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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餘。

遂安府居中,離著如今贛州軍隊的位置還有些距離,但是顯然,大勢已經去了,他們現在隻有跟顧嶠談判,才能有一線生機,否則哪怕一時手快殺了這帝相二人,轉頭贛州的軍隊就能給他的朱家大宅踏平了。

隻能服軟。

不過即使這樣,朱家當中也有些不安分的人。

一行人剛剛到院子裡麵,忽然就有兩道人影從牆上跌了下來,伏憫和雲暝緊跟著出現在人前,顧嶠眉梢一挑,低頭看過去,那被丟下來的是兩個青年,瞧著那錦繡衣裳,應當也不是個普通人物,更不像是刺客。

搞不好是這朱家的哪個少爺。

但無論這人是誰,他們手裡明晃晃地握著一柄刀刃。

“朱家主,此為何意?”顧嶠沒有開口,是商琅冷下一張臉,目光沉沉地看向眼前的人。

後者顯然臉上也有錯愕,但到底是個老狐狸,很快就冷靜下來,艱難地露出個頗為虛偽的笑容來:“家中小兒不懂事,讓幾位見笑了。”

“哦,”顧嶠勾了一下唇角,眉眼也彎著,毫不留情地開口諷刺,“朱家主指的是……年將而立的‘小兒’?”

話音剛落,還沒等朱家家主狡辯,趴在地上的其中一人忽然又暴起,直朝著顧嶠的膝蓋刺過來。

匕首被旁邊雲暝手中的暗器給擊落,然後安安分分地躺在了顧嶠的腿上,伏憫也難得給了帝王點臉色,舍得動手將那個青年給踩倒,控製著不讓人爬起來。

顧嶠垂眼,握上那把略顯粗糙的匕首,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沒有多餘的動作,又抬眼去看朱家家主。

後者正擰著眉看著地上的人,或許是察覺到了顧嶠的目光,連忙開了口,喊來下人想將這兩個“丟人現眼的東西”給拖下去。

卻被顧嶠叫了停。

“朱家主這是,想要包庇刺客?”

顧嶠這段時日出不了門,用書信跟人拉扯得心煩,眼下見了麵,是半點都沒客氣。

“那陛下想要如何?”朱家主沉著聲音問他。

這話一出來,且不說一旁的下人,就連地上那兩個都露出了驚愕茫然的神色。

顧嶠看著他們的神情,實在是忍不住,在心底罵了一聲“蠢貨”。

嘴上卻是道:“既然朱家主知曉朕是何人,從朕進門到現在,卻未曾見家主行禮,未免也……太不識禮數。”

既然對方直接點出了他的身份,顧嶠也不介意搬出身份來壓人,話音落後就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後者自然是麵色鐵青。

怕是在荊州作威作福久了,早就將自己當成了土皇帝,也就放不下那個麵子來,跪拜一個方才及冠的少年人。

“罷了,”顧嶠沒等他多久,輕歎一聲,“既然家主並沒有什麼誠意,那也就不必再談了——雲暝。”

顧嶠輕聲喚他一聲,寒光一掠而過,下一刻,朱家家主的脖頸上多了一道清晰的血線,甚至,在血珠還沒下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毫無察覺地睜著眼睛,轟然倒地。

第75章 不速之客

誰都沒有想到, 顧嶠下手會這麼乾脆。

就連齊尚的臉色都有些發白,院中其他的朱家人都尖嚎起來,趴在地上的那兩個更是已經呆愣住, 抖若篩糠。

顧嶠一直都忍著沒對朱家動手,完全是因為擔心擔心打草驚蛇, 讓荊州知州有了防備。

但是眼下荊州知州都已經被贛州的軍隊鬨得自顧不暇了, 自然不會再來管朱家如何。

終於將人給解決,看著地上那具屍體,顧嶠的心情大好, 轉頭去看齊尚:“齊卿,以大桓律法, 朱家當如何?”

齊尚被皇帝這一句話問得回過神來,臉上血色還沒完全恢複,就急忙拱手應答:“於上大不敬者,笞三十,黥刑示眾。強占民田者, 輕則笞杖,重則棄市,其子孫三代內不得入仕。侵殺百姓者, 梟首, 懸屍三日示戒。”

“若兼得呢?”顧嶠靜靜地聽他說完, 追問一句。

這個時候朱家那群人已經快要嚇得不行了,六神無主,儘數癱坐在了地上, 聽到顧嶠這一句話之後, 更是顫顫巍巍地重新抬起頭來, 有幾個反應快一點的, 甚至已經膝行到了顧嶠跟前,額頭磕了一片血跡,連聲求饒。

顧嶠理都沒有理他們,目光還是落在齊尚的身上。

齊尚這一次卻是頓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知曉的都是書頁上的白紙黑字,顧嶠問他的,卻是史無前例。

“齊知州,”顧嶠見著他久久未答,以為是自己把人給嚇著了,難得放柔些聲音,“遂安府是荊州領地,朱家的人,理當由你來定罪。”

顧嶠是皇帝,但也不會過多地乾涉地方上的事情,這話一處,顯然就是讓人放開作為。

齊尚也不是蠢笨之人,聽出了帝王的言外之意,心中一喜,表麵上還是儘力壓著,不過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顯然沉了些:“臣以為……朱家罪不可赦。”

“朱家家主已死,餘下之人,一一查探清楚之後,以律定罪,兼得死刑者,臣私以為,應以車裂或淩遲論處。”

齊尚話音落下的時候,顧嶠驟然展顏一笑。

他很少有這般愉悅的時候。

科舉取士是個好方法不假,但許多士人也養成了個紙上談兵的壞毛病,真到了實處,能用起來的人並不多。

而且其中優柔寡斷的人也不少,顧嶠原先覺得齊尚這樣在他麵前恭謹謙卑的人,來治理荊州,頂多是守成,也沒對人抱太大的期望,卻沒想到,齊知州比他想的還要心狠。

無論是淩遲還是車裂,在大桓都能稱得上是極性,哪怕顧嶠覺得朱家這群畜牲已經罪不容誅了,也沒想過齊尚能說出這樣的話——他原先隻設想著齊尚會一一判他們死刑。

“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顧嶠笑完之後,目光就重新落到了朱家的人的身上,看著那一張張或恐懼或震驚到空白的臉,向後一靠,輕闔了眼,“那就按照齊知州說的來吧。”

“陛下,”一直都沒有開口的商琅忽然出了聲,俯下`身子,顧嶠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被對方身上的沉香味給包裹著,他道,“罪落於個人,則朱家當中必有輕罪。”

“嗯?”顧嶠睜開了眼,轉過頭去看他,“丞相何意?”

商琅沒有多開口解釋,而是就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想法:“重罪者依律處死,餘下之人,直係理當流放,落為奴籍。”

依照朱家如今這樣的情況,屆時直接被處死的人估計就不會在少數,再要連坐直係,朱家可能真的剩不下幾個人了。

不過顧嶠覺著,丞相大人估計已經是收斂許多了。

商琅也是個心狠的,若此處沒有旁人,或許他會直接說讓那些該流放的直接全部流放了。

一勞永逸——至少江南朱家,是絕對不能再留人了。

以如今的情形,若他們真的因為心慈手軟放走了一個人,日後隻要這人想要為了家族複仇,無論他能成長到什麼地步,對於大桓來說都是個不小的災禍。

身為帝王,顧嶠說什麼也不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就算商琅今日沒有開這個口,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麵,顧嶠也一定會派人盯著朱家當中幸存下來的人,一旦發現異動,當即斬殺。

“齊知州以為如何?”商琅在顧嶠沉思的空當,甚至還頗為謙和地問了齊尚的一句。

齊尚自然是沒有什麼意見。

這些刑罰如果單獨說出來,旁人定要覺得嚴苛。但像朱家這樣罪大惡極,其實怎麼都不為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那便依先生言,”顧嶠最後拍板,讓雲暝留下來挨個給朱家的人喂了點便於控製的藥,就同商琅還有齊尚離開了這宅子。

雖然說顧嶠他們帶來的人並不算多,但是經過這一場地動,願意聽齊尚還有商琅差遣的人卻不在少數,聽聞他們將朱家給處理了之後,好幾個都自告奮勇地要去幫忙看著人,防止他們逃跑。

最後是齊尚點了幾人前去,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了解了不少的百姓,派過去的人也都是信得過的人。

這一點倒是讓顧嶠有些驚訝的,當日夜裡閒下來的時候就忍不住同商琅感慨:“朕如今倒是不希望齊尚他做什麼知州,若他到一個小地方去做縣令,說不定能治出一片世外桃源來。”

商琅對此不置可否,隻是在他說完之後,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陛下很看好齊知州。”

顧嶠沒有多想,頷首應下:“原先在京都尚未察覺,如今在荊州,朕卻當真覺著,他將來或許能有大作為。”

說到這,顧嶠話音一頓,又忍不住抬頭來看商琅,發現人眸子正垂著,不知是何等情緒,也沒多管,順著自己所想的道:“如此來看,荊州當真是出妙人。”

商琅也沒有抬眼,隻是輕歎了一聲,隨後移開了話題:“時候不早了,陛下,早些歇息。”

丞相大人的情緒並不好。顧嶠雖然察覺到了這一點,但卻不知道他緣何如此。

明明今日徹底解決了朱家這邊的事情,他們應當開心才是。

商琅轉身便要退下,顧嶠愣愣地看了他背影一會兒,趕在人走出帳之前開口喊住了他:“先生。”

後者身形一頓,偏過頭來,手上的簾子已經被撩起,他站在那裡,一側的臉被月光映成了冷白色:“陛下還有何事?”

“等到荊州的事情徹底結束,朕還想去大桓其他的地方逛上一逛——先生願意陪著朕麼?”

“自然,”商琅在這樣的事情上從來都不會過多地猶疑,“臣答應過陛下,會一直陪在陛下的身邊。”

那便好。

明明原先並沒有感受到什麼緊張的情緒,但是商琅開口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如此便好,”他揚起一個笑來,“先生早些歇息。”

商琅一頷首,轉過頭剛要鬆開簾子走出去,又想到了什麼,腳步頓住,重新轉過來,沉靜的目光落在了顧嶠的腿上。

他道:“隻是在微服私訪之前,臣希望陛下能先回京一趟……將腿傷治好。”

哪怕說帝王應當是個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人物,但商琅自然還是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腿上落下病根。

登基四年,朝堂上的凡塵瑣事還沒有完全地抹乾淨顧嶠的那股少年氣,而這樣的少年,想必也不會甘願就這麼在輪椅上待一輩子。

顧嶠聽見他說這話,稍微愣了一愣,失笑:“好——朕聽先生的。”

商琅並不清楚他腿傷具體的情況,但先前子桑瑤是同他說過他這腿傷算不上有多嚴重,隻是難養了些,若京都當中那群太醫手上有什麼合適的藥草,便能好得更快。

廢倒是不至於的廢的。

但他怎麼可能會拒絕丞相大人這樣的關心?

商琅這下子終於放了心,離開了顧嶠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