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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什麼。

看得顧嶠鬱悶無比。

不過好在,這一次不像去歲冠禮那般繁複,很快就進行到了朝臣賀禮這一步。

商琅身為百官之首,理應第一個獻上賀禮。

但等全場的目光都落到了那謫仙一般的人的身上的時候,丞相大人卻還是不動如鐘,隻緩緩抬起頭來,眸子清透平靜:“先由諸位來吧。”

顧嶠輕蹙了一下眉。

商琅瞧著淡然,但是落到帝王的眼裡,那平靜之下多少是帶著點緊張。

緊張什麼?今日他遲來莫非也是因為這件事?

是給他的那份生辰禮物……商琅沒有準備好?

顧嶠那一瞬間多了許多的假設,卻被他自己給一一推翻。

商琅可不是那種會把自己逼入絕境的人。

他選擇在那個時候同他開口,說明心裡早就有了計劃。

他想要問,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根本沒法跟人開口。

就隻好等著其他人依次將自己準備好的賀禮送上,除了京都的百官,地方各州也都派了人來,還有幾個他國的使臣。東西都是極好的東西,隻可惜雖然珍貴,在顧嶠這樣看慣了潑天富貴的人眼裡,也並非什麼需要珍之重之的東西。

流水一樣依次將東西給呈上來,顧嶠沒有等太多時間,就輪到了商琅。

丞相大人終於從座位上起了身,緩步走到中間去,躬身朝帝王一拜。

隨著他的一拜,外麵也有宮侍帶著東西走了進來。

但隻有一件。

被紅綢蒙著,約莫與商琅等身。

在發覺後麵再沒有人進來的時候,顧嶠就挑起了眉,好奇被徹底激起來,甚至都忍不住傾身,想瞧一瞧,究竟是怎樣的東西,能讓商琅說出來可以媲美那麼多奇珍異寶的話來。

商琅自己也知道,他先前很早就跟帝王提了這件事,眼下顧嶠一定對這件生辰禮物好奇至極,他若是再賣關子,也就太過分,於是沒有拖遝太久,就讓人掀開了那紅綢。

乍一看並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

那隻是一塊白玉板。

上麵雕刻著的,正是顧嶠。

隻不過不是穿著帝王冠冕的顧嶠,雕刻者隻是隨便在人的身上按了一套華服。

身後的背景並不顯眼,顧嶠離得有些遠,隻辨認出來山水,估摸著是江山的寓意,至於旁邊的東西,他就再清楚不過了——

都是商琅先前送給他的白玉物件。

狼毫,筆擱……被繁花給托舉起來。

顧嶠隱約覺得那些花的模樣有些眼熟,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就隻當自己是見慣了太多的花鳥畫卷才會有這樣的錯覺,沒有多想。

目光一寸寸掃過那塊白玉板之後,顧嶠將目光落到了商琅的身上:“這便是……丞相給朕的生辰禮物?”

顧嶠語氣輕快,聽著也算不上多驚喜。

商琅卻沒有表露出太多情緒,隻在聽見帝王問的這一句話之後,微微頷首:“是。”

“朕很喜歡。”顧嶠眸子彎著。

朝臣或許感知沒有那般強烈,但是對於顧嶠來說——這上麵的每一筆,刻著的都是他跟商琅之間的回憶。

奇怪。

明明是送給他的生辰禮物,商琅卻選擇了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東西。

目光掃過去的時候,顧嶠順著回想起來許多,哪怕麵上不顯,心底卻漫溢著歡喜。

“隻是不知……這斫玉匠是何人?”能將每一處都雕到他心上,或許是丞相大人親手畫的圖紙,但那位雕刻的人,自然也是功不可沒。

顧嶠沒有多想,隻是覺得這人能幫著商琅將他們之間的情誼給刻畫出來,一來是想要感謝賞賜一番,二來也得見其技藝高超,他想要收為己用。

卻沒想到,他這話音剛落,就見商琅抬眸瞧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快很輕,若非顧嶠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丞相大人的身上,恐怕壓根都不會注意到,枉論下麵的臣子。

除了帝王本人,沒有人知曉丞相大人在這個時候直視了一次天顏,隻見到他再度拱手,躬身一拜,語出驚人——

“斫玉者,是臣。”

第84章 夜采鉛水

全場都被丞相大人這一句話給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顧嶠也是沒有想到會是這般, 愣了一下之後,心尖被酸澀充滿,連帶著聲音也輕了下來:“朕竟不知, 丞相還有這般本事。”

那聲音輕得像耳語。

商琅為了獻禮,站的位置已經挨著帝王很近, 就在階下, 這才模糊聽清了帝王的話。

若是再近些——顧嶠或許連稱呼都會變。

商琅想著這些,心中難免帶上了點惋惜,卻也隻能恭恭敬敬地再一拜。

丞相大人在這等時候, 向來禮數周全。

許多話都隻能私下裡講,顧嶠一揮手, 讓人將那白玉板搬到自己寢宮去,沒有多說什麼,直接開了宴。

觥籌交錯。

白日的宴席中規中矩,顧嶠也沒有太多興致,反倒是心裡憋了不少的話想要同商琅說, 難免是坐立不安,食不下咽。

頭一次覺得生辰這般難熬。

宴席持續了很久,顧嶠很快便飽腹, 支著頭去看丞相大人坐在階下細嚼慢咽, 不知道看了多久, 等到人擱下筷子抬頭與他視線撞上,才迎著商琅錯愣的目光彎了下唇角,站起身來, 對著朝臣客套一句讓他們自便之後, 就直接離了席。

商琅自然是緊跟著過去。

他們兩個人此刻誰都顧不上旁人的目光, 一前一後地離席, 甚至連心跳都不約而同地加快。

顧嶠一路直接趕到寢宮去,方才宮人已經將這塊白玉板給搬了過來,瞧著做一截屏風正好。

他沒有乘轎輦,一路快步趕過去,踏入殿中的時候腳步卻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商琅不知道是從哪裡尋來的這麼漂亮的一塊白玉,哪怕是在略顯昏暗的室內也帶著瑩瑩白光,與殿中其他那些金製木製的東西格格不入。

顧嶠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就好像怕驚擾到那死物一般,到了近前,連呼吸都屏住了,心中酸澀一點點地漫開來。

在朝臣麵前,他沒有辦法近距離地去接觸這玉板,眼下卻可以直接伸手去觸碰,指尖劃過每一處棱角。

竟然是……商琅親手為他刻出來的。

難怪當時丞相大人會那般自信地告訴他這件禮物可以同去歲那麼多的物件相媲美。

每一寸都是情意。

顧嶠到了近前才發覺,這塊玉板並不是完整的,而是有數塊拚接起來。不過大部分的縫隙都被藏在了花的下麵,他當時在外麵遠看的時候才沒有察覺到。

沒多會兒,宮侍就來報,說商琅來了。

頭也沒回地直接宣人入殿,顧嶠的目光一直都落在那白玉板上麵,聽見了身後沉穩的腳步聲之後,直接開口:“先生做這東西,用了多久?”

顧嶠身為皇家之人,見過各種各樣的名貴物什,也知道雕玉的難度,尤其還雕得這麼細致,這麼大塊。而就像他先前所疑惑的,商琅明明大部分時候都在陪著他,究竟是哪裡來的時間去雕這麼大一塊玉的?總不可能就在這三天內趕製出來的吧?

“都是用了些零碎的閒暇,用了多久,臣也記不清晰了,”商琅溫聲開口,沒打算在這件事情上跟他多聊,乾脆地移開了話題,“陛下可喜歡?”

“自然喜歡,”顧嶠眉眼笑意盈盈,終於轉過頭來瞧他,“先生情深意重,朕怎麼會不喜歡?”

“隻是朕有些好奇——”顧嶠又轉過頭去,看著那漂亮繁複的玉石雕畫,“先生刻出此圖,是為何意?”

兩個人心知肚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顧嶠問的是商琅為什麼將那些送給他的東西給雕了上去。

但是丞相大人頗有點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意思,道:“臣欲以江山為題,但又覺單調,便胡亂添了些其他東西。”

胡亂。

這可一點也不胡亂。

“那花……也是胡亂添的?”顧嶠又問。

那繁複絢麗的花在玉板上占了極大的地方,就連商琅口中的江山都好像被壓縮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這般的安排,可是半點不像“胡亂添的”。

“是先前同陛下同遊宮中,臣所見之景。”商琅這次沒有瞞著他去尋彆的說辭。

顧嶠叫他這麼一提醒,一下子便想起來了先前的情景。

是他們在宮中散步的那一次,到了禦花園的另一個入口,卻最終沒有進去。

那個時候商琅回頭瞧了一眼,沒想到,竟然將那副圖景給記了下來,甚至還添到了送給他的生辰禮物裡。

如果說得大逆不道一點,就連這個江山,也是商琅同他一起穩固下來的。

“朕還有一問,”顧嶠打定主意要就著這塊玉板問個清楚,“先生雕朕人形,為何選的不是帝王冠冕?”

大部分情況下要給他留畫像,都會選擇那一身繁重華麗的朝服。但商琅刻畫的這個“他”,衣衫華麗卻也瞧著輕盈,顧嶠猜測著這件衣服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含義,但一來他時常換常服,連自己都記不住模樣,二來這畫上衣紋也著實規矩,瞧不出什麼獨特之處來。

但商琅這樣的人,在占了畫麵大片的衣衫的選擇上,真的會胡亂來麼?

想也不想就知道絕不可能。

商琅聽見他這句話就是一歎:“陛下應當是不曾記得了……這是陛下同臣初見時穿的那件。”

初見?瓊林宴?

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顧嶠一時失語,怎麼也想不明白,商琅究竟是怎樣將那個時候的一件衣裳給記得現在的。

整整十三年!

不過眼下就算商琅這麼說,顧嶠也沒有辦法去求證什麼。

他隻是問:“先生……這是何意?”

他心中隱隱有個猜測,但無論如何也不敢確認。

所以他需要商琅來開口。

但後者就僅僅是朝著他拜了一拜,然後道:“臣隻是,在那個時候想起來了與陛下多年的情誼——臣想告訴陛下,無論如何,臣都會一直陪在陛下`身側。”

顧嶠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商琅用這樣的方式再給他喂下一顆定心丸,告訴他不會離開,但兩個人也就仍然局限在君臣情誼之中,不過是因為相識久,又共患難過,才有如今親密。

隻是如此。

虧他方才有一瞬間,還在猜測,商琅……是不是抱著與他同樣的心思。

“先生心意,朕知曉了,”顧嶠聲音驟然沉下來,不似先前那般輕快,擺了擺手,甚至頗有點趕客的意思“夜裡還有一場宴,若先生疲累了,便先再歇上一歇吧。”

白日的這一場是宴請百官,等到了夜裡,還會單獨設了個小宴。顧嶠在親族當中熟悉的人少,一般都會請來一些重臣。齊尚本也想入京,苦於荊州事務繁重,最後隻派了個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