的,哪怕表麵上瞧著是塊溫玉,內裡卻紮滿冰淩,這點顧嶠再清楚不過。

隻是至少那個時候,商琅還記著套那一層溫潤的殼子,同人說話也都委婉得很,甚至遇上純良些的,連丞相大人拐彎抹角的嘲諷都難聽出來,還能樂嗬嗬地當成人是在誇他。

因為此事,顧嶠沒少在外人離開之後繃不住笑歪了身子,倒在商琅身上。

但是眼前這位,同那些叮鈴的銀飾一般,棱角分明,鋒芒畢露。

到底還是陌生的。

“此事再議吧,”顧嶠沒有直接答應下來,而是道,“王爺自南疆遠道而來,想必也已經乏累了,今日酒宴,便好好享受一番。”

話音一落,顧嶠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直接讓宮侍將準備好的餐宴給端了上來。

除了南疆來的商琅一行人,還有文武百官。

宮侍魚貫而入又魚貫而出,顧嶠看著人將吃食擺上來,又瞧見商琅到自己位置上就坐,目光一垂,忽然開口吩咐宮侍,將他的席給搬到自己旁邊來。

顧嶠根本沒有刻意地去壓自己的聲音,滿堂的人本身就不敢在帝王麵前太過造次,都靜悄悄的,如今聽見他這句話,是真的不言語了,靜得出奇。

隻有禮部尚書沾了出來,小聲提醒了顧嶠一句:“陛下……於禮不合啊。”

都說了用最高的禮製,禮部本身就是將人安排在最靠近帝王的位置,其實半點也沒有委屈商琅,但顧嶠還是覺著那位置離著他太遠。

他在階上,多少有些高處不勝寒。■思■兔■網■

“無傷大雅,”顧嶠擺了擺手,笑盈盈地,目光越過墜在眼前的琉珠,落在階下頓在原地的商琅身上,“朕同王爺一見如故,自然要趁此機會好好地交談一番。”

商琅聽到他說這句話,眸色瞬間沉下來。

顧嶠半點都不怵他,安靜回望。

是商琅先開口:“那在下,便謝過陛下厚待了。”

+106章 珍饈美味

【番外3】什麼愛而不得,什麼強取豪奪……

兩人分明是第一次見麵, 商琅卻半點拘謹也沒有,神色自若地在顧嶠身側坐下來,抬眸問他:“陛下想談何事?”

顧嶠還是頭一次瞧見沒有去遵那什麼“食不言寢不語”規矩的商琅, 頗有些新奇, 含著笑反問:“王爺覺著,朕想要談何事?”

兩人老夫老妻的那麼多年,商琅對他說話總是越來越直白, 甚至有時候碰上個長得俊秀些的官員人都能夜裡明著喝醋, 將自己心思剖白。來回這麼幾次, 麵對眼前這個還在試圖跟他玩算計的商琅, 顧嶠自認是遊刃有餘。

“在下如何知曉?”商琅一邊答他的話,一邊瞅著案上的吃食。

因為並不清楚商琅的習慣,放在他案上的也是同百官一般的吃食,零星有幾道禦廚仿製的南疆小吃。

顧嶠先前沒見到人的時候,把不準他是不是和先前有一樣的習慣,便也沒有開口。隻是如今瞧著商琅目光落處,顯然是同先前那般大相徑庭了。

丞相大人體弱、又要喝藥,吃得大多都是清淡的菜樣,眼前這位……卻是專挑著肉嘗。

時間已經過去許久, 就算是按著顧嶠先前的記憶,這個時候商琅的病無論如何也是治好了, 所以他也難確定這般究竟是天性如此、還是後來慢慢養起來的習慣。

顧嶠在他回答之後並沒有開口, 沉默著瞧他吃了幾口菜之後,方才輕歎一聲,道:“無他, 隻是瞧著王爺, 頗像朕的一位故人。”

“故人?”商琅夾菜的動作一頓, “陛下的故人,是南疆之人?”

不僅可能是南疆之人,甚至可能就是他們王族的人。

畢竟南疆王族這般出眾的容色,世間著實難尋。

顧嶠沒有否認,飯都沒吃上幾口,隻顧著笑盈盈地望著他。

穿成這樣的丞相大人著實難見,他自然是要多瞧上一瞧的。

商琅眸色依舊是沉著的,約莫是不爽自己被顧嶠當成了什麼人的替代品,不陰不陽地問了一句:“那如今,陛下的故人在何處?”

能因為他與那位“故人”相似,就將他帶到此處來,毫無疑問,那位故人,如今顧嶠已經見不到了。

商琅原意是想要揭帝王傷疤,但顧嶠神色並未變,散漫地答了一句:“就在宮中呢。”

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商琅輕眯了一下眸子:“既如此,怎麼不見陛下將人帶來?”

唇角輕彎,顧嶠眉眼間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