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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跟他糾結一番君臣尊卑,但眸子裡也是帶著清淺笑意的。

顧嶠便隻將此當成個玩笑。

“如此,先生可還難眠嗎?”顧嶠問他,手上拽著他的衣袖。

商琅輕輕地搖了搖頭,垂著眸子,月光落在他發間,臉上便觸不到光,反倒襯得那雙桃花眼當中的情緒更加柔和明朗:“臣多謝陛下。”

顧嶠一直都會同商琅強調,他們兩個人之間不必言謝。

但這一次,商琅這一句謝,反倒是讓他聽得歡欣,臉上的笑意便是更難壓下去。

再這樣下去,恐怕今夜輾轉難眠的就要變成他自己了。

顧嶠那點殘存的理智勉強提醒了自己,他抬頭看了眼懸在天邊的月亮,深吸一口氣:“既如此,時候不早了,先生便早睡吧。”

商琅頷首,顧嶠見著人走進側殿,然後熄了那盞燭火,又獨自一人在院裡吹了會兒冷風,把身上的熱意徹底吹落下去,才進了殿內。

夜色已深,他今日也多少有些乏累,在榻上躺下之後很快便添了睡意,隻不過夢裡那團火還是不住地燒起來,丞相大人的一顰一笑變得更加清晰,以至於次日一早睜開眼的時候顧嶠還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但身上的粘膩難受著實是讓他清醒了。

曲起腿支著胳膊,少年帝王掩麵在榻上靜靜坐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他實在是沒想到,昨天白日的時候他就已經跟商琅做了那樣荒謬的事情,到了夜裡,他還能再夢一場。

耳尖還發著燙,但朝會不能耽擱,顧嶠緩過來便急忙起身,趁著時間還早喊來宮侍備水沐浴了一番,換了身乾淨衣裳,一走出殿門就迎上候在外麵的商琅,昨日種種又一下子在他腦海裡炸開,眼見著溫度又要順著脖頸升上來,顧嶠連忙側開眼,輕輕調整呼吸:“去上朝吧。”

商琅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以丞相大人的敏銳應當是已經察覺了,總之是沒有多說什麼,隻頷首,隨著顧嶠到了馬車上,然後極自覺地離著帝王遠了一點。

丞相大人如此,不可謂不善解人意了,畢竟顧嶠眼下這副心亂如麻的樣子,若是商琅再貼他近一點,會發生什麼,顧嶠自己都不好去說。

因而這一次他難得沒有跟商琅黏黏糊糊地一路,而是分坐在兩邊,一直到前朝。

坐在龍椅上的時候,看著下麵已經蠢蠢欲動要上奏的文武百官,顧嶠再亂的心也冷下來了,沉聲讓眾朝臣平身,然後就身子一放鬆靠在了龍椅當中,聽著他們上奏爭執。

不過是過了一個花朝節,朝中就出現了許多的麻煩事。

這其中還有與伏憫的事情有關的。

簡而言之,這一場花朝節,不知道出來多少幺蛾子,整個京都都被弄得烏煙瘴氣。

除了像伏憫這樣近乎渾水摸魚的,其他的事情,幾乎全都是世家所為。

昨日事發之後顧嶠就已經派了暗衛去查探,眼下還沒有結果,並不清楚他們查到了個什麼樣的程度,顧嶠便靜靜地聽著朝臣的說法,一邊彙總起來信息。

自從他剛登基的時候血洗朝堂大肆整頓世家,朝中屬實清淨不少,大都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臣子,雖然平日裡會因為旁的事情吵起來,但是猜疑起世家那群人的時候毫不含糊。

其中有許多也是顧嶠和商琅先前早有的猜測,聽他們又談一遍,顧嶠難免覺得無趣,隱藏在琉珠下的目光百無聊賴地在殿中轉過一圈之後,還是落在了丞相大人的身上。

一如往日垂手立於文官之首 ,一言不發隻聽著旁人說話。

但往日商琅是當真在聽,今日顧嶠怎麼看怎麼覺得,丞相大人是在出神。

能有什麼事情,能讓商相在朝會這等重要的時候出神?

顧嶠忽然間便起了壞心思,在戶部尚書跟他哭訴完花朝節那些世家折騰來折騰去給京都造成不少麻煩、戶部的錢又快要填沒了的時候,忽然喚了一聲商琅:“丞相覺著,應當如何?”

不隻是商琅,滿朝文武都是一愣。

顧嶠鮮少在朝會上主動去問商琅什麼——小事都是皇帝陛下自己聽完自行決斷,或者商相有什麼意見直接提出來,至於大事兩個人更會直接討論起來,從沒有這般丞相大人在一旁沉默、帝王卻忽然喊人的時候。

君心難測,顧嶠的城府也深,跟著這位少年帝王待久了,朝臣難免會揪著這一點細微的變化,去猜測帝王的心思,開始懷疑這兩個人之間是不是出現了什麼嫌隙。

殊不知顧嶠開這一聲口,真的隻是為了戲弄心思不在朝會上的丞相大人。

但商琅也沒有像他所想的那樣亂了陣腳,隻是詫異了一瞬就開口答道:“臣以為,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既然是世家造成的這些麻煩事,自然是由世家那群人自己來解決。

顧嶠與先帝,這兩代帝王數十年經營下來,國庫向來都還算充盈,但一味地拿國庫錢去補這些東西,時間久了也著實遭不住。

但是世家可以。

京都那些世家盛極一時的時候,已經不單單是富可敵國的程度了。

到現在衰落,裡麵可以撈出來的油水其實也算不上少。

這也是顧嶠為什麼沒有固執己見直接把人給全都殺了了事,而是聽從商琅的意見,讓人去暗中撈世家油水。

花朝節前商琅就已經打算將其中的一部分收網,因著花朝節這才緩了幾日,卻沒想到那群人會整出這些幺蛾子來。

雖然不知道花朝節的事情當中是否有商琅準備收網的那幾個世家作祟,但是如何也不會妨礙他們從中獲取利益。

他今年方才及冠。

若無天災人禍,顧嶠覺得,自己登基的這些年裡麵,也足夠將世家給連根拔起了。

如此來看,先收拾這個還是先收拾那個,並沒有多大的分彆。

於是在聽見商琅開口之後,顧嶠當即一頷首,轉頭看向戶部尚書:“那便按丞相所言。”

丞相……言了什麼?

不就隻是說了一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

他們也都算是混跡朝堂已久,世家欺人太甚,他們當然知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道理。

可是這——無論是帝王還是商相說得話都如此模棱兩可,要讓他們如何去做?

這君臣兩個心意相通,有些話便是三言兩語足夠,可卻苦了其他的人。

顧嶠說完之後就瞧見戶部尚書還神情茫然地拱手立在原地,手上的象牙笏還穩穩當當地豎在那,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什麼,便道:“此事待朝後,愛卿與丞相相議便是。”

戶部尚書應下帝王的這句話,然後忍不住瞥過眼去看商琅,著實懷疑等到朝後他還能不能成功地找到丞相大人——畢竟這人整日整日與帝王居在宮內,而內宮又是外臣無特允不得入內的地方。

顧嶠並不知曉戶部尚書在因為兩人那層曖昧不清的關係而擔憂下朝之後如何與丞相大人交談,隻當這是個小的插曲,此後見到商琅總算是不再出神了,這才沒多管,繼續聽著朝臣的奏諫。

因為花朝節的混亂,今日這個早朝一直快要開到晌午去。雖然顧嶠跟著商琅一大早用了點燕窩,但眼下還是覺得疲乏,看著有幾位老臣也快撐不住了,便一擺手讓其他人再有事情直接擬折上奏,就讓人退了朝。

他一如往日地在那裡等著商琅,不過卻等了有一會兒,都沒見著丞相大人的身影。

兩人並不在一處:商琅是從大門走出去的,而顧嶠下朝的時候則是圖省事直接走了側門。

人做什麼去了?

少年帝王眉峰緩緩下壓,情緒變得頗有些焦躁,這時候瞧見一個宮侍朝他這邊跑過來,急急忙忙同他規矩地行了一禮之後道:“丞相大人在與戶部尚書談朝事,特意遣奴婢來告知陛下,陛下可先行去書房……不必等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宮侍轉述的時候多少有些吞吞吐吐,畢竟哪怕丞相大人再得寵,說出這樣如同命令的話來,也多少有些不敬天子的意味了。

顧嶠卻沒察覺什麼不對似地,抬手擺了擺,吩咐人將轎輦留給商琅,自己則是徒步走回了寢殿去——在商琅來之前,他先換了一身衣裳。

上朝時候的龍袍實在是太過厚重,顧嶠換了件輕快些的華服,踱步到禦書房去,見人遲遲未到,暗中歎了一聲,又悠哉遊哉地挪到了眼下伏憫所在的位置。

昨日夜裡已經傳了太醫,眼下少年身上到處敷著藥,卻穿著一件乾淨的衣服。原先在獄中那等昏暗的環境下感觸不深,到現在才能更直接地看出人有多狼狽。

瞧見顧嶠過來,伏憫眼中尚存警惕,顧嶠輕笑一聲,紆尊降貴地坐到他榻邊去,悠悠地道:“朕今日不是來折騰你的,隻不過想起點事情,想來告訴你——”

“日後你去保護商琅,除了朕,可千萬小心彆讓旁的亂七八糟的人靠近他,”顧嶠斂下眼,想著外麵說不定還交談甚歡的丞相大人和戶部尚書,後半句難免帶上了點殺意,“不過,也不必直接殺了。一定要先來告訴朕。”

告訴他究竟是何方神聖能夠讓丞相大人顧不上他。

第51章 南疆蠱毒

伏憫起先對於他這樣的話不置可否, 畢竟在他眼裡,顧嶠也是個對商琅心懷不軌的。

但是皇帝陛下怎麼可能縱容他不應聲,

手掌虛虛地搭在了少年脖頸, 顧嶠垂著眸子瞧他:“可知曉了?”

伏憫認識沒有回答,一直到顧嶠手上又用了些力氣, 他這才不情不願地應一聲:“知道。”

“原來還是怕死, ”顧嶠輕笑一聲,“朕讓太醫用的都是最好的藥,你未傷及根本, 不日便能痊愈。屆時,可千萬護好丞相, 莫要讓朕失望。”

話是場麵話,若非有商琅,顧嶠壓根不可能留著伏憫,伏憫也絕對不可能歸降。

顧嶠交代完之後,就瞧見了暗衛來報, 說是商琅已經同戶部尚書聊完了事情,眼下正朝著禦書房去。

顧嶠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養傷的伏憫,就轉身尋商琅去了。

此後顧嶠也再沒來看過伏憫的傷勢, 直到一個多月後少年將傷養了個差不多, 然後親自到了他麵前來。

彼時顧嶠恰好與商琅在一起談事, 丞相大人已經割了一波世家那邊的韭菜,兩人正商議著下一步要如何做,就聽見了宮侍來報, 說伏憫要見他。

隻不過讓人好好遵守著宮裡的規矩到底是沒怎麼有可能了, 那宮侍才報完, 顧嶠剛打算召人過來, 那張漂亮的臉就已經出現在了禦書房門口。

不過是被雲暝控製著的——不然可能伏憫都要闖進禦書房來了。

忒沒規矩。

顧嶠偏了偏頭,遞給雲暝一個眼神,讓他把人鬆開,瞧著那小少年跟脫韁野馬一樣急火火地衝進禦書房,卻在到商琅麵前的時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