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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沒能尋到什麼合適的平坦地方,或許他就要動個帶著顧嶠來此地隱居的心思了。

雖然身為帝相,“隱居”這樣的事情對他們兩個人來說根本遙遙無期。

23.

林中還有野獸。

這裡人跡罕至,商琅也慶幸自己運氣還算好,沒遇上什麼太過於凶猛的野獸,大部分都是無害且怕人的,讓他安安穩穩地穿了過去。

隻是在最後被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小蛇咬了一口。

那小蛇並非劇毒,商琅又喝了這二十多年的藥,除了覺得疼痛,身上並沒有其他的異樣。

隻不過那齒印難愈,商琅瞧著自己滾了不少血珠的手腕,小心地藏進了衣袖中——希望等他趕回荊州的時候,這傷口已經痊愈了。

叫顧嶠看見了可不好。

24.

商琅在贛州停留了許久,等到手上那齒印痊愈得差不多了之後,才敢動身回去。

荊州那邊的消息一直都瞞得很死,地動之後是什麼情況都難以打聽,更何況一個人的生死。

好在,好在,商琅日夜兼程回到遂安府的時候,聽到的是顧嶠性命無憂的消息。

雲暝先瞧見了他,在人去通知的空當,他仔仔細細地整理了一番自己。

他一路朝著帝王的帳子那邊去,也沒在意周遭略顯嘈雜的聲音,立在了院子當中,越過那些喧鬨,清清楚楚地聽見了帳中悉悉索索的聲響,隨後門簾一動,他抬眸,撞上顧嶠的目光。

昏沉的月光也掩不住少年眸底的火。

若是放到平日裡,見到帝王動怒,商琅自然是要惶惶恐恐地尋來對策,然後靠著這張臉和帝王對他的縱容,用三寸不爛之舌給人哄過去。但如今,他根本顧不上去想那麼多。

顧嶠還活著,活得好好的,充滿著活力,甚至還有力氣來同他動氣。

商琅心底隻剩下了慶幸,便也湧上來一陣衝動,身體比大腦動得還要快——他走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他的帝王。

25.

帝王愣在那,也給了商琅喘熄的機會,重新將人哄住。

不過天不遂人願,見到安穩的顧嶠,讓商琅一下子鬆了心神,以至於在離開的時候,多日的疲憊一下子重新湧上來,沒能防住湧出來的那一口血。

更沒料到會被人給瞧見。

帝王來他帳中質問的時候,商琅本想故作無事地瞞過去,最後還是舍不得放棄這個好機會,到嘴的話就成了那冠冕堂皇的“死而後已”。

顧嶠也的確是吃他這一招。

少年掌心很燙,商琅眸底深深,汲取著他身上的溫度,表麵上卻不忘了擺出一副溫順樣子,看著人心疼到跳腳,看著人對他又氣又不忍——

他想,或許還可以再放肆一點。

隻要有足夠的痕跡,顧嶠就能慢慢地,知曉他對他的心思。

26.

隻是商琅沒有想到,提早在相府灌了那麼多的酒,最後在夜宴上,這杯宮廷禦酒還是誤了事。

從一片狼藉的榻上醒來,還不見帝王的時候,商琅是惶恐的。

他設計好了一切:何時表明心意,何時行那周公之禮,卻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

也沒想到顧嶠對他,本就帶著那樣的心思。

若非如此,有這麼一遭,他們兩人之間恐怕要完個徹底——即使顧及十多年的情誼顧嶠不會直接殺了他,恐怕也不會留他在京都當中。

幸好,幸好。

帝王去了朝會,他讓人收拾了床榻之後,呆坐在那裡,一點點回想。

從數年前到現在。

兩人真是當局者迷。

因為親密太過,所以不敢相信彼此生了那男女之情。

商琅輕歎一聲。

無論如何,也是誤打誤撞地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27.

隻是還差上一點。

於是在帝王下朝回來的時候,他做了最後的試探。

他跪了下去,聽見小皇帝語氣當中怒火,卻忍不住地想笑。

然後他握住了顧嶠的手。

+105章 傾蓋如故

【番外3】“那在下,便謝過陛下厚待了。”

顧嶠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在禦書房的書案上睡過去的, 隻知道再醒過來的時候,入目就是一本攤開的、荒謬的奏折。

禦書房當中檀香悠悠,不見商琅的身影, 顧嶠垂眼, 瞧著眼前那本奏折上麵的“南疆親王”四個字。

是禮部尚書上奏,說南疆的親王不日便要到京都來,問的是顧嶠要用怎樣的規格來迎。

奏折沒有批, 顧嶠對這幾行字也沒什麼印象, 隻隨手拿起旁邊沾了朱砂的筆, 末端在臉上一戳一戳, 他在自己的記憶當中尋了一圈,也沒尋到什麼跟“南疆親王”有關的記憶。

南疆不是隻有子桑瓊一個國主,還有子桑瑤一個長公主麼?

哪來的什麼親王?還是哪個犄角旮旯出來的旁係?

商琅不在,顧嶠想要問一問也無法。

從他和商琅那一次去南疆走了一圈之後,雖然子桑瓊不怎麼待見他,但作為一個君主,也不至於被這些私情誤了大事,兩國往來甚好,每一次南疆要來使臣, 一般也都是子桑瑤和傅翎夫妻兩個親至,一來給傅小侯爺回京見他的機會, 二來也是表示南疆對兩國往來的重視。

所以這南疆親王, 到底是自哪來的,能比子桑瑤在南疆的地位高麼?

顧嶠蹙著眉批了折子,讓人按著尋常接待使臣的規製來, 隨後就放下了筆。

兩人這幾年越發地膩歪, 幾乎是時時刻刻待在一處, 顧嶠也不明白怎麼他睡一覺的功夫人就不見了,或許是去給他準備什麼點心,也或許是彆的事——但無論如何,都讓他不安。

就像這本奏折一樣,處處透著古怪。

於是他起身走出禦書房,見到守在門口的宮侍,問了一句:“丞相去了何處?”

宮侍愣了一愣,沒回答。

顧嶠心中不安更甚,蹙著眉,頗有些不耐:“商琅人呢?”

那宮侍是前陣子剛被調到此地的,還沒見過帝王幾麵,更彆提被問話,聽出顧嶠語氣不好,立刻腿一軟就跪下了,顫顫巍巍地磕頭:“奴婢、奴婢不知。”

顧嶠以為自己是問得太過,努力地緩了聲音,換了個說法:“他何時離開禦書房的?”

卻沒想到,他這話一出,那宮侍伏得更低,趕在顧嶠動怒之前開口:“奴婢……沒瞧見有人。”

怎麼可能?商琅不是一直——

顧嶠想起來那本奏折。

不對,不對。

沒再管那宮人,他轉身回了禦書房中,嘗試著從這個他最熟悉的地方尋出點蛛絲馬跡來。

方才醒過來的時候迷迷糊糊,顧嶠這才覺得書房當中的味道有些不對。

明明他很早之前就將禦書房的香換成了沉香。

顧嶠重新繞到桌前,收了那些奏折,仔細尋過也沒見到先前商琅送他的那塊筆擱。

心中的不安在禦書房內室當中尋不到半點商琅的痕跡的時候,達到了頂峰,帝王眼底墨色濃鬱,轉頭看向那個立在角落的起居令史。

曆代帝王都要經曆此事,顧嶠早就學會了忽視掉這個跟尾巴一樣時刻跟著他的官員,卻沒想到能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方才已經有些衝動,顧嶠心有疑問卻又不能直接問詢,也就隻能另辟蹊徑了。

比如——起居注。

顧嶠目光落在起居令史身上,後者這麼多年頭一次被帝王關注到,抬眸看過來,神色有些茫然。

甚至還帶著點警惕。

“起居注給朕看一眼。”顧嶠毫不客氣,直言。▃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起居令史那一瞬間大概是想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了,手上護著冊子,連行禮都有些顧不上:“陛下,依循祖製,此冊您不可查閱。”

“朕違背的祖製還少?”顧嶠不以為然。

隨後就瞧著人“啪”一下乾脆利落地跪下了,顯然是要抗旨到底。

顧嶠一陣頭疼,又不想真的強人所難:“你讀,朕聽著。”

起居令史還是猶豫。

他負責如實記錄帝王一言一行,可若是帝王對其中有所不滿,修改則違製,抗旨就是丟命,是而從一開始就有了帝王不可查閱的規矩,無論是親自看還是讀,都……

“怎麼,還要朕直接送你一道恕罪的聖旨才肯?”顧嶠坐回到椅子上,見他那躊躇的模樣,不耐煩敲了敲桌麵,皮笑肉不笑地開口。

這倒是不必。

顧嶠是個明君,這點起居令史是最清楚的。

所以在聽見帝王這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鬆了一口氣。

祖製是祖製,皇命是皇命。

起居令史也不至於那麼死板,說到底,他求的就是帝王那一句承諾。

在聽見顧嶠這句話之後,起居令史立刻翻開了冊子:“陛下,是想要知道何事?”

“從朕登基開始念。”顧嶠手支著頭,闔上眸子。

書頁翻動的聲音響了幾下,起居令史便開了口。

顧嶠越聽,眉頭蹙得更緊。

起居令史似乎是注意到了帝王的神情,話音停頓一瞬才繼續。

隻是後麵他說了什麼,顧嶠都已經聽不見了——

他如今的內心徹底被惶然充滿,好像是在聽另一個人的人生。

他還是顧燃犀,但是卻不曾見過商月微。

在起居注上,當年先皇並沒有尋什麼重臣托孤,而是直接將傳位的聖旨送到了他的手上。沒有商琅,這個“他”步履維艱,一樣清洗了朝堂、一樣拔除了世家,卻用了比先前更多的時間,也遇到了更多的艱難險阻。

將天下儘歸手中就已經如此艱難,更彆說什麼微服私訪遊山玩水了,半點時間都騰不出來。

顧嶠這時候終於意識到,自己或許是遇見了什麼神鬼之事,跑到了此地來。

沒有商琅這個千載難逢的人才相助的他,這一路的摸爬滾打,顧嶠自己聽著都忍不住憐惜。

不過,商琅究竟在何處?

顧嶠睜開眼,垂眸,目光正好落在了方才那本奏折上麵。

南疆親王,莫非是……商琅麼?

揮手讓起居令史退到一旁,顧嶠撐著額頭,忍不住歎了口氣。

雖然他不明白在此處商琅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沒有到大桓來,但既然人如今要來,又是他到了此處,無論如何,顧嶠也要探個底細。

指尖輕輕搭在那本奏折上,顧嶠沉思良久,忽然將東西丟進了一旁的火盆裡,乾脆重新擬了一道旨。

若是商琅,那他可萬不能怠慢——自然要用最高的禮來待。

也沒管禮部尚書見到聖旨的時候是不是氣歪了胡子,顧嶠將聖旨擬好派人送過去之後,就開始盤算著做點什麼事情,甚至都抱著“說不定商琅也到了此處來”的想法,轉頭便命人去刻了白玉筆擱還有狼毫。

商琅善雕玉,顧嶠也是後來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