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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道。

“不必。”商琅搖了搖頭。

傅翎深呼吸一下, 耐著性子問:“那商相想要如何到贛州去?”

“一匹馬足矣。”

一匹馬。

先不說荊州這地方,他們能不能在短時間能找出一匹膘肥體壯的馬來,就說丞相大人這身子骨, 顛簸一路當真不會被顛散了?!

“就算是顧嶠在這,也不會讓商相做出這等荒唐事情來, ”傅翎說什麼也不能答應,“丞相究竟欲往贛州何事,非得親往麼?”

“無他,隻是贛州起兵一事,”商琅攏了下袖子, 有這一會兒,已經比剛才好上不少,至少咳嗽已經能見減輕, “侯爺遠離朝堂已久, 此番臣必須親往。”

傅翎還想反駁, 商琅不願意同他多廢話,直接從袖袋當中取出了一樣東西來。

傅小侯爺一下子閉嘴了——那是塊刻著變體“顧”字的玉佩。

是商琅能自由出入宮的令牌,也是顧嶠留給他這位大桓唯一丞相的特權令牌。

見玉佩如見帝王。

見到傅翎閉嘴, 商琅緩緩將東西收回去, 在袖袋當中放好:“侯爺不必憂心, 臣還要趕回來見到完好無損的陛下, 自然不會糟踐自己。”

傅翎將信將疑,但商琅手上有那令牌,他也不能再去說什麼,隻好應下來:“若顧嶠問起你去了哪裡,本侯可不會包庇商相。”

“不必包庇。”商琅眉目舒展開,輕輕地彎了一下唇角,難得真心實意地對著傅小侯爺笑了一笑,一拱手,便離開了此處。

時間緊急,與傅翎周旋的那一會兒已經夠讓丞相大人心焦,甚至連馬匹都沒有精挑細選,在路上隨意尋到一匹,就一路朝著贛州奔過去。

顧嶠並不知道外麵發生的這麼多的事情,隻知道在自己那幾塊蜜餞快要見底的時候,他總算是聽見了外麵傳出的聲響。

隨著救出來的百姓增多,不少傷得不算重的人都主動地加入了尋找的隊伍。

期間哪怕有朱家的人前來鬨事,也被他們給生生攆了回去。

朱家畢竟是個一直都待在遂安府這裡的世家,見過的地動無數,哪怕不曾經曆過這麼猛烈的,也比那些百姓的應對能力要更強,因此他們家中的損傷並不算多。

這樣的人竟然沒被天災直接給卷走,真是應了那句“禍害遺千年”的話。

傅翎一邊尋找顧嶠,一邊恨恨地想。

地動之後他多少是有些慶幸顧嶠是微服出巡,否則,若是聽聞天子來到,荊州就發生了如此劇烈的地動,必然會冒出些唱衰皇族的人。

而眼下,估計會多想的也就隻有他們這幾個明知道顧嶠身份的人,還有皇帝陛下本人了。

傅翎舒出一口氣,又將一塊木板挪開,忽然就瞧見了硬甲的輪廓。

他一愣。

這硬甲……應當是顧嶠擄走的那個府兵身上的。

先前伏憫同他說過大概的情況,是顧嶠與那府兵周旋的時候忽然發生地動的。也就是說,若這府兵在此處,那麼顧嶠……

或許就在這附近!

傅翎精神一振,連忙朝著旁邊吆喝一聲,又喊來好幾個人幫著清理他這邊的這一片,沒過一會兒,他們就將那個府兵給從底下扒拉了出來。

隻不過那些東西在人身上壓得很死,傅翎甚至不用去細看,瞧著人後腦流出來的那些已經凝結成黑塊的血,就知道他是活不得了。

果不其然,把人翻過來之後,已經徹底沒了氣息,甚至翻動的時候都已經察覺到了他身體的僵硬。

傅翎心頭狂跳。

這府兵如此,那顧嶠呢?

這段時間他們救出來很多人,也見到了許多喪命的可憐百姓,見慣了生死,這是傅翎第一次心慌亂成這樣。

“快,尋一下四周還有沒有人。”他急忙吩咐,沒一會兒就聽見了一陣規律的石子敲擊的聲音。

顧嶠與傅翎兒時一起玩鬨的時候,沒少乾一些搗亂的事情,為了防止被發現或是如何,他們之間約定了一組敲擊聲來做暗號,此刻便是。

被埋在下麵的顧嶠已經基本聽出來的傅翎他們所在的方向,就乾脆隨手撈起來一顆小石子,用暗號將他的所在傳遞給了傅翎。

外麵的人也聽見了,沒過多久,嘈雜的聲音就變得清晰起來,直衝入顧嶠的耳朵,他抬起頭來,猛地撞進一片白亮的天光當中。

在黑暗當中埋了太長的時間,顧嶠一時間沒能適應這麼強烈的光線,下一刻就重新陷入了黑暗當中。

不過他已經伸出了手,並且被外麵的人給牢牢抓住。

短暫失去了視力,其他的就立刻變得敏銳起來,顧嶠被這雜七雜八的聲音吵得頭疼,太陽%e7%a9%b4一突一突地蹦,好在傅翎見他狼狽,趕緊讓雲暝帶著他到了這段時間他們臨時搭建起來的住處那裡。

顧嶠在一片寂靜黑暗裡待著,早就失去了時間的意識,甚至好幾次都困倦到要睡過去,沒多長時間之後又猛地驚醒,精神一直高度緊繃著,等著傅翎他們來救。

而外麵的這些人,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顧嶠在下麵埋了將近三日的時間。

能活著,簡直就是奇跡。

從人一被救出來的時候傅翎就瞧見他腿上猙獰的傷了,還有其他連顧嶠自己都沒有怎麼察覺出來的那些磕磕碰碰的傷口,瞧著淒淒慘慘至極。

不過……

“活著就好,”傅翎聲音略有哽咽,“這裡會醫術的人並不多,子桑瑤在城外,我已經派人去喊她了,你好好地撐一會兒。”

顧嶠張嘴,想要開口說話,卻忽然發現這麼長時間沒有喝水沒有說話,他嗓子已經有些僵啞了、

傅翎連忙取來水遞給顧嶠,顧嶠接過來潤了潤嗓子,總算能開口,一上來問得便是:“先生呢?”

“救出來了,不過現在活沒活著,我就不知道了。”

雖然顧嶠問的問題是在傅翎的意料之中,但他多少還是有些不爽,語氣便稍稍彆扭了點,粗聲粗氣地直接跟皇帝陛下告禦狀:“你家那丞相大人可是一爬出來就緊趕慢趕地要往贛州去,如今太缺人手,那邊情況究竟如何了我也沒法派探子去,你就當他是生死未卜吧。”

傅翎一邊說話一邊瞧著顧嶠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雙眼短暫地失了明的原因,皇帝陛下一沒蹙眉二沒冷臉,看著十分平靜,好似半點也不關心商琅的死活。

奇也怪哉。

可惜如今顧嶠嗓子還難受著,說不出來什麼太多的話,也就沒有辦法跟傅翎去解釋,隻是點了點頭,就安靜地坐在那裡等著子桑瑤過來給他看傷。

子桑公主來得倒還挺快,兩個人沉默下來沒有多久她就趕了過來,一過來瞧見這麼狼狽的大桓帝王還頓了一頓,隨後才走到跟前去仔細瞧身上的傷口。

顧嶠如今什麼都看不見,但能敏銳地察覺到有一道目光在他每一道傷口之間跳躍,隨後又似乎與他對視了,最後子桑瑤得出個結論來:“除了腿傷,其他的都無傷大雅。”

“腿傷治不得?”傅翎聽到他說這樣的話,先顧嶠一步開口問。

“此事我便不清楚了,”子桑瑤搖了搖頭,頗為無奈地瞧著傅翎,“我本是個用毒用蠱的,你偏偏要我來做這樣醫治的事情——我並不算精於此道。”∮思∮兔∮在∮線∮閱∮讀∮

“不過京都當中不是名醫聖手都有許多麼?”子桑瑤開口,“陛下的腿傷說重也不算重,說不定就能碰上個可以完全治好的。”

顧嶠那條腿不知道在廢墟當中被壓了多久,又流了那麼多血,傷口沒有潰爛沒有讓這條腿徹底廢掉,對於他們來說已經能算得上個好消息了。

顧嶠之後的這段時間,就安心地待在了此處養傷,嗓子隔了一日便已經好得差不多,他便開始閒不住地吩咐事情,但讓顧嶠有些驚訝的是,這幾日以來顧嶠竟然一次都沒有再提過商琅。

甚至都沒有派人去贛州打探消息。

怎麼可能是完全放心?按著傅翎對他這位好友的了解,估計皇帝陛下正在憋著個大的。

果然,就像他先前說的,若當時顧嶠在場,也絕對不會允許那身嬌體弱的丞相大人千裡跋涉來冒這個險。

這場地動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顧嶠他們先前藏得糧食還在,又有傅翎帶著人一直都在清理廢墟救出幸存的百姓,眾人空前得團結,在此刻那整日作威作福的朱家已經成不了多少威脅,顧嶠雖然沒有直接露麵,但也通過書信與朱家那邊談論不少。

是夜,他剛收拾好案上的信紙,準備歇息的時候,就聽見外麵一陣吵鬨,雲暝出現在他帳中,言簡意賅地同他彙報:“商相回來了。”

第72章 欲言又止

若非是腿上還有傷, 顧嶠可能就要從椅子上彈起來了。隨後便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實在是太過於急切,又頓在原地,平複了一下心情, 才欲蓋彌彰一般,矜持地道:“朕知道了。”

嘴上是這麼說, 在雲暝退出去之後, 顧嶠還是一瘸一拐地扶著東西走了出去。

甫一掀開簾子,就已經瞧見了那道身影。

或許是因為到贛州需要表明身份的緣故,商琅回來的時候臉上並沒有覆著麵具, 甚至連帷帽都不曾帶,那張昳麗到足矣讓天地失色的臉重新暴露在天光之下, 顧嶠呼吸一滯,一眨不眨地瞧著他,仿若隔了三秋。

不知道丞相大人是如何做到的,奔波這麼多日,那一身白衣竟然不染絲毫塵埃, 乾淨清亮,合著那皎白的月色,簡直像是個騎白鹿而來的天外仙人。

顧嶠的目光太過於灼熱, 商琅自然也察覺到了, 轉過頭來, 同他目光對上,慣來清透的眸子當中好像有墨色湧動,但顧嶠沒來得及去在意這些。

在與人目光對上的那一瞬間, 他總算從許久不見的激動當中抽離出來, 因為商琅自己冒險跑去贛州的事情而升起來的火氣重新湧上來, 顧嶠深吸一口氣, 剛要發作,卻瞧見人主動朝他這邊走過來,腳步急切異常。

顧嶠從來沒有見過商琅有這般急切的時候,在他的印象裡,丞相大人就是個泰山崩於前也能麵不改色的神人,加上身體不好,顧嶠不敢讓他動氣或是如何,像眼下這般腳步都急促的樣子是決然不曾有過的。

因而他也就沒能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瞧著人朝自己走過來,沒有拱手行禮,更沒有跪下或是如何,而是直接朝他伸出了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禁錮感傳來的那一瞬間,顧嶠是懵的。

商琅很用力,約莫是善射藝的緣故,他臂力極大,全然不像是個久病未愈的人,甚至錮得顧嶠肩胛有些發疼。

一切其實都隻有一瞬間,商琅很快就退到一個君臣該有的距離,朝他拜了下去:“臣失禮。”

顧嶠沒空回應他,意識好像被那抱的一下直接給圈錮在了那一瞬間裡麵,久久回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