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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宴席已經快要進行到了最後,顧嶠有些想離開了。

商琅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放下筷,頷首,開口說的卻是另一番話:“若陛下乏累,便先回寢殿歇下吧。臣在宴上再多帶些時候。”

顧嶠一下子便蹙了眉:“宴席無趣,先生可是還有什麼事情麼?”

“並無,”商琅輕輕搖頭,“陛下是君,可隨心所欲;臣為臣,若再特立獨行,怕是又要招致旁人不滿了。”

“先生在朕身側這麼長時間,怎麼忽然便在意起這些來了?”顧嶠傾身過去,直勾勾地瞧著他:“還是說,這隻是個借口,先生有什麼要瞞著朕做的事情?”

商琅循禮守矩不假,但大都是守的一些君臣禮製——這些禮製還是在被顧嶠一次又一次地打破,麵對著那些朝臣,就是商琅封相之前,也沒怎麼在意過,向來都是光明正大地做一個權臣:瞧著溫和,卻也就隻是在帝王麵前,其他時候,怎麼狂便怎麼來。

因而,顧嶠更傾向於,這隻是商琅隨意扯出來的一個借口。

但丞相大人眸子還是乾淨得過分,半點心虛也沒有,聲音平穩:“怎會。”

顧嶠差點以為商琅接下來又要說一句“臣從不欺君”了,但是沒有,他甚至在與帝王對視了一會之後,起了身:“若陛下不信臣,那臣同陛下一起回寢殿便是。”

商琅這樣的坦蕩頓時讓顧嶠有種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應當是羞的,雙頰有些燒:“……不必了,朕自然信任先生——先生,想必也不會辜負朕。”

無論商琅說的是不是實話,顧嶠都不算太在意,畢竟兩個人這麼多年建立起來的信任還是有的,商琅不會害他,真要瞞他,隻會是旁的事情。

在開口那一瞬間,顧嶠就一下子想起來商琅先前說的,今年要送給他的生辰禮物的事情。

所以他選擇了放任,將話說完之後,便轉頭起身離開了。

宴上溫暖熱鬨,走出來之後顧嶠重新回歸到寒冷的冬日裡麵,雙頰溫度漸漸退下去,頭腦也清醒不少。

但還是蠢蠢欲動地,想讓雲暝留在那裡,瞧一瞧丞相大人究竟是準備做什麼事情。

但是不行。

顧嶠走在宮道上,深呼吸了一下,被寒涼的空氣灌得重新冷靜下來,最後認命地、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就離開了此地,回到寢殿去。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散的宴,顧嶠隻知道商琅回來得很晚,亥時三刻了才聽見聲響。

他沒有出門去見人,忍不住地心煩意亂,覺得自己當真是能忍,一直都沒有回到宴上尋人,放任人做事。

外麵隻有一陣漸行漸近的腳步聲,隨後就是開合門的聲響,最後重新歸於寂靜,顧嶠自己在那兀自煩悶了一會兒之後,便直接和衣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幾日都沒發生什麼大事,雪在初四的下午徹底停下,露了陽光,離著上朝僅有三日多,顧嶠擔心雪化的時候會更冷,就乾脆在下午的時候帶著商琅出了宮。

顧嶠被這雪困了幾日,眼下一出宮,跟脫了籠的囚鳥一般,俊秀的眉眼間全都是歡欣雀躍。

哪怕街上的雪還沒有完全被清理乾淨,也已經有了不少小販出來擺起攤,街上集市依舊熱鬨,顧嶠放眼望過去,竟還瞧見了不少熟悉的麵孔。

兩人這幾日大部分時候都待在了宮外,一是為了賞雪景,二也順便體察一下民情。

當真是應了初一那日商琅所說的“瑞雪兆豐年”,顧嶠已經許久不曾見過這麼大的雪、這麼漂亮的雪景,還有雪中綻放的紅的白的幽香十裡的梅花。

因著這幾日的心情舒暢,到了要上早朝的時候,顧嶠甚至都沒有什麼煩躁的情緒,跟朝臣說話也都笑%e5%90%9f%e5%90%9f地,分外溫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忽然這麼好說話,一個早朝下來,去瞄商琅的人不知道多了多少。

顧嶠對其他的不是很上心,但對於落在丞相大人身上的目光從來都是極為敏[gǎn]的——商琅這張臉太引人注目,又是千年難遇的賢才,落到他身上的目光自然總是許多的。

欽佩、仰慕、貪色、嫉妒,什麼樣的情緒,顧嶠都曾在那些看向商琅的人的臉上瞧見過。

所以在發覺不少朝臣往商琅那邊看的時候,顧嶠嘴角的笑意頓時變淺了一些,立刻警惕起來。

但那些朝臣落到商琅身上的目光,顧嶠並看不出來什麼明顯的惡意。

反倒是大部分都很複雜,像是……一言難儘。

連顧嶠這個旁觀者都開始變得一頭霧水。

莫非是正月初三那夜……?

顧嶠思來想去,好像也就隻有這一件事能解釋得了這群人看向商琅的目光為什麼是清一色的難以言喻。

全然沒往自己身上去想。

商琅從五年前顧嶠剛登基開始,在朝中權勢就極大,雖然有些朝臣還在鍥而不舍地上奏勸諫帝王小心商相,但大部分都已經默認了,他們帝相二人那緊密的關係。

譬如現在,發覺顧嶠的心情千載難逢地好之後,他們大多數的反應都是——莫非商琅做了什麼給人哄得這般心花怒放了?

可顧嶠這樣在人前基本都是喜不形於色的帝王,究竟是遇見什麼事情才能有如此好的心情?

如果真的與商琅有關,那一定是君子不齒、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朝臣心中這樣想著,看向商琅的時候目光裡又帶了點譴責,顧嶠坐在上首瞧著他們情緒變化,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敲了下`身下的龍椅,皮笑肉不笑地開口問:“不知諸位愛卿在朝會上稟事,是對著朕,還是對著商相的?怎麼一個個都瞧丞相去了?”

朝臣聽見顧嶠開口,頓時一激靈,回過神來,齊齊朝著顧嶠拜下去,儼然一副心虛的模樣。

第83章 白玉畫卷

顧嶠不陰不陽地“嗬”了一聲, 臉上的笑意儘數散了,又恢複成往日那般樣子。

朝會中規中矩地結束,顧嶠也沒太把這插曲放在心上, 等到百官退出去之後,就直接尋商琅去了。

顧嶠還是好奇丞相大人給他準備的那個生辰禮物, 但是之後的一個月裡麵商琅還是一直同他待在一起, 顧嶠左思右想也沒想出來,他到底要去怎麼給他準備。

全權交由旁人?

左思右想得不到答案,顧嶠隻能作罷, 兀自焦急等待著生辰那一日的到來。

雖然說商琅每一年都會給他送生辰禮物,但是先前從來不會有煎熬這麼長的時候。

大概是因為商琅原先總是瞞著的, 隻會安靜地等到他生辰那日再把東西給拿出來。而這一次,卻那麼早地告訴他這一次的禮物可以媲美去歲從眾世家手上奪來的奇珍異寶,他不好奇才怪。

再怎麼好奇也沒有辦法,商琅當真是將這件事情給瞞得死死的,一直到他生辰的前幾天, 才像是稍微鬆了口,告訴他,要回府一趟。

顧嶠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愣了一下神, 試探地問:“那……先生打算何時回來?”

“萬壽節的時候, ”商琅稍一沉%e5%90%9f, 大概也是覺得這時間實在是太長,又補上一句,“隻是有些事情要做, 白日若是陛下需要, 臣隨時可入宮伴駕。”

顧嶠悶悶應一聲, 沒有表示太多。

商琅要回府這件事, 在他意料之中。

甚至他都懷疑,丞相大人這整日整日地陪著他,根本就沒有時間親手給他準備點什麼,等到最後這一段日子了再回府著手去做。

所以顧嶠早就做好了商琅同他請辭回府的準備,到這麼晚的時候丞相大人才開口,已經讓他覺得意外。

但也不得不說,因為就隻剩下這幾日,他就算是好奇,也沒有了派人去商琅府上打探的心思——他既然想要給他一個驚喜,到如今,他也不再急於那幾日了。

顧嶠點了頭才意識到這一點,心中一動:莫非商琅連他這樣的心思也猜測到了?

他沒有辦法開口去求證,隻看著人將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坐上馬車出宮。

皇宮當中又隻剩下了他一個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顧嶠坐在禦書房當中忍不住地歎氣。

算算時間,從去歲冬日到現在,商琅幾乎每一日都同他待在一起。這是再之前他想也不敢想的。

果然是由奢入儉難,先前不覺得如何,如今跟人黏久了,才離開一會兒他便有些受不住,想要追上去跟他一起回丞相府待著。

好容易才忍下來。

之後這幾日裡麵,哪怕每日朝會都能瞧見商琅,但顧嶠想著那生日禮物,擔心商琅的時間不夠,生忍著沒將人給留下來,眼睜睜地瞧著他隨著百官走出殿去,離開皇宮。

鬱悶到差點想把自己的生辰給提前。

好在這樣的鬱悶隻有三日時間,到了萬壽節這一日,雖說罷朝一日,等到巳時才開始準備宴席,但顧嶠心中惦記著商琅,還是一早就起了身。

“先生準備何時入宮?”顧嶠一醒過來就派雲暝去丞相府探查了一番,見人回來,也顧不上用早膳,連忙開口問。

雲暝沉默了一瞬才開口:“商相……還未起身。”

眼下這還不到辰時,就算現在商琅的身子好了不少,也是能多歇息一番便歇,顧嶠聽著這話,雖然心中有些失落,但還是沒有說什麼。

隻好靜候著巳時宴席開始。

顧嶠提早半刻鐘到了地方,誰知道到那個時候,也不見商琅的身影。

不該。

帝王神情略顯焦躁,又仔仔細細將場中的人瞧了一遍,確定下來這其中的確是沒有商琅的身影。

丞相大人慣來守時,平日早朝的時候至少也會提早這麼一刻鐘到地方,怎麼今日這般重要的時候,就……

“他沒出事?”顧嶠忍不住問候在自己身旁的雲暝。

雲暝被帝王這漫無邊際的猜測問得一愣,才開口:“相府亦有皇室暗衛,若丞相有不測,他們會立刻將消息傳到皇宮來。”

眼下沒有什麼消息,就意味著商琅那邊沒出什麼意外。

顧嶠憋悶,張口還想要問,忽然就見到了從宮門才走進來的那道白色身影。

自然是商琅。

那一瞬間,場中喧鬨好像儘數沉寂了,顧嶠一眨不眨地瞧著他,已經不自覺地站起身來,見到一旁有臣子朝他圍過去,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坐下來,忍著 沒有直接跑下去見人。

但是過去跟商琅答話的那些臣子瞧著也實在是礙眼。

顧嶠悶悶地想著,喚過一旁的宮侍來吩咐一句,讓人下去傳話,準備開宴。

聽見了帝王的旨令,朝臣們才散開,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商琅也緊跟著坐下——坐在離他極近的地方。

顧嶠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他身上,隻要丞相大人一抬頭就能瞧見。

但商琅今日不知如何了,沉默至極,坐過來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同顧嶠見禮,一直都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