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一愣。
這一愣神似乎讓商琅生了什麼誤會, 顧嶠一回過神來就聽見丞相大人猶疑著開口:“陛下若是……臣……”
“朕同先生一起去,”顧嶠難得在這個時候反應地迅速了點,打斷商琅的話, 攥著袖子的手又緊了緊,甚至是直接將人給拽了一拽, 急急切切地帶人朝著那溫泉的方向去。
那裡離著寢宮並不遠,兩人沒用多長時間便到了地方,四下沒什麼人,觸目隻可見蒸騰的水汽,還有正上那若隱若現的弦月——這座為了溫泉專門修起來的宮殿, 隻圍了四周,正上方空著,抬眼便可見日月。
這溫泉隻有那麼一片池子, 若兩個人要一起沐浴, 便是坦誠相見。
顧嶠在冷暗的夜色當中清晰地察覺到自己雙頰燒紅一片, 呼吸也加重了些,撇過臉去看商琅,丞相大人神色似乎未變, 但顧嶠就莫名地在他身上感受出來一股無措。
君子守禮, 商琅或許是實在不願與自己的君王如此。
顧嶠不言不語, 隻在一旁悄悄地觀察著商琅, 指尖微微陷進掌心,他等著人在提出拒絕的話語,或者是退一步讓他先沐浴,卻沒想到,看見了丞相大人抬手解玉佩。
顧嶠:“?”
“!”
他用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緊接著發現人已經開始……褪外衣了。
顧嶠實在是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真的是他認識的商月微嗎!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坦率成這樣?!
商琅這個時候似乎才注意到了皇帝陛下難以置信的眼神,一抬眸瞧向他,被清淺月光映出來的漆黑瞳孔裡麵好像還盛著點疑惑:“陛下不是說……要沐浴嗎?”
“是,”顧嶠神情複雜的應聲,實在是沒想到最後躊躇的竟然成了他自己,“朕隻是有些意外。”
對麵的寬衣的動作停下,側了側頭,聽著他說,顧嶠卻是一頓,到底沒有將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給直接說出來,而是旁敲側擊地問:“先生原先,是有同旁人一起沐浴過?”
話音一落,商琅就輕笑一聲,像是忍俊不禁:“陛下緣何這般問。”
顧嶠答不上來,沉默一會兒,乾脆將自己直接浸在了水裡,因為跳得猛,還激起來不小的水花,也不知道有沒有濺到商琅那邊去。
丞相大人也緊接著走了下來,殿中沒有點燭,顧嶠隻能借著月光和方才的燈火看人,卻在人入水的時候飛快跑遠了一些——明明想出這般主意,想要借機親近的是他,等到人順著他的時候,顧嶠還是忍不住生了怯意。
倒不是真的膽怯,他是怕自己一時間受不住說出點“以下犯上”的話來惹商琅生氣。
丞相大人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而沉默下來,並沒有同他搭什麼話,也安安靜靜地待在原地。
方才跳得急,連衣裳都沒褪乾淨,顧嶠在這樣安靜的氛圍當中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因為被水浸濕衣裳還貼在自己身上,濕漉漉地難受。
他將這一層層的衣裳給剝下來隨手丟到一旁去,然後又把自己朝著水下給埋了埋。
兩人一直無言,顧嶠遙遙地看著對麵的人影發愣,商琅也安靜,都不曾有過多少動作。顧嶠靜靜地瞧了一會兒之後,才猶豫著開口,輕喚一聲:“先生?”
“嗯?”那邊的人應聲,隻聲音當中多了些低啞,顧嶠輕輕一眨眼:“先生是睡了?”
得到的回應是一聲輕笑,隨後商琅就“嗯”一聲:“有些疲乏……陛下莫要怪罪臣。”
“怎麼會。”顧嶠聽著人的聲音,不自禁地耳熱,趁著丞相大人這般不太清醒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朝著那邊遊過去,在即將要挨上人的時候又停下,撞上那雙泛著薄霧的眼。
顧嶠暗自舒一口氣。
看樣子是商琅眼下是當真因為困倦而有些不清醒。
明明再過分再暴虐的事情都在旁人身上做過,顧嶠心裡也還是升起一股子趁人之危的心虛之感。
於是他小聲地湊到人耳邊試探著問:“先生若是累了,不如我們回寢殿去?”
“好。”丞相大人真像是困倦到極致以至於腦海中一片混亂一般,顧嶠說什麼他便應什麼,看上去乖巧的很,卻是在開口之後,大逆不道地抓住了皇帝的手腕。
一下子,茫然的變成了顧嶠。
下一瞬茫然變成了錯愕,他試探著抽了抽手,沒抽[dòng]——商琅大概是用了不小的力氣。
“先生?”顧嶠下意識開口喚他。
“嗯。”商琅還是那般的反應。
兩個人僵持了有一會兒,顧嶠從來沒見過丞相大人有這麼執拗還有悖禮數的時候,忍不住地想:怎麼會有人困的時候跟喝醉了一般……
不過說起來,因為他一早就開始有意護著商琅,幫人擋酒,還真是沒有見過人喝醉的時候。
有點想見一見。
可惜人身體不好,他哪裡舍得讓人喝酒: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啊——
顧嶠忍不住歎氣,然後就著這樣的姿勢將人給拽出水,自己卻浮在了岸邊發愣。
把丞相大人撈起來的時候,大概是被寒風吹的,商琅明顯清醒了一些,也放開了顧嶠的手,一如往日那般說了句“臣失禮”之後,就擦淨了身上穿衣,等到重新穿得整整齊齊之後,才發現顧嶠還在水中窩著。
“陛下?”這一次訝異的變成商琅。
岸邊托著腮的少年回神,抬起頭來看他,而後鬱悶道:“朕方才的衣裳濕了。”
絕不是顧嶠的幻覺。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商琅絕對是笑了一聲。
很輕,但是是實實在在發生的。
換做旁人顧嶠必然是要罵了的,偏偏眼前這個人是他心頭明月,半點也舍不得染,隻能繼續鬱鬱悶悶地待在那裡。
“臣為陛下去尋宮人來?”商琅蹲在了他麵前,溫聲問。
顧嶠想說,要不丞相就屈尊一下將他給抱回去吧,但是想著人那瘦弱的身子骨還有可能會聽到的義正言辭的拒絕和說教,還是作罷:“先生讓他們尋一件中衣來就是。”
反正在溫泉裡麵泡這一遭,他也該歇下了。
商琅聞言離去,顧嶠聽著人的腳步聲漸遠又漸近,卻並沒有聽到旁人的聲響,疑惑地抬頭去看,看到的是丞相大人捧著一身雪白的中衣走過來。
顧嶠這才想起來。
像是這樣的殿中,大多會備著些帝王可能用上的物件,商琅應當是自己去尋了。
顧嶠接過衣裳的時候,丞相大人就很自覺地移開了目光。他三下五除二地將衣服穿好,忽然察覺到身後罩上了什麼東西。
是商琅的大氅。
丞相大人畏寒,到了眼下這個天氣偶爾也會披著氅,尤其是在夜裡。
“中衣到底單薄,陛下萬望珍重龍體。”莫名地,商琅在這個時候開口讓顧嶠聽出了點欲蓋彌彰。
嗅著自商琅的大氅上傳來的淺淡沉香氣息,顧嶠悶悶地應聲。
之後回寢宮的一路他都沒說什麼,整個人被沉香的味道給泡著,也不自覺地懶倦起來,在院中同商琅道安的時候連聲音也變懶了,卻還死死地揪著大氅的領子。
看樣是不準備脫下來還給他了。
商琅不動聲色地站在側殿門口,看著帝王慢慢悠悠地晃到自己的寢殿門口,推門的時候似乎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邊溢出來的淚珠恰好迎上了月色,閃爍著落儘商琅眼底。
木門被合上,他也轉身進到側殿,燃亮了燭火,在桌前鋪開一張宣紙。
燈火在三更鼓響的時候才熄了。
隻不過這之後的事情顧嶠並不知曉,他當真是困了,思維也浮起來,大氅上麵的沉香味道好像一下子濃鬱了不少,裹著他。
他就這樣跌進了被褥裡,伴著沉香入睡,一夜安眠。
隻不過第二天一早是被驚醒的。
無他,這股味道纏了他一晚上,以至於顧嶠在夢中不自覺地想到商琅抱著他的模樣,卻不隻限於此,丞相大人那張天上地下難尋的昳麗麵容落進他過往所閱的書冊當中,隨後化作了實質。
顧嶠實在苦惱自己這般在現實當中反映出夢境來的這副模樣。‖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早上一股腦地爬起來仔細看了看那件被自己在無意識的翻滾當中已經鋪平在榻上的大氅,確保上麵真的沒什麼痕跡之後,這才鬆口氣,但還是喊來人去將丞相大人的這件衣服給好好洗一洗——萬一被他疏漏了。
今日休沐,沒有人催,顧嶠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了,洗漱的時候卻聽宮人說商琅還在那裡睡著。
巳時三刻,商琅還在睡?
顧嶠一蹙眉。
第34章 前來探病
顧嶠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昨夜溫泉的事情, 暗自懊悔。
商琅那身子……怕不是在那個時候受了風寒。
他原先還想著溫泉中算不上冷,應當沒有什麼事情,畢竟商琅雖然說是一直帶著病, 但真的出什麼事的時候還是少,卻沒想到隻是這麼一折騰, 就把人給折騰病了。
或許是在出水穿衣裳的時候?
不過眼下他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推斷了。
顧嶠迅速將自己給收拾完, 起身到側殿去,推門而入。
一股濃鬱的沉香味道撲麵而來,大概是因為人還沒有起身, 這才使得這間屋子沒有被藥香給侵占。
顧嶠輕手輕腳地走到人的床前,卻發現原來人已經是醒了的。
隻不過就那麼靜靜地躺著, 一雙桃花眼在昏暗的室內也極明亮,這才讓顧嶠第一時間發覺人正醒著。
他的腳步很輕,一開始商琅似乎是沒有察覺,在他走到近前的時候才動了一動,忽然坐起了身子, 扭頭看向他。
“陛下。”商琅輕聲開口,應當是還想要繼續說點什麼,卻忽然臉色一變, 轉過頭去, 喉嚨裡悶出來一串咳。
果不其然。
顧嶠緊張得不行, 直接扒住人的衣袖:“朕去喊太醫。”
得到的回應是商琅反拽住他的手。
人用了一會兒功夫才緩過去那股咳,緩聲同他道:“陛下不必擔憂,隻是些小風寒, 用些藥便能好。”
眼尾已經因為咳嗽變得微微泛紅, 閃著水色, 顧嶠此刻卻半點旖旎心思也沒有, 心疼得不行:“既然是要用藥,那也是該尋太醫的。”
“臣平日的藥裡也有醫治風寒的東西,陛下不必去勞動太醫院,”商琅還是在安撫他,“何況,臣此刻病了也好,世家還在等著臣,陛下不去聲張此事,隻留臣在宮中,或許更容易將他們給一網打儘。”
平心而論,商琅這樣將計就計的選擇絕對是比兩個人先前所想的那個結果會好。
但是——
帝王被氣得一陣發悶,都恨不得在人麵前嘔出一口血來:“先生都如此了,還去想那些事情做什麼,就不能……就不能好生看顧著自己的身體點。”
顧嶠說