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1 / 1)

神來,心亂如麻。

商琅他這是……什麼意思?

等再回過神,丞相大人已經不知道喊了他幾聲了,甚至人已經重新到了他跟前,滿臉擔憂地瞧著他。

那張絕色麵容實在太近,他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隨後清晰地看見商琅目光一暗:“你……”

顧嶠又用了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剛開口,卻見商琅的目光已經挪到了下麵,眉頭跟著蹙了起來,低聲問他:“陛下的腿……?”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徹底被人給牽著走了,好不容易湧上來的火氣又不知道被擠到了哪個犄角旮旯,顧嶠隻知道順著人的問題回答:“先前在地動當中被壓到了……並無大礙。”

誰知道商琅聽到他這話卻蹙了眉。

顧嶠不知怎的,心頭頓時一跳,隨後就那種不安的感覺就成了真——商琅再一次地、不顧禮節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扶住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一次生死相彆,丞相大人強硬了不少,以至於顧嶠被他幾番舉動驚得大腦到現在都還暈暈乎乎思考不得。

“陛下如今行動,可還方便?”商琅又問。

自然是不方便的。

且不說他腿上的傷一直都沒有好,甚至小腿到現在都沒有什麼知覺,就那些郎中給他包紮的那厚厚一層,也能看得出來他行動有多麼不便。

但這個時候,約莫是潛意識裡尚存的那些彆扭怒火作祟,顧嶠還是嘴硬地說了一句“無礙”,隨後就自顧自地繼續一瘸一拐地朝著帳內走去。

在這樣的掙紮之中商琅的手也自然而然地鬆了開,走的這幾步,疲憊感終於將顧嶠重新激得清醒過來,火氣占據了心口,他便忍不住加快了步子,狼狽又倔強地,不想理會商琅。

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歎,緊跟著的是又一聲帶著歉意的“臣逾矩”,下一刻一隻胳膊繞過他身側,他竟然被商琅給打橫抱了起來。

顧嶠那一瞬間,更亂了。

腦海裡已經徹底成了一團漿糊,以至於他根本來不及去質問人,就已經被人抱到了榻上去,然後被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

再抬頭的時候,丞相大人正拱著手,還是那副恭順樣子,好似方才種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都隻是顧嶠的錯覺一般。

“陛下如此,傷反倒更不容易好,臣稍後讓木匠做個輪椅來,也能方便許多。”商琅開口,聲音清冽坦蕩,顧嶠抬頭看著他,一時間都有些失語。

商琅怎麼會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便輕聲開口,好不理直氣壯:“臣憂心陛下,一時心急,還望陛下莫怪。”

顧嶠當然不會怪,他現在隻是在想——如今在商琅眼裡,他們兩個人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商琅對他來說本身就不是個單純的臣子,哪怕沒有那些秘而不宣的情愛,兩人的關係也與尋常君臣不同,那在這樣的情況下,商琅當真會對他做出如此的事情嗎?

還是說,他對他,也——

顧嶠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卻還是踟躇著不敢直接開口,生怕是自己誤會了人,還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最終也就隻能收心,強逼著自己淡忘這些事情,然後生硬地把原先想要發出來的火給重新翻出來撐場麵:“朕怎麼會生氣,商相識大體顧大局,朕高興還來不及。”

商琅自然聽出來了他這話裡麵的冷嘲熱諷,隻不過經曆了方才那些,此刻小皇帝怎麼看怎麼瞧著遊戲色厲內荏。

但是為了防止人惱羞成怒,商琅還是順從地開口:“時間急迫,是臣之過。”

顧嶠沒想到自己能被商琅這八個字給說得啞口無言,連發作都不知道該如何發作了,最後隻能憋屈地沉默下來,但沒過一會兒,又忍不住問:“先生先前……可曾受傷?”

“未曾,”商琅輕輕搖了搖頭,“陛下放心便是。若臣受了傷,如何也不敢冒這個險去贛州走一趟。”

“原來商相也知道是冒險。”顧嶠還是忍不住刺一句。

商琅知道顧嶠如今心中估計亂得不行,並沒有太在意帝王這些話,而是反問:“陛下近日可還好?”

“好得很,至少沒丟了命。”顧嶠這說得的確是實話,哪怕在黑暗當中對時間的感知沒有那麼明顯,他到最後,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點點流逝的時候,也曾絕望過。

“陛下是真龍天子,怎麼會那麼輕易地出事,”商琅這一次開口的時候,聲音沉了些,也不願意再去談那些傷心事,便乾脆地移開了話題,“臣親自去了贛州一趟,已經與贛州知州有了商議,生擒荊州那知州的事情,陛下不必再憂心。”

“也好,”顧嶠還想跟人說點什麼,聽見他一下子轉到正事上來,也就隻能將那些話給硬生生憋回去,“遂安府這段時日,朕也處理了個差不多,正準備尋個日子親往朱家去跟人談。城外的那些饑民,也已經有人開始幫著救助,再用不上朕來操心了。”

“陛下如今行動不便,不若交與臣。”商琅主動請纓,先前在京都當中,這樣需要費口舌的事情,一般都是由他來,尤其這仍舊是世家的事情,對於朱家,他遠比顧嶠更熟悉。

“不必,先生若是想,屆時同朕一起去便是。”顧嶠輕輕搖了搖頭。

商琅低聲應下,兩人一時無言,過了一會兒,還是商琅先道:“時候不早,陛下早些歇息。”

顧嶠看向他,眼底翻湧著情緒,猶豫再三也沒有在這個時候繼續開口,隻一頷首:“先生一路勞累,也……早些歇息。”

商琅應聲退下,顧嶠沉默地瞧著他走到門口去,忽然喊住他:“先生。”

後者腳步一頓,轉過頭,那張臉背著月光,看不清晰情緒:“陛下還有何事?”

顧嶠還有許多的事情。

他想問他,方才的那個擁抱究竟是因為什麼;還想問他,究竟是如何才能做到這般冷靜地同他去談公事,甚至連多幾句的敘舊都不曾有。他有太多的疑惑了。

可是到了最後,他一句話都沒能問出來。

喉結在不安地滾動,嘴張了又閉,甚至舌尖都好像是滾燙的。

但是,但是。

他隻說了一句:“好好休息。”

站在門口的人因為他這一句話,怔了一怔,隨後才輕聲道:“……陛下也是。”

商琅走的時候,甚至還貼心地幫他闔上了門。他坐在床邊,外麵的腳步聲很快便消失了,夜間一片寂靜,他根本沒心思睡,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從床上下來,坐到桌邊,重新燃起了燭火,想要再做些事情。

這個時候,雲暝卻忽然出現在了房間裡。

“何事?”他抬頭問。

“是……丞相。屬下方才回來,見丞相袖間有血跡。”

第73章 下不為例

血跡?

“他受傷了?”顧嶠忍不住蹙眉, 身子繃直了,好像下一刻就要站起身來去看一看丞相大人的具體情況。

“屬下不知,”雲暝輕輕搖了搖頭, “夜裡看不清晰,屬下隻瞧見了商相衣袖上的一片深痕, 究竟如何, 屬下尚未來得及細查。”

“朕知道了。”顧嶠眉間依舊緊蹙著,揮手讓雲暝退了下去。

本來時候已晚,顧嶠如今行動又不方便, 是沒打算去再打擾商琅的。

但是坐在桌前,手裡拿著書冊, 卻什麼也看不進去。

滿腦子都是商琅。

方才兩個人交談的時候,丞相大人那一身白衣乾乾淨淨,轉頭才離了一會兒,就能沾上血……這血能是從哪裡來?

顧嶠幾乎不用再多想下去。

終究還是沒忍住,他起了身, 一點點挪到了一旁商琅歇息的營帳當中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帳中已經熄了燭火,黑漆漆的一片,顧嶠人已經到了門口, 在這個時候卻難免躊躇了。

但緊接著, 他就聽見了帳中傳來的輕微的水聲。

顧嶠的眸子頓時一亮——商琅還沒睡?

是……在沐浴?

有些不太確定, 他猶豫著,站在外麵輕輕喚了一句:“先生?”

屋內的水聲一停,稍後, 似乎是濺起來了一片巨大的水花, 水聲響了一瞬又落下, 靜默半晌之後, 隻穿著中衣、頭發還濕著的丞相大人撩開簾子,同他的目光對上,眸中帶著茫然:“陛下怎麼來了?”

話音剛落,他就主動地搭上了顧嶠的胳膊,將人給帶進了營帳裡麵。

那雙手搭上來的時候顧嶠就愣住了,因而十分地順從,等到進了帳中,才意識到方才發生了什麼,耳根處又忍不住燒了起來。

但他沒忘了去回答商琅方才的問題:“朕方才聽雲暝說,先生衣裳……沾了血?”

商琅聽見他這話,頓時一愣。

顧嶠抬眼,目光移向帳內,最後落在那件被懸掛起來的白衣上麵。

袖口的血色清晰可見,藏都藏不住。

物證就擺在這,商琅就算想要隱瞞也來不及,就隻能無奈地承認下來。

顧嶠一下子便急了,反握住他手腕,緊蹙著眉:“是不是你去贛州的時候成日奔波傷了身子?還是說碰上了什麼事受了傷……”

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最後聽見商琅輕輕地喊了他一聲,這才停下來。

“都是些舊疾,臣當真無事。”商琅聲音放柔,試圖安撫他,誰知道顧嶠聽到他這樣的話,更氣了,緊緊盯著他,頗有點咬牙切齒:“舊疾,你先前就是風寒染重了咳成那樣都不曾見過血,商月微,你拿這樣的理由騙誰不好,偏偏要來騙朕嗎!”

顧嶠當真是氣急了,以至於難得地直呼他的表字,毫不意外地看到商琅愣了一愣。

甚至變得無措。

顧嶠輕輕闔了一下眼,不去看他這副可憐模樣,生怕自己又因為難以抵抗這張臉而被人輕易地糊弄過去。

“臣無事,”商琅還是說著這樣的話,顧嶠深吸一口氣,剛要繼續發作,手卻忽然被人給抓住了——十指相扣,“不過當時情況實在緊急,臣親自去贛州,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實為下下之策。若陛下惱臣,臣也認下。”

商琅主動服軟,又如此主動地貼近他,顧嶠頓時啞了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沐浴出來,商琅的手很涼,落在他滾燙的指間,兩人體溫交纏,最後平衡下來,成了一汪靜靜地春水。

在此之前,顧嶠從來都沒有想到,這樣簡單的動作,能讓他心跳快成這樣。

帝王家從來都沒有什麼世人口中的那些真正的情愛,大都帶著利益交纏,顧嶠知曉的,也大多是那些房中之事,對於其他的,可以算得上是一竅不通。

他隻知道,每一次與商琅觸碰,都會讓他很開心。

而今日,丞相大人的發尾還滴著水,水汽在夏夜蒸騰,繞著他們兩個,空氣一片潮濕——在這樣的氛圍裡麵,顧嶠察覺到了來自更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